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被裴郁看得有些害怕,声音都变得结巴起来了。
    直到裴郁又问了一句:“裴有卿回来了?”他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应道:“是啊,世子回来有两天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原本站在面前的少年郎忽然大步往外走去。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马儿前蹄上扬,伴随着一阵嘶鸣声带起地上一片尘埃,然后二公子便策马离去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打破沉默:“二公子什么时候会骑马了?”
    “二公子这是要去哪?”
    无人知晓。
    只是每个人的脑子里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句话“二公子和以前是一点都不一样了”。
    裴郁一路策马狂奔,快至徐家的时候却又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他如此着急回来就是不想让云葭见到裴有卿,可离徐府越近,他就越清醒越理智。
    他为何要阻止?
    他有什么资格阻止?
    他凭什么阻止?他又能阻止吗?
    ……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心中闪过。
    最后裴郁还是放弃了去阻拦,他握着马缰看着不远处的正府街,没有着急回去,而是于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任由黄昏逐渐消弭,黑夜逐渐降落,而他始终于此处,未曾动身。
    直到徐琅下学回来,路过此处听元宝说:“少爷,那好像是裴二公子的身影。”
    徐琅打眼一瞧,还真是。
    “裴郁!”
    他扬声喊人,却未听到裴郁回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来。
    徐琅嘟囔一句:“跟块木头一样。”
    他嘴里吐槽着,但还是驱马往裴郁那边靠过去,还是墨云先有了动静,看到他过来回头看了一眼,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他又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
    “嘿,还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马,都是狗脾气。”徐琅骂骂咧咧一句,又喂了一声,“你在这看什么呢?”
    徐琅顺着裴郁的视线往前看,乌漆嘛黑的,啥也没有。
    “什么啊。”
    “你怎么来了?”裴郁终于回过神了,看着徐琅问道。
    “大哥,这是我回家的路啊,我不来这来哪?上天啊!”徐琅这几天憋闷得很,一开口就是一顿叭叭,叭叭完又问裴郁,“你还问我,你在这做什么?干嘛不回家?”
    裴郁抿唇。
    正想找个借口,就听徐琅皱眉道:“不对啊,你怎么没陪着我姐?我不是让你这几日寸步不离陪着她吗?”
    “什么?”
    裴郁微怔。
    “裴有卿啊,那个该死的混账玩意回来了,还一天到晚上我们家!”徐琅想到现在她家就一个人在家就焦心不已,“走走走,快点回家去,省得那个混账玩意又找上门!”
    他说完就立刻策马离开。
    裴郁终于明白昨夜吉祥为何会突然过来,原来是因为裴有卿回来了,所以她早就知道了?那她是怎么想的……
    “裴郁!”
    徐琅过去半里路也没看到裴郁回来,立刻转头喊他:“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
    裴郁看着徐琅这副焦急的模样,眸光微动,可他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应了一句“来了”,他就跟着策马过去了。
    ……
    而此时的徐家。
    黑夜已然侵袭,可徐家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云葭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头顶是一顶又一顶的绢灯,暖色烛光照在她的身上,而她看着跪在院子里的追月。
    忽见下人急急忙忙过来。
    惊云正要上前打发,云葭便开口了:“让她过来。”
    “……是。”
    惊云重新退了回来。
    下人过来同云葭行完礼后,开口:“姑娘,裴世子又来了。”话落,她又补充一句,“他已经知道您回来了。”
    院子里的一众人听到这话都变了脸,罗妈妈更是皱了眉。
    云葭点了点头,神情倒是无恙。
    “知道了。”
    她语气无波无澜说完之后便去看依旧跪在地上的追月,见她苍白的小脸在听到这番话之后短促的闪过一抹异样,云葭手握团扇抵于左手腕上,于灯火之下如敦煌壁画中的神仙妃子一般垂眸而视:“你仍不肯认,是吗?”
    第195章 云葭见裴有卿
    今日云葭从青山寺回来就着惊云去喊王妈妈查了这事。
    王妈妈跟福伯夫妻俩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之前刚奉云葭的命处理完那几个背主的管事,没想到惊云又给她带来了这么一个重磅的消息。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竟然还有人敢偷偷给那裴世子递消息!她行事本就雷厉风行,又自觉没做好事,当下就去彻查起来。
    这事说好查也不好查。
    家里这么多人,要算上洒扫的有不下百人,这要一个个去查,哪里容易?
