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的,婶婶。”
    周氏有些爱怜的将眉儿的发丝盘起:“那等明儿个让祇儿陪你家去一趟吧,以后想回去也和我说声就行。”
    眉儿心下一动,侧头看着周氏:“婶婶真的可以吗?”
    周氏点点头:“可以的。”
    一时门口沈父催,眉儿与周氏相视一笑,一家子就这么出了门。
    东山镇的县衙说实话还不如钱家的院子看着气派,连门口的石狮子都缺条腿,大门辉煌时候看着应该也是气派的,眼下多有斑驳,黄昏之色,眉儿就觉着萧条了。
    大门敞开,门口是楚家的老仆,若是个年轻的丫鬟,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这府邸有些人气儿,偏偏是个老仆,眉儿说不上来是紧张还是什么的,心里竟然还有了点儿不得劲儿。
    一进去,里头已有不少人来,眉儿因是女眷,自被另一老嬷嬷领去了西边儿的席面儿。不过就因着院子不大,这东西二席一打眼就全看见了,实际也没什么区别。乡下地方对这男女大妨就没那么讲究,有些认识的还串了桌子说话。
    正中央前头还单独有个桌子,不过这会儿还没人去坐。
    眉儿扫了一圈没看见生面孔,想必是主人家还没出来,想想也是,身份有别,这中秋来县令的府上吃席也是承了恩泽。
    桌子上的人眉儿是见过却是不大相熟了,周氏性子热络些,其他些的妇人也有话说,插话的人多了,场子还挺热闹似的,眉儿也就认真听着除非是点到她,不然是不会回话的。
    并没有等很久,走廊出西厢房便先出来个姑娘,这姑娘一出来,眉儿就有些移不开眼睛,也不是说长得多好了,而是她身上那股子朝气是眉儿身上没有的,肉肉脸,小嘴儿看着很是润泽,那双眼长得也是好,扑扇扑扇的,一瞧着就让人高兴。身上穿着是眉儿没见过的布料,红色襦裙上头秀着白色的花,是什么花眉儿又叫不出名字了。
    那料子很轻,随着走动起伏很是好看,她脚上的绣花鞋绣着藕粉色的蝴蝶,和她头上那只蝴蝶金镶玉的步摇极为相称。
    这该是县令的千金,楚之月了,确实人如其名如十五满月,眉儿这般想着,视线不自觉跟着楚之月的身影走,见她风风火火步子又不失好看的直接朝着东席去了,找的却不是别人,正是沈祇。
    楚之月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满脸笑容的去扯了沈祇的袖子。
    他没躲。
    眉儿脑子的思绪一时划过自己去触碰沈祇的时候他的反应,眼神暗了暗,手指不自觉开始去抠手心的小痣。
    早知道就不来了。眉儿呼出一口气,心里头对这楚家的一对兄妹的好奇荡然无存。等开席的时候也没跟着热闹的心思,只专注吃着东西。
    这县令家吃的东西稍微好些,说是好些,也不过就是每个桌子上有了些肉菜,眉儿嘴里咀嚼着那鸡肉,眼尾扫到楚之月和沈祇隔空对饮了一杯,眉儿熟知沈祇,自然也就清楚这会儿的沈祇是极为高兴的,不然那嘴角怎么都不抿着了,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那嘴角就没怎么张开过,这会儿笑得倒是开心了?
    嘴巴里的鸡脆骨被眉儿咬的嘎嘣脆,筷子一搁,吃饱了。
    周氏又往眉儿碗里加了一筷子鱼肉:“多吃点儿,小脸儿黄的,鱼肉在家里吃可就不容易了。”
    呵呵,可不是嘛,自己这脸哪有人家县令的千金脸白,眉儿木着一张脸将那鱼肉一口给吞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刺都不挑挑嘛。”
    眉儿摇头,直接给吞了。
    肚子是吃饱了,想回家还得等等,这吃酒是吃开心了,眉儿无语的侧了头,见着沈父和沈祇坐于一处,一杯接一杯的,跟没见过酒似的,就有那么好喝?
