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闭眼,装聋作哑。
    刘彻低笑出声:“你可以教训父皇, 父皇不能教你”
    “一样吗?”
    刘彻觉着相差无几,“其实也不怪他们以貌取人。父皇见你拿着折扇也会认为你脑子有病。”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又不是无事可做、成天招猫逗狗的浪荡子。来书楼不看书, 这瞅瞅那看看, 不就是希望遇到贵人。也不想想今日又不是休沐,哪个贵人有空去那里?”太子摇头, “没什么才能也没什么脑子, 要是我趁早改行。”
    刘彻:“你怎知他们希望遇到贵人?”
    “听其中一人的意思他之前来过书楼。倘若是去看书, 他应该知道二楼和一楼的书一jsg样。今日非休沐, 也没有老弱妇孺进去玩, 一楼几十张方几只有七八个人用, 真正来看书的人会舍近求远浪费时间?”
    刘彻思索片刻:“也许他们嫌楼下吵。”
    “可以去一楼角落里。”太子想想,“父皇先到二楼见到的那几人也不是来看书的。至少今日不是。兴许只是好奇过来看看, 也许也是来碰碰运气。”
    刘彻比儿子先下来,也比他先到。他到时楼下有几人很是认真的看书抄书。当时那几人也曾扭头打量他。不知是因为主父偃像不认识他一样,还是觉着他看起来尊贵富有不好相与,所以看几眼就继续抄书。其中一人他抬头看一下就奋笔疾书,像是赶时间。
    “机会又不会自己找上门。”刘彻可以理解二楼那些人。
    太子:“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你怎知他们没有准备?”
    太子点头:“或许他们当中有人学富五车。可又不是要当司马相如第二,学富五车有什么用?日日为您背四书五经啊。”
    “司马相如第二?”刘彻笑,“你以为当司马相如容易?在朝为官需要天赋,又不需要太高天赋。但要想成为第二个司马相如,没天赋可不行。还得是极高的天赋。不然也就跟东方朔差不多。也许远不如东方朔。”
    太子:“那您还说他有准备?”
    “有见到贵人的准备。万万没想到碰到你个不走寻常路的。”刘彻想想,“就像你二舅和去病,别人打仗看书打。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不可为。仲卿有次全全甲兵而还,也是匈奴右贤王认为他不敢深入。可像你二舅和去病那么懂得随机应变的又有几人?”
    太子摇头:“不说了。道理一套一套的。仔细听来,尽是歪理。”
    刘彻不以为意地笑笑:“父皇也没要求你以后接受那样的人。你以前说过,大汉之大,何止六郡。最不缺人。”
    “那您还趁机教训我?”
    跟你比起来朕的话少多了。刘彻心里这样想,面上不显,“朕是提醒你。不必在意他们。”打量一番眉头微皱的儿子,“亏得你还经常教别人喜怒不形于色。朕真该带面镜子过来。”
    太子闭眼,“以后书楼也不能去了。”
    刘彻以前爱玩,也没有像儿子这样一到休沐就往外跑。所以刘彻权当没听见,更不会提醒他可以从考场南边的路去上林苑深处。
    天冷了但又没有很冷,还可以上山狩猎。太子自己想到了。
    不能去书楼,也怕再遇到女子向他示好,十月的第一个休沐,早早用过饭,太子带着随从前往上林苑深处,令期门侍卫随他狩猎。
    傍晚,玩尽兴了,太子舒服了,也能静下心来听政以及帮老父亲处理奏章。
    刘彻依然嫌儿子废话多。他看十份奏报,儿子才看到第四份。刘彻无奈地摇头:“以后你自己批阅奏章得批到猴年马月?”
    “父皇,您看清了没有?”太子怀疑他一目三行。
    刘彻确实一目三行。他心情好的时候看到请安奏章多写一句。心情不好,要么一个“可”,要么一个“阅”。心情不好不坏,废话连篇的就写“阅”,需要他定夺也写“可”。赶上他看中的朝臣的奏表他才会多写几个字。
    经常刘彻十份奏章写的字还没有太子一份写得多。
    刘彻不禁说:“难怪你有时候看着看着忍不住发火。一个字一个字看,沉浸其中不恼才怪。”
    “孩儿也是怕看漏了。”
    刘彻懂了,儿子没看习惯。
    这种心里的习惯确实得慢慢来。
    刘彻又给儿子几份。
    太子惊得不敢信。刘彻挑眉:“总共才十份,累不着你。”指着自己左手边,还有一堆呢。
    然而等刘彻那堆奏章处理完,太子才看完。刘彻无奈地摇头:“你当绣花呢?”
    太子卖个耳朵给他:“没事了吧?”
    刘彻同他一起出去,太子回太子宫,刘彻到外面透透气。宣室殿外风大,刘彻不敢待太久,片刻就进来令宫人煮茶,准备点心,他穿上斗篷出来遛弯。但也是在屋檐下来回走动。
    辽东太守日前向京师禀报,他认为辽东的水稻比江南的香,请陛下品尝。
    刘彻清楚关东地广人稀,太守不至于巧立名目抢夺当地平民的粮食,刘彻就回复“可”!
    算着时间也该到了。
    其实已经到了。
    入口的东西少府不敢直接呈给天子,他先胡乱挑几袋打开抓两把煮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少府才敢向宣室殿禀报。
    翌日廷议结束,少府留下,向刘彻禀报辽东的水稻已经到了。
    刘彻令他交给膳房。膳房还不知道辽东的稻谷如何就先给太子一袋,又给东宫一袋——礼轻情意重。
    太子宫厨子原本想做太子爱吃的肉馅炊饼。刚刚蒸熟的炊饼外软里香,面有嚼劲。太子除了吃菜喝汤,还能吃四个炊饼。厨子寻思着太子也爱吃炒饭,就决定改蒸米饭。
    兴许关东水土好,只是米饭香味出来厨子就感到口齿生津。
    韩子仁习惯了饭菜的香味,可当他闻到米香依然忍不住过去问:“什么米这么香?”
