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云葭走前,她又用力握了下她的手,话却没说半句,已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云葭知道她的意思,她笑着回拍两下之后,谁也没带就出去了,能听到在她走后,罗妈妈一如既往的嘹亮之声,是在定旁人的心:“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天还没塌下,就算真的塌下也压不到你们头上。”
    “妈妈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快呸呸。”说这话的则是和恩。
    要搁平时谁敢这样跟罗妈妈说话,然今日身后沉默一瞬竟还真的传来了呸呸的几声,云葭听得不禁失笑出声,她眼眸弯弯,一路往外走去,路上碰到不少人,有管事也有奴仆,他们一个个的神情都很紧张,但并不慌乱,岑风与王妈妈母子就在不远处等着她,见她过来纷纷朝她行礼。
    岑风沉稳寡语,王妈妈则直爽老练。
    等云葭喊他们起来,她就立刻跟云葭保证道:“姑娘别担心,后院有老奴和老奴那口子看着,乱不了。”
    家里这些老人的本事,云葭是最清楚的,自然不担心,她冲王妈妈点头笑道:“有劳妈妈了。”
    王妈妈看到这情形,嘴里哎呦一声,身子也连忙往旁边避开,可不敢受这一声有劳:“姑娘可别折煞老奴了,这都是老奴的分内之事。”
    王妈妈特地等在这就是为了说这番话让云葭安心,想让她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他们这边也乱不了,然这种时候,她还有不少事要做,宫里忽然来人,底下人嘴里不说,心里却都慌着,她还得去看着,替国公爷和姑娘把人都看好,免得这紧要关头再闹出别的事,横生枝节。
    因此说完这番话,王妈妈就径直跟云葭告辞了。
    岑风却没离开。
    他陪着云葭一道往外去。
    路上他压着声音跟云葭说道:“您那日交待的东西,属下该置换的置换,该变卖的变卖,拿到的钱属下都已经放进了别院里面,只是时间紧急,有几处房产还没卖出去,不过也已经在牙人那边挂出去了,想必不用多久就会有消息了。”他说完又道,“您放心,属下是派人去卖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后面的主人是谁,不会有人查到您的头上。”
    云葭点头,倒是不担心。
    岑风替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不可能这样简单的事都搞砸。
    岑风本想再说些什么,刚才他娘还让他看到姑娘的时候多安慰安慰姑娘,让姑娘放心,无论家里发生什么,他们一家三口都绝不会离开,可看姑娘这样,哪里是要他安慰的样子?
    他那点犹豫全都曝露在脸上,云葭都不用特地去看,余光一瞥就瞧见了,她好笑道:“这样瞧我做什么,是担心我撑不住?”
    岑风听到这话,脸红,有些臊,显然是被云葭戳中了心思,但被云葭这样看着,他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先时担心,看见您之后便不担心了。”
    在云葭看过来的时候,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属下相信无论怎么样的困境,您都能带着大家迈过去。”
    若是以前,岑风觉得自己应该说不出这样的话,虽说姑娘从前也厉害也稳重,但他心里觉得姑娘还是小。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次姑娘晕倒醒来不仅行事越发稳重了,就连人也变得……岑风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如今的姑娘是越发让人不敢小瞧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姑娘还变得神秘了许多。
    就仿佛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他自己都为自己这抹荒诞的念头而笑了,偏偏心里依旧这样固执地认为。
    云葭听到这话轻笑,她未多言,带着岑风往外走,其实她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沉稳,她同样也紧张,同样不清楚那位会怎么处置他们……只不过是经历过一次,又已经跟阿爹和阿琅设想过最坏的处境了,所以才能坦然面对。
    主仆二人往外走。
    没走多久,就听到前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姐!”
