刘彻无奈地翻个白眼。
    卫子夫想笑:“陛下,进去吧。”随即低声说,“平日里没人敢在母后跟前闹,偌大的长信殿异常安静,喜静的人也受不了。”
    以前太后膝下八个孩子,其中四个是她妹妹的,一人一句话也能吵得太后头疼。虽然王太后那时没少抱怨被孩子闹得心烦,可她被闹了半辈子,如今一天到晚见不着一个孩子,她反而孤独寂寞。
    “皇祖母,想我不?不想我我也想你。”
    小太子娇憨的嗓音传过来,刘彻跟卫子夫嘀咕:“九岁了!”
    “你十八岁还跟哀家撒娇呢。”
    刘彻震惊,母后的耳朵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太后没好气道:“哀家看也看出来了。”
    小太子点头:“祖母,父皇最爱欺负我。我还未满八岁,父皇叫我学写文章,学算术,学音律,学骑射,皇祖母,看我的手,磨出茧子啦。”
    太后耳不聋眼不花,拿着孙儿的手看一下,要说茧子夸张了点,但他手上确实有几个泛黄的印记。
    “母后,他一次只上一炷香。一日八节课也才两个时辰。”刘彻急急地上前解释。
    太后惊呼:“两个时辰还少?!”
    刘彻决定闭嘴。
    卫子夫上前:“母后,据儿给您带的礼物还在殿外,儿媳令人拿进来?”
    “礼——快拿进来!”太后不由得身体前倾。
    卫子夫过去扶她一把,刘彻后退当花瓶。
    小太子给太后带来一个用南越棉做的褥子,足足有二十斤重。太后可以铺在寝室榻上,也可以铺在她平日里跟宫女下棋,跟公主们闲聊的榻上。厚实柔软,比蚕丝起热快。
    太后有点失望:“据儿,这样的褥子哀家有了。留着你自己用吧。”
    “皇祖母,不一样。这里头的棉花不是西北棉,是东南棉。”
    太后不解:“有何不同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频频往秦岭跑已经引起太学学生注意。最迟年后种棉花的时候就会被隆虑公主和卫孺发现。小太子答应帮两位表兄,自然不可言而无信。
    “不如西北棉柔软。”
    太后越发糊涂:“那为何种这个东南棉?”
    “因为不是孙儿种的啊。这是陈家表兄和公孙家表兄种的。”
    殿内所有人齐刷刷转向小太子。
    太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刘彻令他再说一遍。太后抓住大孙子的手:“陈家?昭儿?不不不,不可能。”说出来自个忍不住笑了,“他会种棉花?他不糟蹋棉花哀家就谢天谢地了。”
    小太子只说因为两位表兄看到他的棉花稀奇,他顺嘴问他们想不想种,想种的话他出钱,棉花收下来允许他俩用棉花抵。虽然他没有那么多棉籽,但可以找东越和南越人买棉树。
    随后小太子又说两位表兄很认真,事事亲力亲为。考虑到人手不足,他们打算年后先种一千亩,有了经验再扩大种植。
    太后跟听天书一样:“据儿,我没听错?公孙家的敬声?”
    小太子点头。
    太后摇头,不敢相信两个小纨绔凑到一起能成事。
    这这谁信呢。
    刘彻也不信:“据儿,这就是你给父皇准备的惊喜?”
    “才不是呢。”小太子摇摇头,“皇祖母,你高兴不?”
    太后高兴!
    隆虑公主当着她的面要给孩子提前买命,太后嘴上骂她,心里难受,心疼她为母不易。
    “可是,哀家怎么没有听你姑母提过?”
    “姑母不知道啊。”
    卫子夫:“你姨母也不知道吧?”
    太后搂住孙儿直呼他了不得,竟然能瞒她们这么久。
    刘彻也挺意外:“有些日子他俩一到休沐就去找你就是因为这些棉花?”
    “差不多吧。”小太子点头。
    太后不明白:“为何要瞒着我们?”
    “祖母知道了,姑母就知道了啊。母后知道了,姨母还会远吗?”
    卫子夫不懂:“为何不能叫你姑母和姨母知道?”
    刘彻:“还能为何?谁信他俩能踏踏实实种棉花。不去抢都是因为廷尉严苛。”
    小太子不住地点头:“父皇不愧是他俩的舅舅和姨丈。”
    “你少恭维朕。说吧,有什么目的?”