    尝试性的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眉儿一入口就给呛到了,又猛地夹了一大口青菜,嘴巴还是难受,没忍住伸了舌头拿手开始扇。这一番动作惹的这桌子上的妇人都发笑。
    “该是如此,该是如此,我头回和酒还不如你家媳妇儿讷。”
    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的,八字有一撇么,那正主说不定还不乐意讷,眉儿没忍住斜眼看了那说话的妇人。一场饭可以说是吃得让人难受,做的吃食也没见得多好吃,光是听这些大人侃大山。
    临了都该走了,眉儿还看见那楚之月扯了沈祇袖子摇摇晃晃不知道说什么,离得有点远听不大清,看口型像是要沈祇带她去哪玩儿。
    一个破东山镇能有什么好玩的,眉儿有点受不了这楚之月的墨迹,刚想上前,不料沈祇刚好侧头看了一眼眉儿,那眼神一来像是安慰眉儿再等等的意思,二来又像让眉儿别过来的意思。眉儿直接当了是后者,手又开始不自觉抠手心的痣。
    随即倒笑了,便转身去了周氏身边儿没再动过。
    连着回去一路上都一声不吭的。
    周氏道是眉儿头一回喝酒这会儿估计晕着,也就没管,直到进了家门,眉儿啪的一声用力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周氏才后知后觉道:“这丫头咋了?”
    沈祇蹙眉:“我也不知道,谁惹她了?”
    沈父给周氏使了个眼色,冲着沈祇努了努嘴,周氏顿时心领神会,一拍大腿,拉着沈父回堂屋去了,没多会儿就听里头传来笑声。
    沈祇无语,这是酒吃多了么,都这会儿了还笑什么讷。
    第17章 、赌局
    眉儿也没想到那么快就又见到了楚之月,这回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后头还跟着个与其长的三分相似更为清秀些的少年。
    想必是楚之月的兄长,楚之桥了。
    眉儿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两人,一时并无将人请进去的意思。一时风吹过,鬓角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眉儿抬手将碎发别到了耳后,露出了小巧精致的耳垂,这才看着楚之月道:“姑娘是来找沈祇的么,他还没睡醒。”
    “你是他妹妹么?还是丫鬟?”
    眉儿被说的一哽,合着全镇子都知道自己是沈祇的童养媳,这楚之月就不知道了呗,还没来得及回话,身后就传来了动静,眉儿回头一看就见沈祇已经穿戴好了衣裳。
    “先把人请进来去堂屋坐会儿吧。”
    眉儿抿唇,等去厨房准备茶水的时候,堂屋里头传来的周氏与楚家这对兄妹谈话的声音就特别让人膈应。沈祇在厨房里头洗漱,说道:“是答应她带她出去玩来着,只是没想着她会这么早就上门来找了。”
    “哦。”
    “身份有别,下次记得先把人请到屋里头。免得回头说起来是我们怠慢了。”
    眉儿冷哼一声,手边刚倒好的茶水都嫌多余:“身份有别了哪能喝了穷苦人家的茶水。”说罢也不管了,一眼都欠奉给沈祇直接回屋去了。
    临了关门见堂屋那处楚之桥正透着窗户看自己,眉儿冷漠的别开眼,直接关了门。
    最后那茶水还是沈祇端进去的。
    一整日,整整一整日,沈祇都没回来,晚饭都吃过了才见人。
    眉儿见他身上有些酒气,还不知道是去哪里吃了酒。心里头不舒服还是想上前扶着他去自己屋里,谁知道一碰他,他直接躲了去,脸上显出了些奇异的潮红,只斜眼瞧了眉儿,就自己进了屋子。
    还扣了门拴。
    没过多久眉儿就听见他打了井水的声音,随后屋子里就传来些水声,以及浅浅的喘息声吗?喝太多熬不住要吐了是么?听起来他真的很不舒服,为了那楚之月这般不舒服都心甘情愿是么?
