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上车,摩川扣着安全带就跟我分享了刚刚在贺南鸢他们寝室发生的离奇故事。
    “我这儿跟恰骨说着话,问他今天带头那小孩儿是不是他新交的朋友,人怎么样,他回我说不上来,有时候挺聪明有时候像个傻子,我心想这是什么评价,然后就发现他眼睛都直了……”
    他顺着贺南鸢视线转身看过去,就看到那个叫米夏的小孩儿突然出现在阳台上收衣服。
    我:“……”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们在几楼?”
    “四楼。”摩川道,“他从外面爬上来的,说看天气预报要下雨,回来收衣服,还说下次要跟我约饭。”
    他没说完我就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合了贺南鸢的描述,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的。
    “那你怎么回的?”
    摩川静了片刻,说:“一个孩子,我除了‘好’还能怎么回?”
    我笑得更大声了。
    一点多出发往回赶,五点多就回了棚葛,来回一天就把事儿办了,效率不可谓不高。
    海城的冬天,下午五点多天就暗了,可棚葛的天却仍然很亮。
    我将车缓缓停在研究院门口,但没有立刻熄车。
    摩川以为可以下车了,刚要去开门,我就叫住他:“我有话跟你说。”
    兴许是我的语气太过严肃,他略微错愕地回身看向我,手仍然把着扶手。
    “这话本来应该昨天跟你说的,但小鸢的事比较紧急,就给耽搁了。”我组织了下语言,说,“十月的时候,我通过朋友的帮助找到了贺均,也就是小鸢的亲生父亲。他真名叫贺明博,是个搞抽象主义的艺术家,现在在国外,但年后会回海城。”
    他缓缓收回门上的手:“你去找了贺明博?”
    到这会儿,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仍然自以为是地认为,做了件值得摩川止语奖励的大好事。
    “我看小鸢也很想要回他妈妈的信印,就想……能不能出点力。”
    他静静地听着,忽然问:“通过哪个朋友的帮助找到的?”
    我可以骗他,随便说一个朋友的名字,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有哪些朋友。可我又有种预感,如果骗了他,被他揭穿了,绝对会出大事。
    这就像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原始本能,我会下意识规避一切惹怒摩川的可能。
    “蒋博书。”我飞快解释,自己是怎么想到通过沈静他们公司来找人,沈静是怎么把我的问题转给了蒋博书,最后又是怎么通过他接触到贺明博。
    我以为老实交代,摩川就不会生气。
    我太天真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打断我,表现出了一种与平常无二的冷静,然而一开口,语气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十月到现在,不,是八月到现在,四个月……”他困惑地注视着我,“四个月了,你才想到要跟我谈论这件事?”
    我被他问懵了,甚至有点心虚:“我想等确定找到那个人了再……”
    他打断我:“所以你现在要我干什么?”
    “我想你来做决定,要不要把这些信息告诉小鸢。”我回答地很谨慎。
    他冷着脸,凝视我半晌,道:“你不是让我做决定,你是在逼我做决定。你既然从恰骨那里得到了照片,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允许他去找那个男人吗?”
    我一怔,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贺南鸢确实说过,可我以为那只是因为海城人海茫茫,要找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太难了,所以他才不愿外甥费心劳力。
    但看来,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只是想帮忙。”我急着去抓他的手。
    他一下抽回手,似乎不愿意与我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你没有必要干涉这件事。”说着,他大力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我隔着车窗望向那个不断朝山上远去的人影,想追上去,结果看到有别人也往山上走,还和摩川搭上了话,无奈只能选择留在车里。
    没有必要?
    我心里一时既莫名又烦躁,还有一点被误解的委屈。
    他这是在说我……不够格吗?
    第60章 你受不了我了吗?
    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当天晚上,甚至第二天都没去找摩川,想让大家彼此都冷静一下。
    我这样反常,别说严初文,连郭姝都觉出不对。
    “你今天竟然没去神庙?”郭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二钱在我脚边打转,我一边剥着桌上的花生,一边不时往脚边丢上一粒,它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再跟猪八戒吞人参果那么囫囵吞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出味儿。
    “我总要有点自己的个人空间吧。”我指了指一旁的pad,表示等会儿要出去写生。
    郭姝点点头:“也是,我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爱下棋,年纪不大,棋瘾还挺重。”
    我去神庙,一般都会找下棋的借口,所以在郭姝看来,我简直就是个围棋狂热爱好者。所幸严初文之前也经常找摩川下棋,这才让我的行为没显得太奇怪。
    郭姝闲聊两句就出门了,过了会儿,严初文端着水杯路过我身边,看看狗又看看我。
    “吵架了?”
