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迟眉目舒展开,“郎君,你醒过来啦?饿不饿?”
    “嗯。”宋也应了一声,本想同她说话,翕动嘴唇却发现嗓子沙哑得不行,便放弃了。
    温迟迟轻轻拨开了宋也的手,端着一空的药碗出去了,不多久,又端了一碗粥到了楼上。
    宋也目光落到了温迟迟身后的发髻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拦住了温迟迟给他喂粥的动作,淡淡地道:“苦。”
    温迟迟正耐心地将滚开的粥吹凉,没听清宋也说的话,于是低头凑得更近了一些,“嗯?”
    宋也托着温迟迟的后脑,一口啃到了她的薄唇之上,“我说,药太苦了,给我尝尝你的味道。”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撬开了温迟迟的牙关,开始攻城略地,二人气息交织混杂在一起。
    温迟迟浑身瘫软成一滩水,鼻翼两侧喷洒的热气越多,她的呼吸便也更加急促,温迟迟没了力气,粥碗正要滑落的时候,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这才将粥碗稳住。
    宋也餍足后打量了温迟迟一眼,舀了两勺粥,不紧不慢地送到口中,评价道:“味道不错,甜的。”
    温迟迟看着白米粥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宋也说的什么,脸颊上即刻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红,不太自然地错开了眼睛。
    宋也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下午的时候烧已经退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着温迟迟一同离开了。
    ·
    时间一晃便来到了三月中旬,温迟迟正与秋香收拾去郊外猎场打猎的衣裳,窗外便传来了几声动静,秋香连忙起身去看,回来便说:“又是四姑娘来闹了,不过青松大哥已经去赶人了。”
    温迟迟点了点头,手上没停。
    自上次从山间暖泉处回来没几天,三夫人便被押进了大牢中,温迟迟起先还不清楚情况,直到四姑娘宋慧为着她阿娘过来闹,温迟迟才知道这事。
    宋也应当也在外应付三夫人的娘家王氏忙得正厉害的时候,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便又匆匆离开了,还是她同秋香做糕点时多分给了青松一盘才从他口中套到了话。
    不是什么大事,闹得满城的风雨,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原来三夫人的嫡子宋四郎宋章腿没断之前便在外头沾花惹草一身腥,好色又好赌,三夫人手段狠厉,不肯轻易被人拿捏,于是四公子情场风月、赌坊潇洒之事经过三夫人之手便成了好几桩人命官司。
    因着国公府门第显赫,王家又家大业大,这些事到最后便不了了之了。
    只不知缘何,最近这些受过王夫人迫害的人家联合集结了起来,在衙门前击鼓鸣冤,事情便随着王家的几桩阴损之事一起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连茶楼里的说书人都开始将王家的这几桩事情编排了起来,绘声绘色地说给人听。
    证据确凿,民怨沸腾,诸般压力之下,官府也不得不将王夫人拿下了大牢。
    国公府三爷领着闲职,就靠俸禄那几个银子度日,没什么本事,也靠不住,四公子不成器,腿又折了,三夫人娘家王氏近来自保也难,宋慧不得已只好求到了宋也这儿,却不想吃了好几日闭门羹。
    就连老太太的人来请,也被青松一口回绝在了外头。
    秋香又出去了一趟,附在温迟迟耳边道:“听说今日三夫人在牢中畏罪自尽了,老太太今日一定要请您去一趟,派了好几个丫鬟婆子过来,态度很是强硬。”
    温迟迟垂下了眼眸,接过秋香递过来的衣裳,工工整整地叠好,没发表什么意见,她并不会怜惜这些人,难道有权势与金钱做底气就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了?