    是徐琅的声音。
    云葭循声看去,见他手里握着马鞭快步朝她跑来,近了还能瞧见他出了一脑门的汗,身后跟着元宝还有同样穿着白色金纹劲服的裴郁,他亦跑出了一头的汗,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不住游移,似乎是在打探她此刻的心情。
    云葭看了一眼他们过来的方向便知道他们这是从哪里来,自打裴郁学习骑马之后,这两日他跟阿琅每天都会去马场那边骑上一到两个时辰,云葭这阵子有事没去,但一道吃饭的时候倒是听阿琅说起过。
    她知道裴郁如今与墨云磨合得是越来越好了,跟阿琅比赛也不是每次都输了,偶尔也能赢上个一两次,倒是把阿琅气得够呛,每次输了非要拉着人继续比才好。
    当真是小孩脾气。
    “跑这么急做什么?”
    云葭与徐琅笑道,又冲跟过来的裴郁点了点头。
    徐琅来时气势汹汹,只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见到云葭,看她神色依旧,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浮躁的情绪也逐渐被人温和的话语抚平,最后他在云葭的注视下,急促的呼吸在转换几次之后倒也逐渐变得冷静下来了。
    他没说别的,只看着云葭沉声道:“我跟阿姐一起去。”
    说完他就直接把手中的马鞭抛给身后的元宝,然后抬起胳膊抹掉额头上的汗,如守护神一般站在云葭身边。
    见他这般反应,云葭面露欣慰。
    她轻声应好,再看向对面同样目光担忧望着她的裴郁,温声宽慰他道:“没事,你先回去歇息。”
    “我……”
    裴郁张口,他看着云葭,想说他陪他们一起去,但薄唇微张,在云葭的注视下,终是没这个立场说这样的话,他点头,轻轻吐出一个“好”字便侧让到一边,供姐弟俩可以前行。
    云葭走前又与他点了点头,跟元宝说:“你跟二公子先回去。”而后便径直带着徐琅离开了。
    毕竟是宫里来人,无论来传得是什么旨意,都不好耽搁,姐弟俩很快就在岑风的陪伴之下走远了。
    元宝手里拿着那根马鞭,依旧目光紧张地看着少爷和姑娘离去的方向,忽见身边人也跟着动了,他还以为裴二公子是打算先回去,正打算听姑娘的吩咐与裴二公子一道走,未想他竟是在往前走。
    元宝一怔,回过神后连忙喊道:“二公子,走错了呀!”
    他以为裴郁这是还不记路呢。
    裴郁却头也不回说道:“你先回去。”说完他便径直跟着云葭姐弟的步子离开了。
    他终是没忍住。
    他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立场跟他们一道出去,也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他好,但要让他什么都不管在房里待着,他实在坐不住,也实在沉不住气。
    不让她发现就好了,至少让他知道究竟会如何。
    虽然看裴行昭之前那个意思徐家并不像会出事的样子,但裴郁心中还是担心不已。
    云葭果然不知道裴郁跟过来了,越靠近堂屋,便能发现身边高大少年的身形越来越紧绷,就像是一把绷着的长弓,他薄唇紧抿,脸色难看,就差直接同手同脚了。
    毕竟年少。
    表现得再从容没事,也不可能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云葭低声与他说:“你要不舒服就先回去,我跟阿爹接旨就好,反正你如今也还在养伤,不会有人说什么。”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她也怕阿琅听到那些话跟前世似的和人争执起来。
    上辈子锦衣卫受命来搜查的时候,阿琅就直接跟他们争闹了起来。
    “不用。”
    徐琅没有丝毫犹豫地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看着前方说道:“我跟阿姐一起去。”他说完,低眸,看向身边的云葭,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用一直躲在你们身后了。”
    他跟云葭说,神情是难得的沉着冷静。
    云葭听到这话心神微动,眸光也微微闪烁了一下,仰头看着身边明显已经要比她高大许多的少年郎,云葭的眸光逐渐变得清润,面上也跟着一点点展露开温和欣慰的笑容。
    她什么都没再说,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少年结实有力的胳膊,不知为何,在轻拍徐琅胳膊的时候,她的脑海竟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好似不久前,她也曾这样握过一个少年的手,感受过少年有力的胳膊,但那个少年的胳膊显然没阿琅那么结实有力。
    云葭蹙眉。