    死活都不愿意让自己照顾是吗?眉儿想到此则是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第二日沈祇又早早的出了去,眉儿都觉得可笑,东山镇就这么点儿大,一日玩不够的么,还连着两日都去。真有意思,不知道男女有别么,十五六的人了都是,就不怕外间儿传出什么闲话么。
    而这天黄昏,送沈祇回来的是楚之桥,沈祇又是浑身酒气。
    “你们天天是去做了什么去了,怎的天天都喝了酒。”眉儿将人送到门口还是没忍住问道。
    楚之桥清秀的脸透出一丝赧色,以及疑问,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人,眼神里还多了一丝打量。他是知道眼前女子身份的,虽自己妹子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但沈祇有童养媳人尽皆知。头一次见眉儿是在中秋之时,那会儿惊奇乡野之地也有此等颜色,第二回 则是觉着这小姑娘有点儿意思,稍稍一打听,和李家那事儿就让人惊奇了。
    楚之桥脸有些发热,他只当着是晚间的酒吃多了,收回打量的视线,盯着眉儿那双眼道:“家妹生性顽皮,便与沈祇有了赌注,我在山里头藏了五钱银子,看谁先寻得。寻不得的人便要饮一坛酒。”
    “一坛?!”眉儿眼睛都瞪大了。
    “嗯,昨日和今日两人都没寻得,一坛酒一分为二,在家中喝了。今日我看沈祇醉得厉害,才送了他回来。”
    楚之桥当着说完也该是没什么了,没成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一把,等回过神的时候面对就是紧关的大门。
    自己这是被轰出来了么?楚之桥失笑,觉着这小娘子还挺有意思,却并不生气,心思很是愉悦的回了楚府。
    东山镇不大,自然也就藏不住事儿。这县令的一双儿女对沈家儿子青睐有加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东山上藏了五钱银子的消息有人知情也就不稀奇。
    第三日沈祇因为哄眉儿耽搁了些时辰,到东山的时候不出预料的见着了李长财,李长发,昂,还有周学。五钱银子对老百姓来说是一笔大数目,节省些够一家一年用度。
    多些人才是应该的。
    沈祇当没看见这几人,绕了路,一盏茶之后和楚家兄妹汇合。
    也就是这天下午,发生了件稀奇又不大稀奇却很是让人唏嘘的事儿。听说李家那瞎了一只眼的儿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跟猪油蒙了心似的,竟然敢对县令的千金动手动脚,听说当时要不是老嬷嬷护着,哎哟,那就得出大事儿了。
    县令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眼珠子养着的,亏得其兄长赶来的及时,这李家的混球才没得手。
    至于为何这事儿没半天的功夫全镇子的人都知道了,乃是县令儿子下手有些狠,这李长发是被人抬回家的,见着的人那么多,一打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事儿事关县令千金清誉,加之前头何花之死,沈家童养媳的事儿,是以过两日说这李长发被打的太狠,没熬过去,死了,镇子上的人都道老天有眼收了这恶人。
    也没人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有什么蹊跷。
    倒是这事儿之后,就没再见沈祇再经常去衙门了。
    眉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长发死李的缘由,觉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一下子就精神了,便想回家看看自己爹娘,和周氏说了,周氏没啥不高兴,就让沈祇跟着一道去。
    出了镇子,沈祇还在打哈欠,跟天天睡不够似的。这是不知道隔了多久,两人才多了点时间待在一处,也许久没好好说话了,出家门到现在,愣是谁也没开口。
    到底还是眉儿性子急些,秋日是舒服的,更不说今日天公作美,万里无云。心里头有些话到了嘴边儿,映衬着这天气也就不难开口了。
    “这几日怎的不见你经常去衙门了。”
    “本就是打杂的,不去就不去了,打猎不是更好。”沈祇漫不经心道。
    眉儿嗯了一声:“那五钱银子最后到底是谁找到了?”
    “早给我娘了。”
    眉儿愣了一下,脑子里头迅速过了一下,有些杂乱,有个想法一闪而过抓都没抓住:“听说县令千金因着这事儿也被勒令不许出门,在家闭门思过,连着兄长都殃及了?”
    “嗯,是该关一关,小姑娘家家天天寻了我成什么体统。”
    “我不是很明白。”
    沈祇却笑了,在眉儿眼里,沈祇这笑还有些轻佻,从来没见过这般的笑出现在他脸上,冲去了冷淡多了一丝玩世不恭,眉儿脚步顿了顿,见沈祇没等自己又小跑跟了上去。
    沈祇这才道:“不明白什么?”
    “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比如。”
    “比如李长发虽然是个混蛋,但是胆子应该没大到敢对县令女儿动手。何况我听说当时还有个老嬷嬷在,而且,上回眼睛都瞎了,就不害怕这回再断一条腿么。”
    “色令智昏罢了。”沈祇说的淡淡,眼神也淡淡。
    见他不欲提这些,想到那日自己多少衣衫不整,当着他介意,眉儿便没再问下去。只是脑子里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这么看下来,实际上沈祇是不喜欢楚之月吗?碍着身份不得不作陪?
    可那般如满月的女子,那么明亮了,难道就一点没让沈祇生出什么想法?眉儿想及此,偷瞄了身边人一眼,没过一会儿又偷瞄了一眼。
    如此反复两次,沈祇又笑了,抬手在眉儿后脑勺轻轻拍了下:“想什么呢?直说了就是?”
    眉儿因着这动作,心里头犯了一丝丝甜,也就开口道:“我原还当着你很是欢喜县令千金,毕竟她性子那般的好,那般的活泼,瞧一眼就让人心里生了欢喜。”
    “是么?没觉出来。”
    “那你欢喜她吗?”眉儿又问。
    沈祇摇摇头:“她太聒噪了。”
    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一时眉儿就有点不懂既然嫌弃人家聒噪,为何还让人家扯了他袖子。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开口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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