    宋岚没了娘亲哭得是很可怜,那那些失去儿女,没了爹娘的人呢,他们才更加无辜。
    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王氏清清白白,一身正气,又岂能被人捏着七寸利用?她会有这样的下场,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也是她应得的。
    温迟迟有条不紊地将衣裳收拾了下去,起身对青松道:“青松,你不必为难,老太太既然请我,那定然有要事。若是可以,麻烦您走一趟,替我转告郎君,厨房里炖了盅汤,要早些回来趁热喝。”
    青松为难地看了看温迟迟,知晓温姨娘是个坚定的人,便点了点头,即刻往府外去将主子寻回来。
    温迟迟跟着这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往老太太的荣景堂中去,到时,只见二夫人,几位姐儿,并着府中老爷的几位姨娘都在。
    说起来,那些人才是一家人,毕竟老太太同宋也一点血缘亲情都没有,出了事,定然要寻到他头上兴师问罪的,宋也权高位重,老太太问责宋也不得,但这一个妾室她还是处置得的。
    刚到堂中,几个仆妇便将温迟迟架着跪了下来,老太太冷着脸问她:“听说你前几日流了孩子?身子可曾休养好了?”
    温迟迟道:“谢老太太关心,郎君待迟迟很好,身子已经养好了。”
    “问你身子,你提二郎做什么?”老太太愠怒道。
    温迟迟不卑不亢地道:“妾身能将身子养的这般好,也多亏了郎君请了郎中调理与丫鬟的贴身伺候,说起来,妾身体弱,头三个月坐胎没坐住,妾身感激郎君从扬州匆匆回来,未曾埋怨过妾身一句,还强忍失子之痛宽慰妾身,而妾身敬重老太太,对您不敢有所虚言。”
    温迟迟这三言两语不就是在说,这孩子流掉并非是宋也敬重未过门的妻子而亲手灌的落胎药,而孩子之所以流掉,也仅仅是因为她体弱,孩子没保得住罢了。
    众人之所以会有此错觉,是因为那日杜家的大郎进府,见着宋也对着这小妾偏宠得过了多嘴了几句,便被宋也的人无情地轰了出去,杜家便开始对宋也颇有微词了,而宋也事后既未曾上门致歉,也不曾表过态。
    本以为这个孩子的流掉是宋也对杜家的投诚,没想到竟不是。
    老太太瞧了二夫人杜氏一眼,见着她脸色也不太好看,眸子便沉了下去,“二郎对你关怀几句,那是他人品重,你反而恃宠而骄了起来?何况你这头后别的是什么?金步摇!宋氏家训,为妾者,不得娇奢,你可曾放在眼里过?”
    “郑嬷嬷,你去祠堂将戒板拿过来,今日这府里头的规矩不能坏。”
    郑嬷嬷还未曾走出去几句,便又悻悻地回来了。
    宋也跟在后头,进了荣景堂,眼神冷如寒潭,“祖母,您这是何意?”
    老太太呷了一口茶,郑嬷嬷将又将老太太将才给温迟迟定的罪说了一遭。
    宋也脸上挂上了讥讽的笑,“若祖母要罚,便罚孙儿,因着这金步摇是我给她插上的。若要说恃宠而骄,那更是没有的事,她性子如何我再清楚不过。退一步来说,若我不纵容,她如何能骄纵起来?”
    说罢,宋也便将温迟迟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太太从未被这般忤逆过,气上心头,“你在你父亲丧期未满之时纳妾便罢了,如今对着这么个妾,都要忤逆家中的长辈了吗?”
    “祖母,”宋也打断了她,“我纳妾之时父亲丧期已满,二来,孙儿并非忤逆您,孙儿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愿意领罪受罚。”
    老太太道:“当真是好得很,我看你并不曾将你二婶婶放眼里吧?她的侄女将来可是要嫁给你做正妻的,你可曾对杜家,对杜姑娘有半分敬重?”
    “孰是孰非,孙儿是分得清的。”宋也立在堂中,淡道,“若是祖母要罚,便着人那戒板过来吧。”
    “罢了,罚就不必了,”老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四弟弟瘸了两条腿,身子骨已然不行了,近来又丧母,就别叫他在那阴暗潮湿的腌臜地待着了,叫他回家面壁受罚吧。”
    宋也淡淡笑了笑,“那我令人去牢中给他送两床被子吧。”
    “二郎,你当真要这般狠心吗?”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看着宋也,“你三婶婶是怎么死的......”