    我低低“嗯”了声。
    “你们俩真是从小吵到大。有啥大家都成年人了,尽快说清楚,别搞冷战那套。”严初文吹着杯子里的热水,留下指导性发言后,便继续回屋里奋战论文了。
    谁想冷战了?这不他要跟我战吗?我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好心没好报。
    “啪嗒”捏碎一粒花生,我将里头的花生仁丢给椅子旁乖乖等着投喂的二钱。
    到第三天,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我特地吃过午饭才去的神庙。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鹿王庙暗红色的大门上,贴着一张毛笔写就的告示。
    【频伽外出,今日不对外开放】
    摩川外出了?
    我退后几步,踮起脚不住往里看,院子里静悄悄的,确实是没人的样子。
    这时,一名脊背佝偻的老奶奶背着箩筐路过,见我对着神庙发呆,好心告知:「频伽,巴兹海!」
    她口齿极其含糊,又有很重的口音,一开始我没听懂,后来她一直重复这两个词,又指着门上的告示,我才最终明白过来。
    “频伽去了巴兹海?”
    她笑起来,连连点头。
    我双手合十,朝她拜谢过后,只得又原路下了山。
    摩川去了巴兹海,难道是有人过世了?
    白天不在,晚上总该回来了。怕再扑个空,我特地等到晚上八点再次前往神庙。
    推了推大门,门从里头锁上了,我撇撇嘴,只能采取老办法——翻墙进入。
    轻巧地落到地上,翻多了,我也越发熟练,现在可谓是落地无声。
    远远地就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浴室走出,往大殿而去。我快步跟上,在对方跨进大殿的一瞬间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
    “摩川!”
    空气中檀香的味道比往常更浓郁,连站在门外都能清楚地闻到。
    摩川完全没有防备,惊疑地回眸,本能下抬起手就要挣脱,但在视线触及我时,又一下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头发没擦干,还在往下滴水,顺着他苍白的肌肤落进脖颈,衣服最上面两粒扣子没扣,露出泛着水色的锁骨,仔细一看,剩下的扣子也扣错了,
    他身上穿的这件白色内衫是他睡觉时会穿的衣服,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身上很冷,冷得像冰一样。
    就像是……洗了场很久很久的冷水澡。
    我一拧眉:“你怎么身上这么冷?”
    庙里的热水器是储水型热水器,能储存的热水有限,平时只够一个人洗,到第二个人就要重新烧水。寒暑假也就算了,可现在神庙里只有摩川一人,50l水照道理应该是够用的。
    “你别靠近我。”他醒转过来,挥开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两米以上的距离。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疲惫,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颜色也比平时要浅淡许多。
    我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握成拳头收回身侧,因他冷硬的拒绝,再次心烦意乱起来。
    严初文说,大家都成年人了,别搞冷战那一套。我也不想搞,可他是想好好跟我聊的样子吗?
    “两天了,你气还没消吗?”我站在门外,没再试图靠近,“如果是因为蒋博书,那我向你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也不会跟他私下有联系。我之前说考虑他只是为了气你,我跟他没什么的。”
    “你还是没懂。”他揉了揉鼻梁,声音沙哑道,“你明天来吧,今晚我有点累了,不想聊这些。”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赶我走?就为了那么点小事,他莫名其妙的生气,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和我冷战,我试图跟他和解,他竟然赶我走??
    “行,你说的,不聊就不聊吧。”我是喜欢他,喜欢的可以为他放弃很多东西,但不包括我的脾气。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我脾气本身也不怎么样。
    我朝墙根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压根不需要再翻出去,暗骂一声,朝大门口走去。
    抽出门栓,我含着几分怒火推开门,压抑着自己回头的冲动,疾步而出。
    辗转一夜,到凌晨四点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六点,外面的鸡叫了,鸟也醒了,我迷迷瞪瞪正要睡,孙曼曼这时候来了电话。
    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不是孙曼曼正常找我的时间,我心头一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就像验证了我的这一预感,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出孙曼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哥……哥,爸爸被带走了,他们说,说他贪污受贿……妈妈晕过去了,我现在在医院里陪她,我好害怕,怎么办啊哥?”
    我脑子整个炸开,从床上坐起来,飞快开始穿衣服:“你别慌,慢慢说,我现在在棚葛,马上买票飞海城。”
    她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知道的并不多,听她大概讲完事情经过,我的行李也收拾完了。
    “我大概晚上能到,先挂了。”挂断电话,我直冲严初文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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