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无论是徐叔还是霍姨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同样不明白。
    他与他虽为父子,可这十六年来却并不亲近,说一句陌生都不为过,尤其是这些年,他与他甚至就连碰面都变得很少。
    他从未理会过他过得如何。
    他也从来没去管过他的生活。
    他们之间好像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彼此都不去干涉对方的生活。
    就像那日在香山碰到,他明明看到他跟云葭在一起,却也未曾询问未曾开口,也没有和徐叔多说什么。
    裴郁早已习惯他们之间的这一份平衡了,他也一直以为他们会继续这样下去。
    他不会喊他父亲。
    他也无需他养老送终。
    直到他死,这一份关系或许都不会发生改变,他们就是这世上一对陌生的父子。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突然要打破这层平衡,要加害于他!
    裴郁眼眶殷红一片,负在身后的双手也咔咔作响。
    片刻之后。
    屋内忽然响起沉闷的一声。
    ——是裴郁气愤至极朝桌子狠狠砸了一拳。
    也亏得小顺子他们这会都已经睡了,要不然听到这么一声,肯定是要过来查看的。
    裴郁低着头喘着气站在书桌旁。
    桌上原本那些整齐的物什此刻都被这一拳头砸得东偏西倒,裴郁素来最看不得这样,此刻却像是没看见一般。
    他心浮气躁。
    就连闭目也无法平息他心中那无尽的燎原怒火。
    心里像是有一团堵塞已久的怒火想从胸腔里冲出来,如野兽一般在不住咆哮、嚎叫。
    他甚至想此刻就出去,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
    直到想到云葭。
    他心里的这点戾气和怒火最终还是一点点平息、消灭。
    他双手撑着桌子粗喘着气。
    把关于那个人的画面全都从心中剥去。
    不管这件事跟他有没有关系,这都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被他左右情绪。
    紊乱的呼吸终于平止,裴郁撑着桌子又闭了会眼睛,等气息和情绪终于归于平静,方才睁眼。
    手骨的疼痛在这一刻变得十分分明。
    裴郁并未因为疼痛而皱眉,却在看到上面的血迹时而深觉烦躁。
    他最不想让她担心。
    可如今这样,她明日必定是要起疑的。
    好在房间就有药箱。
    裴郁沉着一张脸去寻了过来,他一个人低着头落于夜色中,仔细擦拭完血迹又上了药,这才又回到桌子把乱糟糟的一张桌子重新整理了一遍,不愿让任何人知晓他今夜的失态。
    如此全都做完,裴郁才洗漱睡觉。
    第355章 加赛和磐娘
    此时的香山。
    裴行时不在底下的草屋,还在山上。
    从傍晚时分到这边,他便连晚饭都没吃,就一个人独自上山去了。
    詹叙原本想跟上,却被裴行时阻拦了。
    知晓主子这是要跟夫人单独相处,詹叙也就没跟着,自己先去了哑叔所在的草屋。
    这会詹叙和哑叔简单吃过晚饭,哑叔就自己把自己的碗筷收拾了一下,而后就走到一旁去磨剑了。
    詹叙一看他这把剑,立刻眼睛迸发出明耀的亮光,当下连酒也顾不上喝了,他缠着哑叔说道:“哑叔,您老跟我比几招,看看我功夫精进没!”
    哑叔没搭理他。
    詹叙起初以为他老人家没听到,特地跑到他身边又说了一遍,然哑叔依旧没理会他,反而还嫌他吵背过了身。
    对此。
    詹叙感到十分无奈:“您这既然不肯动剑,那有事没事磨它做什么?您又不用。”
    哑叔自然更加不会理会他。
    好在詹叙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
    哑叔是真哑,他家主子也能算个半哑,反正每天也跟他说不上两句话,一天说话加起来的字数恐怕还没两只手多。
    詹叙也没当一回事。
    反正哑叔这些年一向很少碰剑,他也就是看着眼馋。
    有这么一位大师在这,却不能跟他过几招,实在是让人心痒痒。
    重新抱了酒壶又拿了个小马扎过来。
    他是个闲不住的。
    这会没喝几口就又跟哑叔说道起来:“哑叔,你见过小主子没?”
    他自说自话。
    没有注意到哑叔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手上的动作跟着停顿了一下,但也就一下,哑叔便又继续垂着眼睛磨起剑来。
    “咱们小主子是真厉害啊。”
    “这么多年没人管没人教,竟然还跑去参加秋闱了,就是可惜这次没中。”
    早知是这个结果。
    但哑叔听到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还是跟着乱了,心也变得浮躁起来。
    那一份卷子还在里面放着。
    他虽然看不懂,但每日还是会拿出来看一看,再小心翼翼地摸一摸上面的字。
    “不过我们今天碰到诚国公了,他说小主子的卷子有问题,拿了小主子重新写的卷子送进宫去,也不知道陛下怎么看。”
    詹叙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想过哑叔会回答他。
    未想这一番话才说完就听到哑叔发出啊啊几声,就连磨剑的动作也彻底停了下来。
    詹叙一愣。
    不明白哑叔这是什么意思,他抱着酒壶呆愣道:“哑叔,您想说啥?”
    哑叔皱着眉又啊了几声,詹叙想了想,问他:“您是在问小主子的卷子怎么会有问题?”
    这不是哑叔想问的,但这会也解释不通,便点了点头。
    詹叙说:“这我也不知道啊,反正看诚国公那样子,倒是挺真的,要不是咱们主子,我肯定是要好好问一问他的。”
    说到这。
    詹叙又有点来气。
    当着裴行时的面,他不敢吐槽,只能这会跟哑叔一抒心中郁闷:“您是不知道主子有多过分!诚国公都知道为小主子东奔西顾,他这个当亲爹的倒好,不仅不去,竟然还想把小主子的卷子拿回来……”
    “他拿回来做什么?”
    “他又不是陛下又不是考官,看了能有什么用?”
    他嘚吧嘚嘚吧嘚说个不停,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未等他捕捉及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看。
    裴行时从山上回来了。
    他的半张脸隐于黑暗之中,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大真切。
    不知道他回来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詹叙不由轻咳一声,起身道:“主子您回来了,我给您拿饭去,哑叔给您热着呢!”
    他说完就像跑遁。
    但还未等他跑开,裴行时就发话了:“你去一趟清河。”
    詹叙一愣:“清河?”
    哑叔也朝裴行时看去。
    “嗯。”
    裴行时看着詹叙说:“到清河之后,找到磐娘,然后……把她藏起来。”
    詹叙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天才回过神,看着裴行时不解道:“这是为何?”
    但裴行时并未给他解释,只沉声说道:“你现在就去,路上不许耽搁,尽快找到磐娘,落脚之后也不必给我写信,就在那护着她。”说罢,又过了一会,裴行时才又说道,“过一月,若是没有问题,你给磐娘找好一个养老的地方再回来。”
    詹叙见主子神色暗沉,隐隐还有一份急切。
    虽不解主子做这些的原因,但他跟随主子多年,轻重缓急还是知道的,当下也没再问,放下手中的酒壶就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长刀。
    往外走去的时候。
    他才看着一旁的主子抿唇低声问了一句:“您会有危险吗?”
    裴行时低声答道:“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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