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卫青的幼子,出生那日卫青很失望,因为孩子出生前见过他夫人的人都说怀的是女儿。刘彻很高兴,卫青的三个儿子不可能都没有遗传到他的军事天赋。
    考虑到孩子出生后几日卫青脸上没个笑脸,刘彻不敢叫他知道他一想起这事就忍不住乐。
    博望苑多出五个小孩十个奴仆果然有了人气。
    卫伉惦记去年的烤牛肉干,他到博望苑先去牲畜圈,确定多了几头小牛,他就找太子表兄:“今年还杀牛吗?”
    小太子:“馋了?”
    太子殿下是个好表兄,身份尊贵却不盛气凌人,卫伉不怕他,乖乖说出心中所想:“我想吃烤肉,也想吃炖肉。”说着话又想到一样,“也想吃鱼脍。”
    “肉可以,鱼不可。荷花池里的鱼只能炖。改日我叫人上山抓几条泉水鱼。”
    卫伉:“今日杀牛?”
    “明早再杀。”小太子提醒他,“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准备什么,你也得帮我照看弟弟妹妹。”
    卫伉在家当兄长当惯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其实几个小孩都有奴仆无需卫伉照顾,是小太子不想娇惯他。
    翌日卯时,博望苑的农奴起来杀牛。多人合力一炷香左右把牛拆解,然后骨头送去庖厨炖汤,韩子仁等宫门打开带人给各宫送肉。今年同去年一样宣室殿、椒房殿和东宫各得一个牛腿。最后一个牛腿送去长平侯府。刘彻曾抱怨吃不了,这次就没给他们牛肋骨。
    小太子醒来牛骨汤快煮好了。辰时三刻,小太子令厨子把牛骨汤放入暖锅里,又令人切一些牛肉片,他和表兄弟们去凉亭下喝白粥就涮肉。
    昭平君长这么大头一回炎炎夏日吃暖锅子,感到很是新奇。
    小太子问表弟们:“肉好吃吗?”
    厨子刀工很好,肉切得很薄,放入热汤中打个滚就可以捞出来。汤汁鲜美,牛肉鲜嫩,不蘸任何佐料也美味。卫家几个孩子不住地点头。
    卫不疑端起面前的白粥:“太子表兄,可以不喝吗?”
    “不可以!”小太子摇头,“只吃肉肚子难受。下午还想不想吃烤牛肉?中午还想不想吃炖牛肉?”
    小太子在弟弟面前很有威信,他说什么他们都信,闻言,几个孩子喝一口粥吃两口肉,粥喝完撑得打嗝,还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冒烟的汤锅舔嘴角咽口水。
    小太子给卫伉使个眼色。
    卫伉也想再吃点。可太子表兄不许他吃,他只能领着弟弟妹妹们去观景楼上玩儿去。
    几个小的走约莫一盏茶左右,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吃饱了。昭平君打个嗝就说:“山珍海味也不如最新鲜的食材美味。”
    小太子:“山珍海味吃的也是一个鲜。”
    “我们这里哪能吃到最新鲜的海味?八百里加急也得两日。”昭平君可惜,“我怎么不是生在海边呢。”
    公孙敬声摇头:“海边不好,一场大风过来凉亭就没了。”
    “这种情况也少吧?”
    小太子令人把锅碗撤下去:“不少。就算没有暴风也有暴雨。”
    “那渔民怎么活?”昭平君以前只知道胡闹,像这种地方上的情况他还是头回在意。
    公孙敬声:“刮风下雨不出去。”
    “房子刮没了呢?”
    小太子:“当地郡县帮着修啊。”
    “那多麻烦。何不往里搬?”昭平君想不通渔民怎么那么傻,“年年刮没年年修也没人说劳民伤财吗?”
    公孙敬声被问住——虽然他近几年大有长进,但五经博士不甚懂朝政,同窗也很少议论地方政务。
    昭平君难得见他哑口无言,下巴微扬很是得意。
    小太子笑着问:“知道河南地吗?”