    正觉得自己这个记忆有些古怪,不等深思,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悦悦,阿琅。”
    听到熟悉的声响,云葭回过神,倒是立刻把那一番错乱的记忆给重新压到心底去了,她抬头便见父亲穿着一身正装正昂首阔步地朝他们走来。
    徐冲到了已经有一会了。
    他特地等在这,就是为了等一双儿女一起,此刻父女三人碰面,谁也未曾多说,只互相看了一眼便一起往堂屋那边走去。
    宫里派来的人已经在堂屋那边等着了。
    徐琅依旧站在云葭的右手边,徐父则走到云葭的左手边。
    父子二人皆以守护者的姿态护在云葭身边,而另一边,裴郁也遥遥跟在三人身后,那一双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云葭的身影,三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陪在云葭身边。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堂屋前了。
    刚进院子就扫见不少内侍打扮的人,佩刀的将士倒是没有,这倒是让云葭有些意外,前世可是来了不少锦衣卫。
    看来阿爹之前那样做,的确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云葭依旧不敢放松,她仍抿着红唇沉默地往前走,待见屋中所坐之人,她再次面露惊讶,她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位官员在其中,离得还远,那官员又侧对着大门,云葭未瞧见他的脸,自然也认不出他是谁,但见他身上官服也知他品级不算低。
    除此之外。
    那位冯公公也在。
    看到那位冯公公,父女三人的脸色霎时又变得难看起来,徐冲父子是单纯不喜欢,云葭则是想到了前世。
    前世也是这位冯公公来传得旨意。
    父亲与他交恶已久,那日这位冯公公纵使表现得再谦和,也藏不住他骨子里的趾高气昂。
    对于他们的败落,这位冯公公想必是十分开怀的。
    只是与云葭记忆中的情形和苛难不同,还未等他们走进去,刚才坐在位置上和那位官员说着话的冯保就似察觉到什么一般转过头,在看到他们的时候,他立刻哎呦一声放下手里的茶盏匆匆起来了。
    冯保迈着碎步快步朝他们走来,走到他们面前就立刻笑盈盈地冲他们说道:“可算是把您们盼过来了。”
    他态度客气,言语含笑且恭敬,倒让父女三人开始面露惊诧。
    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冯保显然也瞧见了,他笑着给他们问好:“瞧我这记性,碰到高兴的事就忘了,”他说着给他们行礼,“咱家给国公爷和明成县主先贺喜了!”
    徐冲率先皱眉:“什么明成县主?”他似有所察朝身边的云葭看去。
    云葭也在短暂地怔神之后拧了眉,察觉到身边父亲看过来的目光,云葭没有回头,而是抬眸看了眼面前含笑晏晏的冯保,而后她听到屋中响起的脚步声,忽然往冯保的身后看去。
    那位穿着三品服饰的官员正拿着一道红色的诏书朝他们走来。
    离近之后,云葭才认出他竟是典礼局的成章成大人。
    典礼局专做封赏之事,见他手里的红色诏书,云葭心下一动,还未说话,就见那位成大人先朝父亲拱手一礼,恭恭敬敬喊了一声“诚国公”,而后在父亲狐疑猜忌又惊讶不定的目光之下看向她,同样是恭敬客气的语气:“请明成县主接旨。”
    第154章 冯保看见了裴郁
    直到接下那道旨意,云葭还犹如活在梦中一般。
    她还跪在地上,双手高举,手里握着那道册封的诏书,想到刚才成章成大人颁布旨意时说的那些话,“柔嘉维则,礼都攸娴”……云葭神色讷讷、眸光微滞,显然是还有些没清醒过来的样子。
    她居然被册封成县主了?
    这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事,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清楚那位为何忽然下这样的决定,云葭只觉得不可思议,以至于清醒理智如她,此刻竟然也有些回不过神。
    徐父和徐琅也没有。
    父子俩也都还跪着,旨意虽然是下给云葭的,但圣上下得旨意,无论是谁皆得跪着听旨,这会父女三人皆还跪在地上,全都是一副出神呆滞的样子。
    这让留在外面看到这一切的裴郁更为担心了。
    他并不知道屋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那旨意里面说了什么,眼见父女三人跪着,背对着他迟迟不起,他只当不是什么好事,几度想进去,最后还是咬牙没动,心中再次痛恨起自己的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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