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冲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青衣少年的身上。
    那回在马车里见到他的时候,他又瘦又小,明明比阿琅还要大一岁,看着却是比阿琅瘦弱多了,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光景,他竟然已经长得那么挺拔了。
    跟阿琅在一起,竟也不遑多让。
    徐冲心里是欣慰的。
    毕竟是两位好友唯一的血脉,他当然希望裴郁能好好的。
    也不知道行时现在看到这个孩子有这样的成就,会不会后悔这些年对他的不闻不问。
    想到自己这位好友。
    徐冲就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对父子俩日后会如何。
    作为中间人,他当然是希望他们父子能好好的,那么郁儿有父亲疼爱,自己的好友也有儿子可以孝顺了,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冷冰冰的待在边关跟个苦行僧一样。
    可这种事,他也不知道咋说。
    “唉。”
    徐冲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了。
    要迈进门槛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崔瑶的生辰好像马上就要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只要没有打仗,行时就一定会回来。
    那行时……
    估计是快回来了。
    又或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
    此时的边关。
    大漠黄沙、红日如圆盘一般挂在天上。
    这些年四海升平,不怎么打仗了,各地军营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许多人都被放回到家里去了。
    即便是宁夏这样的重中要地,将士也少了许多。
    将士们走了又回来,一茬接着一茬,除了那些早已没有家的人,也就只有裴行时一直驻守在这边未曾离开。
    “我看今早大将军把夏将军他们都喊到大帐里去了。”守在军营外的两个小兵说着话。
    “怎么了?难道是匈奴小儿又打过来了?”
    “你忘记是什么日子了?”原先说话的那人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日子?”
    “不就八月十七吗?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中秋才过两天,他自然不会忘记这个日子。
    “你这猪脑子!”
    那人无语道,又小心翼翼瞥了四周,方才压着嗓音补充道:“下个月是将军夫人的仙诞!”
    “哎呀,我差点忘了!”
    “那将军这是准备回去了?”那人也跟着压低声音。
    “肯定回,将军哪年不回去?”
    “何况他这都已经找夏将军他们交待事情了,唉,咱们的将军也真是个大情种啊,平常过年过节都很少回去,就这个日子从未遗漏过。”
    “每次都不远万里过去,也不知咱们那位将军夫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天仙,竟让我们将军这样念念不忘,十几年如一日地回去。”
    他们是没见过将军夫人的。
    只知道是那崔家的女儿,听说长得美若天仙,还十分受宠,跟公主也差不多了。
    起初瞧见将军每年八月下旬到九月的时间都不在大营,他们还感到奇怪,是问了营中的老人方才知道将军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燕京祭拜自己已经仙逝了的夫人。
    他们以为也就一年、两年,将军就会另娶佳妻了。
    可十多年都过去了,将军愣是还是一个人单着,还是每年这个时间都会回燕京去。
    这些年不是没有女人喜欢他们将军。
    将军英勇非凡,早年又有玉面罗刹的名声,虽说这些年不修边幅,但无论是他的英勇还是身份都值得被女人追捧。
    可将军却一点心思都没有,成日待在大营里面,连府邸都很少回。
    他们有时候还会出去打个野味。
    可将军却从未这样过,真就过得跟个苦行僧一样。
    这些年打仗少了,别人都回过家了,就将军一个人总待在大营里面,不是操练将士就是自己一个人沉默地在营帐里面做木雕。
    那人方才感叹了这么一句。
    胳膊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正要询问做什么,余光忽然扫见从大营里走来的一行人。
    看到领头的那个穿着黑衣劲装蓄着络腮胡一脸沉默的男人,守卫立刻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就连身子都端正了不少。
    等人走近之后更是高声喊了一声:“将军!”
    领头的男人并未说什么话,他只是沉默地牵着一匹老马往外走着。
    倒是他身后几个人一边跟着他出来一边跟他说道:“您这次回去了索性就好好休息一阵子,这几年也没怎么见您回去过,老国公肯定想您了。”
    “再说万寿节不是马上就要到了吗?”
    “您以前都推托不肯去,这次既然都去了,就别急着回来了,省得陛下对您有想法。”
    “您看诚国公那个下场……”
    话说到这忽然被身后人重重拍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副将夏寒岸忙又住嘴,过后又说:“军营有我们看着,您尽管放心去休息,要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我就给您飞鸽传信。”
    “再说吧。”
    裴行时还是那副少言寡语的样子,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如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依旧不肯多说一句话,翻身上马之后才又说了一句:“走了。”
    而后便径直打马离开了。
    他的随从詹叙连忙同一众人告辞,然后拍马跟上。
    其余人看着他们主仆离开的身影,也只得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
    他们都是跟随裴行时的老将了,几十年的交情,说一句亲如兄弟也不为过。
    眼睁睁看着裴行时一日一日越来越没人样,他们心里也担心不已,有人叹气道:“现在老国公还活着,将军好歹还记着点,真要等老国公也没了,恐怕咱们将军也……”
    那人忽然不敢再往下说下去了。
    可其余人谁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些年将军全靠打仗才撑着一口气,有仗打的时候还好点,有点事情做,可像这些年没仗了,他就越来越没人气了。
    堂堂一个大将军,一品国公。
    既不贪图享乐,也不喜欢喝酒,给什么吃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连女人也不喜欢。
    平日也就做做木雕。
    但也是可有可无。
    有时候他们都觉得是不是真的等天下太平,他就直接不管了,或者什么时候再碰到打仗,他准备直接死在战场上。
    以前好歹还记着点老国公。
    要是老国公也没了,恐怕他也就真的无所谓了。
    “我记得将军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有儿子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军最忌讳我们说起小公子……”那人说着又长叹了口气。
    其余人想起这对父子的纠葛,也只得沉默。
    倒是其中年纪最轻的那个人忽然说道:“我倒是觉得将军对小公子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众人循声纷纷看去:“什么意思?”
    那人犹豫片刻才说道:“我前几日去找将军的时候,看他拿着一个夫人的木雕说他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
    “你们说将军是不是后悔了?”
    第335章 贡院前的碰面
    京城的贡院位于城东。
    今日虽不用正式考试,但近千人需要通过层层检查,本就耗时。
    因此等云葭他们到的时候,那边已经人满为患,像他们这个时间过来的,马车根本已经过不去了。
    不过好在裴郁的东西也不算多,步行过去也行。
    “就在这下吧。”
    裴郁望了一眼前方,见前方熙熙攘攘的,比起那日中秋夜长安大街的盛景竟然也有些不遑多让,时不时还能听见有人喊着“麻烦让下”的。
    马车拥堵自是不用说了,甚至还有人直接当街吵起来的。
    这会就有两辆马车在吵架,一个要出来一个要进去,偏偏路堵得不行,前后都没法走,又都是急脾气的,便都当街争吵了起来。
    实在不愿云葭这样跟他过去受苦。
    裴郁看着早在马车停下时就掀起车帘的云葭说道:“你们不必送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云葭听到这话下意识蹙眉,但看了一眼前面比肩接踵的人群,又沉默下来。
    这情形实在不太好过去。
    也不愿跟过去后,还得反过来让他照顾她,云葭便也没再坚持,而是当机立断定了主意:“那你自己进去,小心些,东西先让元宝他们拿着。”
    说罢她又看向裴郁。
    似乎还有千万句话要同他说,但临到嘴边又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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