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李长遗的神色微顿,直到看见她手腕上那个杜鹃花的胎记时,他的脸色就已经不止是难看能形容得了的了。
    回到清河之后。
    他第一次见到了他生母的画像。
    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容貌远不及她,但这一双眼睛倒有几分相似。想到这人为何存在,他脸色一时-阴郁无比,冷着一张脸,话也没说一句,当即就拂袖离去了。
    众人不知这位清河王殿下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还以为他是不喜欢这位曹妃娘娘,一时面面相觑。
    而曹玉珍此刻也处于震惊之中。
    她亦看见了那双眼睛,也看见了清河王眼中的厌恶,像是终于明白了过来,曹玉珍脸色苍白、脚步趔趄,差点就直接摔倒了。
    还是她面前的小太监立刻扶了她一把:“曹妃娘娘,您没事吧?”
    曹玉珍没说话。
    她低着头,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像她这样的人会突然被他看上了。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若论相貌,明明曹丽娘要比她好不少,何况他是九五至尊,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原来是因为这一双眼睛,是因为她像他喜欢的女子吗?
    曹玉珍想笑,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以为他只是中途不爱她了,只是王权霸业对他而言更为重要,可她没想到,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替代品。
    一个替代品……
    “哈……”
    她忽然发出了凄惨的笑声。
    小太监听到这一声,简直吓得有点手抖:“娘娘,您没事吧?”
    曹玉珍没说话。
    就在小太监都想喊人把她送回去的时候,忽听曹玉珍说道:“我要见陛下。”
    她的嗓音比这今冬的寒风还要冷。
    小太监先前就面露难色,此刻便更是如此了,刚才清河王的不喜那么明显,那可是他们未来的主子,他们哪里敢冒犯他啊?
    正想拒绝,身后就传来了干爹冯保的声音:“曹妃娘娘,请过来吧。”
    小太监一愣。
    而身边的曹妃娘娘却已经率先一步往前走了。
    冯保瞧见过来的曹玉珍,在瞧见她如今的面貌时,也是有些不敢认,他低头与人问好:“陛下知道您过来,请您进去呢。”
    若放在从前。
    曹玉珍必然是会温声与冯保说几句话的,但今日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拿着食盒走了进去。
    冯保见她这般,微微蹙眉,却也只当她是因为没了孩子伤心过度,一路跟进去,却在走进宫殿时,听到这位曹妃娘娘开了口:“臣妾有几句话想与陛下单独说。”
    冯保一听这话,那双本来就微锁的眉便拢得更加厉害了。
    他往长案后面的陛下看去。
    李崇依旧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不抬道:“下去吧。”
    冯保这才应声退下。
    但他总觉得这位曹妃娘娘今日看着怪怪的,不敢真的离太远,怕出什么事,他便站在了门口,一直竖着耳朵听着。
    “过来做什么?”李崇问曹玉珍。
    曹玉珍听到这话简直想落泪,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曾被她视为神祗曾挽救她于深渊的男人……
    她曾享受过他所有的柔情蜜意。
    这样一个男人,得到过他所有的偏爱,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被他抛弃的日子?
    即便如今她已知道她只是一个替身。
    她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想问他对她是否有一点点心。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却又在最后垂下眼眸,沙哑着嗓音开口说道:“妾身让厨房给您做了您喜欢的如意糕。”
    她说着就提着食盒朝李崇走去。
    李崇并未阻拦她,甚至于到食盒放于他面前,他也未曾出声,只是在看到那一份如意糕的时候,他方才顿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过去。
    而曹玉珍看着他看着那一份如意糕,忽然从食盒里面拔出那把曾经被她用来想对付郑妩的匕首。
    “陛下小心!”
    冯保一直观察着里面,忽然瞧见里面银光一闪,立刻变了脸。
    “来人!”
    他一边喊一边急匆匆跑了进来。
    可李崇看着这一把已经脱了鞘的匕首却根本不曾避让,他依旧稳坐于龙椅之上,甚至连身子都未曾偏移一分,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笔也依然被他握于手上。
    匕首已经快到他的咽喉处。
    他却依然纹风不动,先是看了一眼长案对面的曹玉珍,而后视线下移落于那把尖锐的匕首处:“你想杀朕?”
    “曹玉珍,你敢吗?”
    这句话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就像是闲话家常时的随口一问。
    却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了曹玉珍的咽喉和手腕,让她无法言语,更没办法继续再往前一寸。
    明明再往前,这把匕首就能刺进他的咽喉处。
    可曹玉珍却像是失去了勇气,她红着眼,泪眼婆娑地看着李崇,两片红唇微颤,就连身子也轻轻颤抖着。
    “为什么……”
    她沙哑着嗓音问李崇。
    可还不等李崇回答,身后跟进来的金吾卫就立刻伸手拿下了她。
    手里的匕首掉在长案上。
    冯保气喘吁吁上前握住了李崇的胳膊仔细查看:“陛下,您没事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曹玉珍被逼着跪在了地上,她失去了所有的能力,却依旧固执地仰着头看着长案前的男人。
    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串串往下掉,她几乎快看不见他的模样了。
    不知过去多久,殿内终于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
    李崇挥手令金吾卫退下。
    别说金吾卫了,就连冯保也睁大了眼睛不肯:“陛下,此人有刺杀之心,谁知道她……”
    话还未说完,便又听李崇淡言:“她不敢伤朕。”
    冯保无奈,只能让金吾卫退下,自己却不肯离开,生怕这位疯了的曹妃再敢行大逆不道之举。
    李崇也未曾说他什么。
    没了桎梏,曹玉珍却依然跪坐在地上。
    她看着李崇起身,看着他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也看着他弯腰伸手抬起了她的脸。
    一如当初宫中初见之时。
    那时她被人接进宫中,满心怯怯。
    听说陛下来探望她,吓得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那个时候她看到他踩着乌云靴,一步步朝她走来,也是像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弯腰伸手抬起了她的脸。
    此刻旧时记忆再现。
    她终于明白当时他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的情绪为何那般复杂了。
    或许她其实早就猜到了,只是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救赎她的人,她把自己整颗心完完整整奉上,以为这样也能获得一样的真心,所以就任自己沉溺于那个美梦之中。
    久而久之。
    她甚至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以为他始终爱的是她,以为她是不一样的。
    “你的确很像她。”耳边传来她熟悉的声音,“一样的天真,一样的心软。”
    “可相似终归只是相似。”
    李崇说着便没有丝毫犹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带下去,禁足紫宸殿中。”他说完便径直转身了。
    看着那一袭黑衣从她眼前划过,最后重新回到长案之后。
    她的这一番举动甚至无法引起他多少情绪,他依旧冷静、依旧理智,这一刻,曹玉珍知道自己输得彻底。
    心里那一个想问的问题也无需再问了。
    “哈……”
    她瘫坐在地上哭笑出声。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凄厉,就连冯保都觉得刺耳不由皱眉,可李崇依然稳坐于龙椅之上,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一天。
    曹玉珍回到紫宸殿便自缢了。
    消息传到李崇这的时候,他正坐在窗前独自一人喝酒,闻言也只是淡淡发了一句话:“以妃位下葬。”
    倒是保留了她最后一份荣耀。
    在宫外跟徐家人一起吃团圆饭的李长遗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如今耳目众多,想知道什么,自是轻而易举,知晓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坐在窗下的软榻跟云葭一起包元宵。
    除夕夜吃元宵,也代表着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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