    这话太后不爱听:“据儿能有什么目的?别总觉着人人都跟你似的满腹心计。”
    刘彻无奈地闭上眼。
    三位公主想笑。
    卫子夫劝老太后,知子莫若父,据儿赶在立冬这天拿出来,一定另有目的。
    太后点头:“要不说你俩是夫妻呢。”
    卫子夫闭嘴。
    刘彻气笑了:“母后!”指着儿子,“您叫他自己说。”
    “皇祖母,公孙家的姨母管敬声表兄管得严。陈家姑母不相信昭表兄。可是他们不想一直偷偷摸摸瞒着所有人。皇祖母,你可以跟姑母说,他俩只是帮父皇试种棉花吗?”
    刘彻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太后瞪他一眼,问孙儿:“可是他们已经种出来了。”
    “也不信。”小太子摇头,“孙儿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我才九岁父皇和母后都相信我。”
    刘彻和卫子夫都忍不住露出笑意。
    三位公主轻轻撇嘴,一句话就能叫您二位眉开眼笑,你们也好意思嫌祖母宠他。
    “因为你懂事。”说出来太后禁不住失笑,不要说卫孺和隆虑公主,就是她到此刻也不信那俩孩子能安安分分赚辛苦钱。
    太后看向儿子:“据儿说的话听见了?”
    “朕过几日召他们夫妻四人进宫。”刘彻瞥儿子,“这种事直接告诉朕不就行了?”
    小太子:“我希望祖母心情愉悦啊。”
    隆虑公主以前不想嫁去陈家,盖因昭平君的父亲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优点,他还不是可以承爵的长子。列侯尚公主。景帝先封外甥隆虑侯,然后才给外甥和女儿赐婚。
    也是有他们在前,早年平阳公主希望跟椒房殿亲上加亲的时候提到霍去病一介白身,刘彻才那般嗤之以鼻。
    隆虑公主的婚事是太后一手促成的。隆虑公主得子不易,喝药问医遭了不少罪,太后觉着对不起她,是以除了孙子孙女她最疼这个外孙。
    爱之深责之切。
    近几年昭平君越长越不成器,隆虑公主忧心忡忡,太后又何尝高兴得起来。
    “谢谢据儿。”太后抱住大孙子,“这是祖母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刘彻:“今年才开始。”
    “你闭嘴!”太后吼他。
    卫长公主忍着笑低声说:“父皇,在这里您不是说一不二的天子。”
    刘彻无奈地微微摇头。
    “据儿,想要什么?祖母的库房你看着挑。”
    小太子摇头:“孙儿的寝室快放不下了。”
    “那就叫你父皇给你修个库房。”
    小太子依然拒绝:“好像孙儿为了祖母的好东西故意拿个棉被跟您换。”
    “谁说的?”太后转向儿子。
    刘彻无语了。一言不发也能拐到他身上。
    “据儿,除了不许你姑母和姨母插手他俩的棉花地,还有没有别的jsg事?”刘彻岔开话。
    小太子坦白二人合开了一间卖马上用品的铺子。铺子最初是为了卖棉花置办的。
    太后稀奇,叫小太子好好跟她说说还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刘彻冲妻女招招手,一家五口去茶室。
    人逢喜事精神爽。
    太后也不例外。
    午膳太后多用半碗,胃堵得难受依然笑容满面。
    宫女扶着她起来走走,太后要开库房,刘彻再次提醒她刘据什么都有,她反而跟小孩一样任性,叫刘彻滚远点,她和孙儿的事与他无关。
    刘彻到长信殿廊檐下等儿子,卫子夫犹豫片刻叫女儿伺候太后,她跟出去。
    “陛下,母后今日高兴,想做什么让她做便是。”
    “深色珊瑚?雕有寿星的屏风?她的那些物品哪个适合据儿。”刘彻停顿一下,“她送据儿的东西据儿几乎没用过。”紧接着又补一句,“还不能拿出去卖。”
    卫子夫顿时想笑:“据儿有钱。”
    刘彻心想,还不是他给的。
    “那俩小子手上没钱,买铺子的钱十有八九也是找据儿借的。改日问问据儿还有没有钱。”
    卫子夫:“据儿跟陛下亲,还是您问吧。”
    刘彻:“你也学会抗旨了?”
    卫子夫别过脸翻个白眼。
    果不其然,申时左右卫子夫领着儿女回到椒房殿,一问儿子有没有钱,小太子立刻接一句:“母后要给孩儿钱?”不待卫子夫拒绝,小太子兴奋地欢呼,“母后怎么这么好啊?谢谢母后。母后,儿子不要多,百金就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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