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落得有股不真切感。
    手中的温水渐渐变冷,尤簌停了很久才稳下心神,重新回到次卧。
    她没看到的是,
    餐桌前的男人在她走后,凛冽地从烟盒摸出一支烟,抬腿走进阳台,拉上了门。
    -
    晚上惯例回到宿舍,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早起洗漱完,尤簌才看见蒋驰期昨天夜里三点发来的消息。
    [你是在考虑要不要放弃我吗?]
    ……
    期末周那段时间温度直逼零下五度,蒋驰期送了尤簌一件质感很好的长款羽绒服,长度到脚踝,很暖,裹起来像只白熊。
    尽管装备严实,但有几门考试监考老师强制开窗,写卷子时她手指还是僵硬了。
    相较于其他学科,广告学期末还有一些建模作业,和时限很紧张的策划案要赶,她们比别的学科少考几门卷子,但熬的大夜一个也没少。
    这段时间尤簌和蒋驰期的联系并不多,很多时候只有傍晚一起吃个饭。
    吃完尤簌匆匆赶回宿舍做建模,蒋驰期回公寓准备下一门考试。
    就连神经大条的秦琳也看出来了,尤簌前段时间心情不好的原因,很可能和蒋驰期有关。
    她明里暗里地探她口风,想让她说出来不要自己难受,最后打听不出来就变成了时不时嘟囔一句,蒋驰期多好啊,默默催化她。
    蒋驰期多好啊。
    秦琳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尤簌都会在心里重复一遍。
    然后再在后面跟一句……是她不够好。
    期末周结束后,已经陆续有人拖着行李箱离开。
    将近元旦,对于家乡不在同一个地方的大学生来说,这天也能算跨年。去年305宿舍是集体去外面跨的年,但尤簌因为爷爷生病的原因提前回去了,没能赶上。
    今年蒋驰期定了邻省的一家小众旅游点庄园来准备跨年。
    尤簌收拾行李,拖着20寸行李箱跟他辗转到邻省,又退了之前定好的车票,定了元旦当天的。
    熟悉的四人行,同样的座位。
    后座的赢天扬和秦琳极力渲染着氛围,冷笑话一个接一个抛。
    蒋驰期开着租的越野车,驾驶位旁边放着一杯浓郁的冰美式。
    一路沿着崎岖的山路走,到半山腰才有能露营的地方。
    有附近的居民已经搭好了帐篷,挂着待租的牌子,蒋驰期解开安全带,说他下去看看环境。
    尤簌紧随其后跟上去,手指用力地抓着他衣角。
    男人唇角轻轻扯了下,换用手掌去牵她。
    “路滑。”
    他声音很低。
    悠悠青山似乎忘却了季节的轮回,四面氧气充沛得让人觉得像是卸掉了影子的重量,轻盈舒畅。
    远处贴着深山请勿入内的标识,帐篷里很干净,还赠送了驱蚊虫的喷雾。
    蒋驰期松开手,握着喷雾让尤簌转圈,她还没转,就摁下,洋洋洒洒给她喷了一堆。
    尤簌被呛到,边咳边打他。
    “蒋驰期,你喷太多了!”
    “这附近没准有蛇,不喷多点,咬你。”
    男人轻笑着,躲她的手掌。
    接近傍晚,四周地面枝叶繁多,也够他们去找柴取火,秦琳和赢天扬包揽了这件事,并肩去捡柴。
    只剩他们两人。
    尤簌不知为何,居然舒了口气。
    其实事情到现在,她心里已经没了太多惶恐。
    事先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所以不管是好是坏,她都勉强能接受。
    “蒋驰期。”
    “嗯?”
    “你能亲我一下吗?”
