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越说越高兴,嘴角也咧得极开。
    裴有卿听他这样说着,眼中也有笑意,嘴上却无奈道:“常叔说得太过了,这次秋闱只不过是京城这边的人,可待来年春闱,便是五湖四海各地的人过来一道参考,届时我也没把握能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他是去南地换学过的,知道南地学子们的情况。
    比起北地这边,南地的学子的确要更厉害一些,不过他若全力以赴,也不一定会输于他们。
    常山不喜欢他这样埋汰自己,听他这样说,立刻皱着眉不高兴道:“人多又怎么样,您就是最厉害的!”
    “以前您在鹿鸣书院和那些南地的学子们比试不也次次拔得头筹吗?”
    他这话一出。
    跟在裴有卿身后的元丰和刘安也纷纷点头应是。
    裴有卿见他们这般信任他,心里也有些暖,只是一想到家中奴仆尚且都这般关心他在意他,可他的父亲……明知今日是出成绩的日子,却一早就出门了,连过问他一句都没有。
    自打母亲离开之后,父亲与他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差了。
    平日瞧见也都当做没瞧见一般。
    其实这也不是才开始了,自打这次他从临安回来,父亲对待他的态度就变得十分微妙,只是从前裴有卿会主动向他问好、请安,努力修补维护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可如今——
    裴有卿也不想再去维护这份感情了。
    那日母亲额头的血迹还留在他的心中让他无法忘却。
    母亲即便有错,可父亲这样的做法还是让人觉得十分心寒。
    对待结发妻子都尚且如此,又还能对这样的人抱有什么样的期望呢?
    不愿再去想他的事。
    裴有卿摇了摇头,重新垂眸去看手中的金花榜子。
    蛰伏三年。
    还好幸不辱命。
    无论是对祖父还是母亲还是裴家的列祖列宗,他也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只可惜……
    祖父与列祖列宗那边他都可以亲自过去,母亲那边,他却无法亲去与她分享这一份喜悦。
    裴有卿无声轻叹一声之后,忽然吩咐身后的刘安:“你亲自去一趟新香坊跟母亲说一声。”
    虽说今日出榜,母亲也肯定会派人去看榜,但裴有卿还是想让人亲口去与母亲说一声,想借此告诉她,他始终记得她的生恩养恩,从未有一日忘却。
    即便如今他们不在一起,她也是他最尊敬的母亲。
    常山听到这番话,眸光微动,张了张口,却也未说什么。
    他知道世子向来重孝。
    真要让他跟陈夫人断绝往来也不现实。
    也就一时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了。
    刘安看了一眼常山,见他没有反对,便立刻拱手道:“属下这就去。”
    他说罢便未再跟着往里走去,而是转身往外走,按着世子的话先给夫人报这个好消息去。
    又走了几步。
    裴有卿想到与他一道参考的裴郁。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看着常山问了出来:“不知道郁弟今次名次如何?”
    先前家中派人去看榜的时候并未提起,他也未曾过问。
    那日在郊外看到郁弟和云娘在一起的样子,还有云娘与他说的那些话……要说裴有卿这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自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别人,他尚且还可以安慰自己。
    偏偏是郁弟……
    他的亲堂弟。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难道他以后还要喊云娘一声弟媳吗?想到这,裴有卿的心里便又开始变得锥心得难受起来。
    自打他从郊外回来之后,他有好几夜都没有歇息好,辗转反侧都是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以及云娘与他说的那一番坚定的话。
    他有想过云娘会嫁人。
    她还那么年轻,又那么好,那么优秀,这燕京城中多的是人喜欢她,她总有一天会和别人在一起,把从前对他的那些好全都给予给别人,与对方成亲生子,相伴一生。
    可即便想过无数次,也早就做好这个准备。
    但真的看到的时候,裴有卿还是有些承受不了,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待在家里,也未再去过问郁弟的事情,仿佛可以借此忘记那日的事,忘记两人在一起的消息。
    可裴郁毕竟是他的亲堂弟,他又亏欠他良多……纵使他心存疙瘩,却也没法不去管他的事。
    只是话一问出。
    无论是常山还是元丰一时都没有出声说话。
    “怎么回事?”
    裴有卿见他们模样不对,不由皱眉停步:“郁弟他……没中吗?”