    “关东送的米。难怪殿下说,用不了几年关东就能成为大汉粮仓。”厨子指着冒白烟的锅,“还没熟呢。”
    韩子仁去茶室叫闭目养神的太子殿下。
    太子移开手,睁开眼:“听见了。”
    “殿下好像一点也不意外?”韩子仁见他坐起来,半跪在地上为他穿鞋。
    太子:“孤是不清楚关东水稻如何。但孤了解地方官吏。不是好东西他哪敢请父皇品尝。只是比南方的水稻好一点,他都不敢说关东米香。”
    韩子仁想想,可不是这个道理吗。
    “殿下,起来醒醒困,再过一刻就可以用饭了。”
    太子颔首:“孤没闻到菜香。”
    “您要吃清淡些,除了汤就是炖菜。”
    太子:“鲫鱼汤吗?”
    “鲫鱼豆腐汤。小鸡炖蘑菇。今日用的蘑菇是跟稻米一起送来的。殿下,关东那么冷也有蘑菇?”
    太子不清楚,“关东山多树多,有吧。”朝北看去,“说不定草原上也有。世间那么多奇妙的事,谁知道呢。”
    韩子仁令小宫女打水。
    “奴婢近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知是真是假。”韩子仁低声说。
    太子颔首,示意他说来听听。
    “夏天书楼装修完工前后,您给公孙公子和昭平君出主意,叫他们买笔墨请平民学子抄书那会儿,听说某个地方发现一尊鼎,陛下很是高兴,令人商讨封禅事宜。”
    太子:“那时候怎么没听你说?”
    “奴婢也是近日才听人说此事。发现鼎的时候您还在宫里。消息递到长安,陛下令人商讨封禅的时候,您应该在博望苑避暑。”
    难怪他不知道这事。太子问:“公卿准备什么东西的时候叫你碰个正着?”
    “应该是被别人碰个正着,他们聊的时候叫奴婢听个正着。殿下,此事您怎么看?”
    太子摇摇头,不看!
    韩子仁把擦手的布递给他:“装不知道?”
    “父皇又不是小孩子。要封就封吧。省得他不是想修宫殿,就是叫表兄探探匈奴的实力。哪一样不比封禅费钱?”
    韩子仁想笑,这话说得陛下好像个喜欢胡闹的孩子。
    “陛下会带您去吗?”
    太子:“泰山?孤倒是想去那边看看。不过这事也不是他说封就能封的。父皇没跟我提过,可能还得一两年。反正他明年没空。”
    刘彻确实没空。
    考场、书楼由太子主持修建。而无论春招秋比都没有他什么事。
    刘彻把比武场交给霍去病,考场那边交给少府和水衡都尉。丞相以及御使大夫等着帮他看从四面八方送来的自荐书。
    最终考题只有刘彻清楚。太子和春望都跟他提过作弊,刘彻不得不慎重。开考前五日,考官们被安排到考场住下。无事不得外出。
    考官们震惊,只是匠人比试,陛下用得着这么严吗。
    可惜没人敢提出质疑。
    盖因比武场那边秋天才比,刘彻令霍去病暂代卫尉之职,卫尉为他副手。霍去病时不时手持宝剑在附近转悠,考官们看到他的剑都觉着瘆得慌,是以也没人敢抱怨。
    开考前三日,刘彻去找儿子,名曰陪儿子踏青,其实想听听黎民百姓的声音。这次父子二人直接去东市。很可惜出来晚了,无论酒肆还是茶馆都挤满人。明明今日非休沐,也没到吃饭的时间。
    太子见老父亲好奇,就拦住一个中年男子:jsg“先生,请留步。请问东市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你是外乡人?”中年男子面露狐疑,他的口音不像啊。
    太子胡扯:“家在茂陵,有些日子没进城了。”
    “这就难怪了。前几日还没有这么多人。这不是快比试了吗,听说从三月到八月都可以向朝廷自荐,且三年只有一次,很多人怕错过,也怕驿站路上有什么意外,把他们的自荐弄丢了,不差钱的人索性亲自送到长安。”中年人指着朝他们走来的人,“那个男子,我听他口音就不像长安人。还有往茶馆里挤的那个,半个时辰还拎着一堆工具。看样子是找到住处了。放下东西出来打听消息。”
    太子故作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我看无论伙计还是掌柜的都乐得睁不开眼。”
    中年男子心中一动:“小公子,一句惊醒梦中人。”说完就跑。
    太子奇怪:“父亲,他怎么了?”
    “回家弄点东西出来卖吧。”刘彻看一眼街上的情形,“今年税收应该能多不少。”揉揉儿子的毛脑袋,“为父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太子拨开他的手:“我都多大了。”
    刘彻很想捏捏他鼓鼓的小脸。
    “王公子?”
    太子回头,曹襄和几位友人往这边来。等到跟前,曹襄脸色骤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彻故意逗他:“冠军侯?”
    曹襄的呼吸停顿一下,试探地问:“表叔?”
    刘彻笑而不语。太子瞥一眼老父亲:“别逗他。平阳侯,出来玩儿?”
    曹襄下意识看他舅,见他舅没打算拆台,暗暗松了一口气:“是的。你也出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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