    她这次并不羞赧,眼神澄净。
    男人没吭声,过了几秒才凑过来,很轻地啄了她一下。
    勾缠的眼神对视两秒,蒋驰期要捧她脸再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尤簌笑着偏头躲了过去。
    “我们去走走吧。”
    蒋驰期不满地咂了下唇,揣兜跟在她身后。
    “耍男朋友跟耍猴一样。”
    落日从山涧中升起,临近有座很长的铁链吊桥,尤簌没敢上去,只是沿着附近打转。
    她不知不觉手指又抓上蒋驰期的衣角,指腹在上面磨着。
    蒋驰期低头看她,黑瞳深幽,藏在上衣侧兜的手却克制地攥成拳。
    “那天,我听见了。”
    她突兀地开口。
    眉心重重一跳,男人抬眸,
    有什么早该预感到的事情涌上来。
    尤簌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小腿从厚重的棉衣中舒展出来,瘦削的肩膀在身后的苍绿中被衬得很单薄。
    她声音恬淡,抬头要去抓他,想要他一起坐下。
    “我爸说,现场有一板扣开的避孕药对吗?”
    席卷来的山风呼啸而至。
    尤簌把脸搭到膝盖上,侧头看他,神情平和。
    爷爷去世后的第三天,她躲在厨房,无意间听见爸爸和蒋驰期的对话。
    开头第一句就把她砸懵了。
    尤江枫说:“我们簌簌高二的时候……出过一次事。”
    “有个同学一直喜欢簌簌,高二有次周末,他不知道从哪弄到一小罐□□,在放学路上把她迷晕了,他把她抱到附近的废弃建筑,还事先准备了避孕药。”
    “小流氓慌里慌张不知道剂量,一次喂了她六颗。”
    “簌簌上衣被脱了一半,那畜牲正准备动手的时候,看废楼的保安巡视过来,提上裤子走了。当时现场只有一张空了的避孕药铝箔板,和半瓶矿泉水。”
    “那大叔好心,认识我,马上给我打了电话,我送簌簌去医院洗胃。最后洗完,她竟然一脸惊讶地问我,‘爸爸你怎么在这’”
    “她不知道这些,但从那之后就不敢和同龄男生说话了。我猜她当时清醒过一阵,可能是那段记忆太痛苦,所以才会选择性失忆。”
    “……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在日常交往中,注意点她这方面,注意交往尺度……最好也别告诉她这些,你是个好孩子,叔叔希望你多关心关心她,别嫌弃她这个病,”
    “如果你有一天不喜欢她了,记得把她好好还给我们……”
    “家里人永远疼她。”
    尤江枫的话在她脑海逐渐盘旋。
    尤簌直到那天才知道她所谓的社交障碍,原来是对过往的一种恐惧映射。
    但其实这些话就算听到她耳中,大脑也并没有启动相关记忆。
    那场遭遇被封得牢牢的。
    她只在当时懵了一阵,没有听见蒋驰期的回复。
    以至于不能确认他的心意。
    ……他会嫌弃她吗?
    石砖和衣服磨蹭传出细小的声音,尤簌缓了一会,又松了松肩膀。
    “其实我现在还是没有恢复那段记忆,听到那些话也只感觉到爸爸妈妈原来把我守护得那么好。”
    “这么多年,一点风言风语都没传到我耳中,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幸运了……”
    尤簌宽慰地自我开导完,感受到头顶有股安抚的手掌温度。
    她想了一会,还是选择埋头,不看他。
    清新的空气缓缓不断吸进鼻腔,尤簌咬唇,停了一会才狠心,说出预演过很多遍的台词。
    “所以新年快乐,蒋驰期。”
    “你要跟我分手吗?”
    如预演的那般,她尽量给蒋驰期营造了一个没有丝毫道德束缚的气氛,好让他能没负担地说出真实想法。
    如果因为介意这个而跟她分手,也不是他的错。
    空气静止了很长时间,尤簌心脏逐渐加速,她等得惴惴不安。
    最后实在没忍住,没什么底气地悄悄补了一句。
    “……能不能说不。”
    发丝间的力度忽然减弱。
    尤簌听见蒋驰期倏地轻笑一声,散漫的嗓音一如往常。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原来就这点破事儿,纠结这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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