    可若说难查,其实也不难。
    这两日家里并未出去采买,又因为裴有卿总是上门的关系,出去的人并不算多,这一来二去,你问他说的,很快王妈妈就调查出来这两日究竟有谁出过门了。
    她管了几十年的家,拿到那单子之后,立刻就去摸清楚这些人出门是去做什么了。
    其中被王妈妈调查到的人出门都是有自己的差事要做,也能找到其他人为自己证明并未与那裴世子接触过,只有追月……从别人的口中,王妈妈知道追月那日出去将近有一刻钟的时间,只是去做什么,旁人并不知晓,只通过后院那些人的嘴知道那日她神色匆匆,见人也不出声,看着是有心事的样子。
    只是最初查到追月的时候,王妈妈也不敢相信。
    她亦不好拿对别人的法子去对追月,这毕竟是姑娘的身边人。
    所以她暂时还把这事给按捺了下去,没让人立刻去喊追月过来。
    直到把其余人都排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问题之后,王妈妈看着单子上仅剩下追月的名字没有被划掉,便未再纠结,直接去了姑娘那边把这单子呈交给了云葭。
    如今距离云葭拿到单子,已经过去两刻钟的时间了。
    今夜无风,从前时常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也觉得大事不妙,不敢于此处玩耍,各自寻了别的去处,无人说话的九仪堂中静得针落可闻。
    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今日云葭从山上回来,原本九仪堂的人都十分欢喜,罗妈妈一夜没瞧见云葭,还直嚷着她瘦了,非要给她好好补补,张罗着让厨房今夜多做些好吃的。
    直到王妈妈过来报了消息,九仪堂的人全都愣住了。
    彼时追月并不在云葭身边伺候,是其余人先得知消息的,她们知道这事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还替追月辩解了几句,说这两日她们都在一道,追月不可能给裴世子递消息,这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直到王妈妈说出追月出门的时间,满院子的丫鬟都愣住了。
    那时间正好是她们看追月魂不守舍以为她生病了让她下去歇息的时间,她们都以为那会追月是回房歇息去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出门。
    罗妈妈听到那个时间后也皱起眉头。
    她当时看到追月了,还同她说过话,那时见她神情紧张还以为她是怕她,如今想想,只怕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才会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于是等追月过来的时候,自有人问起她那个时间去做什么了,可追月心里本来就有鬼,哪里答得出来?便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看追月过去这么久还是不肯好好回答,罗妈妈最先忍不住,她素日最是沉稳,不同王妈妈做事雷厉风行,罗妈妈喜欢恩威并施,虽处事严厉却从未真正苛责过谁。
    可此刻看着跪在地上的追月,她却冷着一张脸如雷霆般怒道:“看来不用些东西,这丫头是不肯好好说话了!芳琴,你直接把人带下去,以前怎么对那些不老实的人,也怎么对她,我倒要看看这丫头的嘴有多严!”
    芳琴便是王妈妈。
    她跟罗妈妈此刻就跟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立在云葭的身后。
    她早就待不住了。
    就算罗妈妈不开这个口,她也要跟云葭请意拉着人下去了,看追月这个样子也能猜到这事跟这丫头脱不了干系,作为姑娘的大丫鬟居然敢做出这样背主的行为,就算是拿府里最严酷的惩罚处置她都不为过!
    “姑娘……”
    她低头跟云葭请意。
    云葭没说话,她仍垂眸看着跪在院子里的追月。
    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一道晚风,吹得廊下挂着的铜铃叮铃作响,清脆的铃声唤起云葭许多过往的回忆。
    记忆中她第一次见追月好像也是这样的情景。
    那时祖母给她挑随侍的丫鬟。
    想着她年纪小,身边又有罗妈妈她们照顾,祖母便未给她准备那些年纪大的丫鬟,而是挑了一些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孩给她做玩伴,也免得她日日待在宅子里无聊,没人同她玩耍。
    追月那时同惊云一样随着其余十多个丫鬟一道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就像此刻一样跪在她的面前。
    那时差不多大年纪的小孩跪了一地,每个人都谨记着王妈妈的吩咐规规矩矩,问什么答什么,只有追月,她在所有人都低着头的时候却敢悄悄抬起头看她,被她当场抓包也会如小鹿一样紧张地瞪大眼睛。
    云葭那时觉得这丫鬟脸圆圆的,有趣,胆子也大,便让她与惊云一道留了下来。
    追月不似惊云那般处事稳重,但她性格活泼开朗,过往那些年,她没少因为她而笑。
    而她也没少替她做事。
    当初陈氏责罚她的时候,她还因为偷偷替她去找裴有卿帮忙而被陈氏重重打了一顿。
    当时的情意是真,如今的背叛也是真,只能说她们俩的缘分已经止步于此了,云葭过往时候或许还会想自己的原因,但那日与裴郁说完那番话之后,便再无这样的念头了。
    她其实也早就做好准备了。
    如今事情真的到来,说失望说难过,其实也就那样,顶多有一些遗憾罢了。
    “打发出去吧。”
    最终云葭只是淡淡撂下了这么一句。
    “不!”一直不曾说话的追月听到这话终于变了脸,她面露惊恐,膝行着想爬到云葭的面前,被罗妈妈喊人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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