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那也是他爹后院的事。
    他如今唯一烦恼的也不过是他娘。
    也不知道他娘在庄子里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还不知道,日后回来瞧见,恐怕又是一顿闹腾。
    这样想着,裴有卿只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
    他索性停步留在原地先缓解起来。
    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裴有卿睁眼看去,透过憧憧灯火看过去,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贾护卫。”
    裴有卿朝着那边出声喊道。
    贾延手里拿着一只玉镯,正在仔细打量上头的纹路,看有没有什么不好的裂纹,忽然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脚步一顿。
    但他反应极快,在看到裴有卿的那一刻,就立刻收敛起所有的情绪,那只玉镯也顺势被他收好了。
    “世子。”
    他大步走来,朝裴有卿问好。
    裴有卿的视线落于贾延的腰间,虽然他动作很快,但那一刹那还是让裴有卿捕捉到了他的动作,他看到他藏起一只明显是女子用的玉镯。
    若是以往。
    裴有卿或许还会有闲心问他一番,但如今——
    他实在没这个精神。
    瞧见贾延过来也只是微微颔首,淡声问道:“父亲呢?回来了吗?”
    贾延答道:“回了。”
    迎着裴有卿的注视,似是在询问他人在哪,他倒是有些犹豫起来,沉默片刻方才继续说道:“……二爷在顾姨娘那。”
    “嗯。”
    裴有卿点了点头,脸上倒是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像是早就已经猜到了。
    “那你同他说一声,我回来了,回头等他吃完饭,有空了,我再去给他请安。”裴有卿说完便也未作停留,转身往回走了。
    贾延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也没喊他。
    他心中是真的钦佩世子,也是真的奉他为主,可……指腹触碰到腰间的玉镯,想到她如今的情况,贾延又变得沉默起来。
    她什么都没有。
    能在这个地方活下去靠得也只有二爷的宠爱。
    如果世子和二爷重归于好,那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也就失去了作用……这样想着,贾延心里再未犹豫,只又看了一眼世子离开的方向,便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等到梓兰的院子。
    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裴行昭和一个女子的说话声,间或还有裴行昭的笑声:“我的乖儿子,你可得乖一点,以后出来好好孝顺你爹我,可别跟……”
    贾延立于院外,沉默听着这些话。
    他脸上的表情未有一丝变化,手却无意识紧握成拳。
    眼前似乎又出现两个月前的一幕。
    那日他照常送东西过来,原本送完东西他就该走了,可梓兰第一次喊住他。
    “贾延,我想要个孩子。”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贾延只觉得胸腔震闷,心中亦酸涩不已,她要不要孩子,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何必特地说给他听。
    他哑巴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手被她牵住,他睁大眼睛愕然看去,便听她说:“给我一个孩子吧。”
    ……
    也是那日他知道二爷无法生育一事。
    他尤记得那日自己有多么震惊,甚至称得上是惊慌失措,他想夺门离开,却被梓兰后面的话留住。
    “你走也可以,你走了,我就去选别人。”
    她对他从来都是那么冷漠。
    掐准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跟别人在一起,又或许,他对她而言,从来都是和别人一样的,一样都是她棋盘上的棋子,一样都是被她利用的人选。
    可他毫无办法。
    他没办法抗拒她,更没办法拒绝她。
    贾延闭目继续立于这庭院之外,仿佛这样就可以摒弃掉里面传来的笑语声。
    这一夜,贾延并没有与裴行昭说世子想跟他请安的消息,对世子那边也只是拿二爷近日累了,早早歇息打发了。
    *
    翌日。
    裴有卿醒来便见元丰脸色不太对。
    他昨儿夜里并未睡好,但从前在书院也差不多这个点起来了,他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
    见元丰脸色不对,还以为家里又有什么事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麻木了还是什么,心里竟然十分平静,只是轻轻捏着自己的眉宇,疲惫道:“又怎么了?”
    元丰听他询问方才迫不及待说道:“世子,追月不见了。”
    冷不丁听到这个完全不在自己意料之中的名字,裴有卿终于睁眼。
    “什么意思?”他皱眉询问。
    元丰与他解释道:“属下见她今日一直都没有出来,还以为她生病了,过去一看才发现她不见了,问了门房的下人,才知道她昨儿夜里就已经走了。”
    “怎么不见人来回报?”裴有卿皱眉。
    “追月姑娘本就没有咱们家的身契,是自由身,出行都是自由的,她又说与您说过了,门房的人也就没来打扰您。”说完见世子长眉紧蹙,元丰询问:“世子,要派人去找下吗?”
    裴有卿沉默片刻,才开口:“ 她既然连夜离开,可见是早就想好了。”
    本想作罢,但到底担心她年幼碰到坏人,裴有卿便又说了一句:“让人去查下她说的那个送菜的小哥,如果确保没问题,就不必再管了。”
    元丰点头应是,出去了。
    裴有卿又在床上枯坐了一会方才起来。
    ……
    而另一边。
    诚国公府门前。
    云葭由惊云陪着走出家门。
    她今日要去几个铺子查看下,便早早就出门了,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好似有人在看她,凭着感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瞧见。
    “姑娘,怎么了?”
    惊云扶着她的胳膊,见她往一处看着,不由好奇问了一句,视线也不自觉往那处偏移。
    只不过她也一样,什么都没看到。
    云葭闻声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嘴里说着没什么,但她还是又朝那处地方又看了一会,这才收回视线,踩着脚踏由惊云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启程。
    熟悉的车铃声响在宽敞的车道上。
    云葭最终还是透过那半卷的布帘往那巷子里看了一眼,未瞧见人,却瞧见一片绿色隐于瓦墙之后。
    心中似有所动。
    但云葭并未作声,也未喊人停下。
    她只是望着马车外头,看着那人从巷子里的暗影之中一点点出来。
    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云葭在看到她的时候,眸光微怔,心中竟不由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看着瘦了、也憔悴了许多,可眉宇之间看着也比往日要沉稳许多,大概这几个月的经历让她终于成长了。
    云葭看到她背着包袱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跪下,然后泪眼婆娑地往她这边磕了三个头。
    一记无声的叹息响在云葭的心里,云葭沉默地闭上眼睛,心中闪过许多画面,都是从前她们相处时的景象。
    可最终。
    她也只是在心里轻轻化作一声“珍重”。
    岁月长流。
    她希望她能过得好。
    马车渐渐远去,可匍匐在地上的绿衣女子却迟迟都未曾起来。
    直到额头都被地面晒得滚烫了,她方才一点点跪直身子,站了起来,往前看,熟悉的马车早已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了。
    追月一边哭一边起来。
    回头看,是她从小到大住着的地方,门前的石狮子还是一样威风凛凛,站在门外的人也还是熟悉的面孔。
    曾几何时,她也曾是那里面的一员。
    可如今——
    她却只能远远这样看着,不敢过去,更不敢让人瞧见。
    她伸手往后抓住肩膀上的包袱,又站在原地吃吃看了那边许久,她终于舍得收回视线往巷子外走去。
    踩着熟悉的青石板路,追月的脑中回想起许多画面。
    她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不深刻了,甚至就连自己的家人也记不住了,那日听陈新哥说起小时候的事时,她其实是惘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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