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重新敛回神给身边众人倒酒,一个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笑着招呼他们先用饭。
    徐冲这才又回过神,轻咳一声,他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激动和众人说道:“先吃饭先吃饭。”
    但端起酒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回头得好好大办一场!”说着还犹觉不够,他又转头和霍七秀说道,“待会给家里的下人都发波彩钱。”
    “再让人多买些鞭炮回来!”
    “这是大喜事,得好好热闹热闹!”
    他一件件叮嘱,霍七秀自是一一笑着应是。
    裴郁觉得太张扬了,不由道:“徐叔,不用了吧。”
    “不用什么不用!”
    徐冲虎着脸,不容置喙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自然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着还是藏不住心里的激动,就连脸都激动的红了起来。
    徐琅和赵长幸也没好到哪里去。
    裴郁还想说话。
    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却被人悄悄握住了。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但裴郁还是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毫不犹豫地回过头看向云葭。
    “你就听阿爹的吧,高兴高兴。”云葭看着裴郁说。
    裴郁自是听她的话,一时便也未再说什么了,只在桌下悄悄回握住云葭的手,又牢牢地握于自己的手心之中。
    徐冲想到什么又问:“可有说成绩何时出来?”
    裴郁忙答道:“姜大人说今日把成绩先送进宫中,应该不会超过三日,便会把桂榜重新贴上了。”
    “行,那三日后,咱们好好热闹下!”
    一家子于是高高兴兴说起此事,还有说起要邀请哪些人,裴郁任他们讨论着,自己则只是在一旁含笑听着。
    酒足饭饱。
    徐琅已经喝醉了。
    赵长幸也喝得有些糊里糊涂。
    裴郁亲自送他出去。
    为着他的事,这几日没少让他们替他奔波。
    今日赵长幸喝得也有些多。
    裴郁扶着他,边走边问:“没事吧?”
    “没事,我可不是阿琅,我可是真的千杯不醉!”赵长幸一副豪气干云地摆着手,说着却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裴郁看得无奈,也懒得与醉鬼多说。
    只让人去准备马车。
    等他扶着赵长幸出去的时候,门前早已备好马车。
    裴郁正欲扶他上去,赵长幸忽然抓着裴郁的胳膊说:“裴郁,你真出息,你可一定要继续这样出息下去!把所有人都打倒!”
    “好。”
    裴郁好脾气地应道。
    见赵长幸松开手没有别的话了,裴郁这才把人送上马车,又替人拿了个靠枕放于脑袋后面靠好,省得回头他这样一路躺回去,脖子不舒服。
    而后又同车夫叮嘱一声,让他慢些赶车,这才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马车已经启程。
    裴郁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见它渐行渐远,正欲离开,却忽然敏锐地发现有人在看他。
    他从小就有着近乎于兽类的警觉。
    自是立刻看了过去,便瞧见远处一株茂盛的白杨树后果然站着一个人。
    那人显然没想到会被他察觉,想要往树后面隐藏已经来不及,僵着身子与裴郁对视了一会方才大步转身离开。
    裴郁蹙眉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
    他的记忆一直都好于常人,自是记得这张脸。
    ——香山茅草屋下的那个男人。
    没想到他会在这,又回想他先前看着他时的那副模样神情,裴郁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抿唇,眸光也渐渐沉了下来。
    直到身后传来门房的声音,问他怎么了。
    他才回过神,说了句“没事”,又望了一眼老人离开的方向,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回到府中。
    裴郁正想回前堂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却在半路碰到了云葭。
    她站在一株柿子树下。
    正是吃柿子的好时节,高高的树上缀满了金黄的柿子,数不尽的果子,远远看去,就像是缀着无数个小灯笼。
    裴郁一路沉吟着走来,在看到云葭的时候,原本寂然的脸上却立刻扬起浓郁明耀的笑容,他立刻大步朝人走去,双眼亮晶晶地与云葭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又问云葭:“徐叔他们呢?”
    “霍姨带着阿爹回去歇息了,阿琅也被元宝和吉祥扶着回房歇息了。”云葭说着又看了一眼裴郁:“担心你也醉了,过来看看你。”
    “长幸走了?”
    裴郁先点了点头:“走了,我把他送上马车了。”而后又目视着云葭面上的关切,笑盈盈地回道:“我没事。”
    今日他虽是主角。
    但喝得最多的反而是徐叔和长幸他们,他倒是并未喝多少。
    要不然他也没法送赵长幸出去。
    云葭显然也看出他脸上的清明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朝裴郁伸出手。
    裴郁瞧见之后,面上笑容自是更为浓郁。
    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立刻就笑着朝她伸手,而后视若珍宝一般牵住了云葭的手。
    “有些凉。”
    握住之后,裴郁就皱了眉。
    如今天渐渐凉了。
    也不知道她在外头到底等了多长时间,裴郁不由又把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试图以这样的方式为她取暖。
    云葭笑着说没事,却也未曾阻拦。
    二人沿着院子往前走,云葭边走边问他:“累不累?”
    若是旁人这样问他,裴郁自是会笑着说不累,但面对云葭,他却毫不犹豫地看着她点头道:“累。”
    说完还停步于木槿花灌丛旁。
    仗着此处没有旁人,他朝云葭张开双臂,跟小孩撒娇似的要抱抱。
    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法子。
    又或许是以前见旁人用过,自己也得过其中滋味之后便彻底喜欢上了。
    云葭看着好笑。
    少年就如雨后的春笋,春雨一润便立刻破土而出、茁壮成长。
    比起他刚来徐府时的模样,如今的裴郁长得已经不知要比云葭高出多少了,可此刻他却依然愿意把自己伪装成长不大的少年、小孩,为得她一个温暖的怀抱,耍着无赖玩着赖皮。
    可明明洞悉他这是伪装,云葭还是笑着上前把他给抱住了。
    双手环绕在裴郁的后背。
    就像真的安慰小孩一般,云葭抱着裴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裴郁本不觉得累,他一向很能吃苦,也很能扛得住压力,但此刻被云葭这样悉心照顾般抱着,他竟觉得浑身的疲惫和筋骨好似真的在这一刻全部变得松软了下来,让他产生出一丝依靠的想法。
    他把脸埋在云葭的肩膀上。
    并未把所有的支撑放于她的身上,怕云葭累到,但他却忍不住拿脸轻贴她的肩膀,仿佛在用这样的方式疏解浑身的疲惫。
    “明日就去找阿爹吧。”
    耳边听到云葭传来的话,两人离得那么近,裴郁甚至能够感受到她说话时喷洒在他耳朵上的滚烫气息。
    他的心霎时一动。
    几乎是立刻,他就站直了身子,垂着眼睛,双目震动地看着云葭。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知道所以才这样震惊。
    “怎么,不肯去啊?”云葭看着他面上的震惊,故意道。
    “不!”
    话说出口,忽觉不对,他忙又摇头:“不是!”
    “肯,我当然肯!”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说完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再次上前环抱住云葭。
    他只是没想到那么快,没想到她会主动与他提起。
    裴郁的心情显然十分激动。
    激动地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胸腔里面那颗滚烫的心快得仿佛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那我要做什么?”
    “要不要先去买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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