    昭平君点头:“大将军全甲兵而还那次夺回来的地方?说起那次,我真服气——”
    “等等。”小太子打断他,“可知父皇为何在此地设郡?”
    昭平君:“为了把关东贫民迁过去啊。那边水草肥美。”
    “关东离河南地这么远。”小太子在石墩上画给他看,“这样做岂不更劳民伤财?”
    昭平君恍然,像是才想到这点。
    公孙敬声愈发好奇:“直说便是。”
    “这里无人居住,不过几年就会再次被匈奴占去,因为你刚才提过水草肥美。沿海也一样,无人在此过几年也会被海盗占去。你们说匈奴和海盗的危害大,还是几年一次的大风危害大?”
    昭平君想起以前匈奴入关烧杀抢掠,常常死伤几千:“好像匈奴和海盗。”
    小太子:“所以就算年年都得重建也得建,就好比每年的军用开支。”
    昭平君懂了:“太子表弟怎么什么都懂?”
    “是你不懂。”小太子白了他一眼。
    昭平君心虚:“干嘛说出来啊。”
    “你问我不说啊?”小太子犯困,起来走几步,“今日还学骑射吗?”
    昭平君连连摇头,理由是太累了。
    公孙敬声鄙视他,就他还想一个三伏天把以前落下的全补回来。
    昭平君被他看得颇为心虚,立即承诺下午学。
    昼长夜短,太阳落山到天黑得有大半个时辰,足够昭平君学骑术。而真到那时候牛肉干烤好了,昭平君只想端着碟子吃个够。
    公孙敬声看着他吃掉半碟就把剩下的牛肉干拿走。昭平君要抢,公孙敬声叫他看几个小的。卫不疑等人眼巴巴看着他,恨不得上来抢他的肉。
    昭平君奇怪地问:“他们怎么不吃?没了?不可能啊。”
    卫不疑可怜兮兮地说:“太子表兄只准我们吃两块。”
    “太子表弟也是为你们着想。吃多了晚上闹肚子睡不着如何是好?”昭平君讪讪地说出来,也不好再继续吃牛肉。
    可他在庖厨附近呆着也馋,干脆叫上卫伉和韩jsg子仁去骑马。
    公孙敬声领着弟弟妹妹跟过去看热闹。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三伏天快过完了,韩子仁送几个小的回去,小太子给每人装四斤牛肉干。
    五个小孩越发喜欢他们的太子表兄。
    此时胡麻上结的夹裂开三成,轻轻一碰胡麻子就像雪花一样落下来。昭平君一日策马从地头上经过发现这点就问小太子何时收胡麻。
    西北人跟韩子仁说过,开到一半再收。他担心刮风下雨把已开的三成刮掉了,建议小太子提前收。
    小太子令吴琢去宫里找术士,叫术士看天象算算近日天气如何。小太子虽说也会看天象,但术业有专攻,他不如潜心研究风水的术士看得准。
    术士告诉小太子未来七天都没有雨,小太子告诉博望苑诸人,五天后清晨割胡麻。清晨露水重,胡麻子被露水黏在胡麻夹里头,用镰刀割的时候不会碰掉。
    去年为了调整棉线织布机,博望苑女奴织许多薄厚不均的棉布。那些棉布比细麻硬,奴隶宁愿继续穿麻也不想穿棉。小太子令小吏先收着,留着今年晒粮食或缝成布袋装面粉白米。
    没成想今年有胡麻。
    收胡麻这日,小太子叫人把白棉布拿出来,割掉的胡麻头朝下把开口的胡麻夹里头的胡麻子拍出来再放到修好的打谷场晾晒。
    博望苑农奴多,辰时左右一亩地胡麻就全部割下来。
    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羡慕小太子人多干活快,趁机找小太子借人。他们替小太子种胡麻,小太子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令吴琢拿着棉布、领三成农奴去秦岭教二人的农奴收胡麻。
    秦岭的胡麻收上来第二天中午变天了。幸好昭平君和公孙敬声的房子大,吴琢领一半农奴去秦岭帮着把胡麻搬屋里。
    太学快开学了,小太子也快开课了。不知道这场雨得下几天,几人就赶在雨前各回各家。
    小太子从车上下来准备透透气再进去,一扭头看到几人疾步从宣室殿出来。
    “枇杷!”小太子朝屋里看,“近日朝中出什么事了?”