    常山点头。
    叹了口气回了:“未在榜上看到二公子的名字。”
    他当时也着人仔细打探了几番,的的确确没有在上面看到二公子的名字。
    余光瞥见身边世子皱眉,便又同他安慰道:“二公子毕竟还年少,一时没能高中也正常。”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不要因此一蹶不振,能再接再厉,三年后再战。”
    他并没有觉得二公子名落孙山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二公子还太小了,较世子有四岁之余,从小生活的又是那样的环境,没有人从小教导他,落榜很正常。
    说实话二公子这次能参加秋闱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常山也只不过是有些可惜,原本一门双杰,那该是多大的喜事啊,恐怕全京城的人都得羡慕他们裴家。
    可惜了……
    不过也没事,二公子如今还小,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再过三年也不过十九岁,到时候有了今次的经验,二公子必定能高中。
    常山想得很开。
    若不是二公子和家中的关系实在太差了,他都打算亲自跑一趟徐家去安慰二公子一番。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算了。
    裴有卿听常山这样说,却依旧紧锁长眉,未曾得以轻松颜。
    虽然没怎么与郁弟接触过,也不清楚他的真实水平,但不知道为何,裴有卿就是觉得郁弟也该高中才是。
    怎么会没中呢?
    裴有卿心中实在困惑,但桂榜就在那贴着,中不中,一目了然,也的确令人无话可说。
    他也只能叹了口气:“希望郁弟不要气馁,三年后可以一举夺魁。”
    他是真的希望裴郁能高中。
    重新提步,未走多久,裴有卿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看,见是大伯裴行时。
    裴行时前些日子一直在家里养伤,他平素少露面于众人前,也无人知道他受伤的事。
    今日他是有事要出去。
    “大伯。”
    裴有卿看到裴行时,立刻停步让到一旁与人垂首躬身问安。
    裴行时带着詹叙过来,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他原本脚步未停,直到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一份专属于解元郎的金花榜子时,忽然一顿。
    心中不由浮现一个少年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样了……
    裴行时眸光微垂,面上依旧未表露什么,半晌他才吐出两字:“恭喜。”
    这些年大伯从不关心旁事,即便回来,不是去香山就是去青山寺陪祖父,这次能从大伯的口中听到“恭喜”二字,裴有卿自是十分高兴。
    他笑不掩于面,高高兴兴和裴行时说了多谢。
    只是想到裴郁,笑容不由又是一敛,他试探着看着裴行时问道:“大伯什么时候回宁夏?”
    裴行时答:“过几日。”
    又问裴有卿:“怎么了?”
    裴有卿犹豫片刻方才看着裴行时说道:“郁弟这次也参加秋闱了,虽然没中,但比起同辈之人已经超出许多,也勇敢许多,大伯若有时间,不如去看看郁弟吧,也好好嘉奖他一番,让他再接再厉,三年后再战。”
    这一番话,裴行时回来的第二日,裴有卿就曾与他说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劝大伯带郁弟回来。
    当时大伯并未理会他,只说自己还有事便直接离开了,如今……
    大伯依然没有理会他。
    听完他的话之后,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便直接抬脚往外走了,话倒是留了下来:“没必要。”
    裴有卿一听此言,立刻皱眉。
    什么叫做没必要?
    他素来敬重大伯,尤其是在认清父亲的真面目之后,他便越发觉得大伯忠肝义胆,为大家舍小家,无怪那么多人敬佩他。
    可为何这样让人敬佩的大伯在郁弟这件事上竟做得这般离谱?
    裴有卿实在不理解。
    眼见大伯已经动身离开,裴有卿也顾不得回去,当即抬脚跟上,边走边说:“大伯,我知道您是因为大伯母的事责怪郁弟,但这事与郁弟有何关系?他只不过是托生到了大伯母的肚子里,并未想过自己的出生会酿造这一切。”
    “纵使他有错,这么多年他受的苦也已经够多了。”
    “您就算再生气也该消气了。”
    裴有卿身高腿长,但他毕竟是个文弱书生,追赶裴行时还是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咬牙撑着一口气,跟在裴行时身后不停说道:“平素也就罢了,今日这样的时候,郁弟最是需要家人关心关怀的时候,大伯怎能弃之不顾?”
    眼见说了这么多,大伯也未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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