    枇杷疾步出来:“听说不久前匈奴入侵右北平等地杀掠千人,陛下很生气,当时就宣大将军觐见。”
    韩子仁皱眉:“这些年匈奴损失那么多还敢挑衅?不是情报有误吧?”
    小太子:“不会!去年浑邪王来降伊稚斜单于定然十分气愤,可关中有二舅有表兄,伊稚斜单于不敢亲自南下捉拿浑邪王,只能入侵边关泄愤。我去宣室看看。”
    枇杷:“先喝点茶再去?”
    “博望苑离这边才几里路啊。”小太子不累,令韩子仁几人把行礼搬进去,他自己过去。
    刘彻听到脚步声本能抬头,看到儿子很是意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公孙敖、李广出去的时候。”小太子好奇,“孩儿见他们行色匆匆,出什么事了吗?”
    刘彻冷不丁想起儿子先前说过,叫李广、公孙敖和公孙贺领兵。他此番若叫李广、公孙敖以及张骞领兵,好像还不如公孙贺。张骞虽然更了解匈奴,可公孙贺应敌经验丰富。
    刘彻想朝自己脑袋上一巴掌,亏得他没少嘲讽儿子“不记打”,他怎么也跟儿子一样不长记性。
    “无大事。朕叫他们回家准备准备,过几日随去病出兵匈奴。”
    小太子算算时间:“过几日?”
    刘彻:“再迟草原上就下雪了。”
    “可是去病表兄九月成亲啊。”小太子提醒。
    刘彻算算日子:“还没到八月,一万骑兵急行军来得及。”
    “匈奴该往冬季牧场迁移了。迁徙的时候肯定很多人一起走,一万骑兵够吗?”
    霍去病可以带领一万骑兵攻城拔寨,刘彻不信老将李广也可以,所以他叫李广循着踪迹追击匈奴,追不到就回来,切勿孤军深入。经儿子提醒,刘彻意识到此时跟夏季不一样,夏季放牧草原上遍地匈奴像一盘散沙。
    “是朕考虑不周。朕再为他加五千人。”刘彻思索片刻,可以再加一万骑兵,但没有那么多粮草。刘彻决定由霍去病领一万五千骑兵,等到草原上跟李广和张骞兵分两路,他领一万,李广和张骞领五千,或支援或同霍去病围堵匈奴。
    刘彻又思索片刻,令黄门宣冠军侯。
    小太子走过去:“父皇为何那么喜欢用李广啊?”
    刘彻其实不待见李广。李广以前轻视卫青,因为刘彻一次次重用卫青,李广向刘彻表达不满,暗示他任人唯亲。刘彻没同他计较。反倒是李广因打猎晚归,守城士兵不给他开城门,他记住此人,等刘彻令他为将,他把此人调到麾下在战场上趁机把人杀了。
    城门关闭后不到时辰不可打开。否则上面追究起来开城门的小兵轻则挨军棍重则被处决。李广如此气量也为刘彻所不喜。
    李广在民间呼声极高,很多文人墨客世家子弟为他迟迟不能封侯而感到可惜。刘彻不能不顾民意,这才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此次去病是主将。”
    小太子:“孩儿没问谁为主将啊。”
    刘彻语重心长:“据儿,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不能全凭个人喜好。”
    “孩儿明白啦。”小太子不问了,到他身边坐下,“父皇,下月陈家表兄成亲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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