    宋也道:“若是祖母知晓,孙儿愿闻其详。”
    老太太话卡在嗓子里,只整个人气得浑身上下不住颤抖。
    宋也道:“老太太,您为人清正,恪守宋氏家规,孙儿很是动容。只是三夫人与宋章又怎会在你眼皮子底下养出这般性子,又做下此等毒辣奸邪之事?”
    “他们有今天,难道就同太太您没半点干系吗?”宋也语气极轻,却掷地有声。
    说罢,便径直带着温迟迟往外去。
    第66章 酥果馅
    温迟迟跟宋也离开了荣景堂, 往院子中去的路上,恰好遇见了晴雨。
    她跪在地上,身上青一块, 紫一块, 布满了红痕,朝宋也与温迟迟磕了好几个响头,不断地道歉。
    宋也的脸已然沉了下来,正要长柏将人带下去处置了的时候,温迟迟拉了拉宋也的袖子,不忍地道:“郎君,算了吧。”
    温迟迟顿了一会儿, 还是来到了晴雨面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不必这般骨气尽失的模样同我道歉,你其实对不住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良心, 你走吧。”
    晴雨潸然泪下, 不住地摇着头,“对不住, 温姨娘, 我当真将您当作真正的主子的,对不起......晴雨已经知晓错了, 您可以再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吗?哪怕在外院打杂也好, 不要赶我出府, 就当是晴雨求您了。”
    温迟迟怜悯地看着晴雨, 而后将宋也的手握在了手中, 柔声地唤他:“郎君。”
    宋也瞥了眼晴雨, 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温迟迟,倒是没有拒绝。
    温迟迟跟着宋也进了屋子中,门甫一闭拢上,宋也便一把将她抱到了桌子上坐着。
    宋也去一旁格子里拿膏药,温迟迟便安然地坐在桌子上,双腿自然垂下,不自觉地来回晃荡着。
    宋也找到膏药,看了温迟迟一眼,开口讥讽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像什么话?”
    温迟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很想停下晃腿的动作,但即便她极力克制,也没那么容易地停下,腿仍旧不觉得地小幅度晃动,温迟迟被宋也看的心内发毛,她只得红着脸,俯下身抱着双腿,“我......想要停下的。”
    宋也弯了弯唇角,“在我面前还装呢?你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我能不清楚吗。”
    温迟迟被宋也说的无地自容,只小声地道:“你以前也不会抱我坐到书桌上啊。”
    “那还不是在书桌上办事你更配合一些,”宋也掀起她的裙摆,“你说说,你在这□□地躺了多少次了?”
    “没皮没脸。”温迟迟轻轻地剜了宋也一眼,而后极快地错开眼睛,不再看他。
    宋也啧了一声,掐了一把她雪白的小腿,“骂谁?”
    意味深长地看了温迟迟一眼,宋也这才低头去瞧她的小腿,只见她雪白细嫩的膝盖上的红痕很深,原本就有几块磕破皮的地方,如今更加惨不忍睹。
    “娇气。”宋也轻轻嗤了一声,剜了药膏搓在温迟迟腿上。
    话虽这么说,在温迟迟蜷着脚趾,不住往后缩腿的时候,宋也的动作也下意识放缓了。
    上好了药,宋也帮温迟迟将亵裤穿了起来,正要帮她提到腰上之时,温迟迟将他的手拦了下来,“这个,我可以自己来的。”
    宋也看她一眼,手松了下来,放任温迟迟自己来。
    温迟迟自己穿好,攥住了如玉石般温凉的手,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挠了挠。
    宋也探究地看着她,温迟迟回望,盯着他真挚地说:“郎君,你还有我,我陪着你。”
    温迟迟眼眸亮亮的,像融进了点点星辰,宋也不由地跟着她弯了弯唇角,“真的?陪多久,一辈子够不够?”
    温迟迟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道:“够。”
    “太少。”
    宋也垂下了眼眸,眼睫如羽翼轻轻地颤了颤,温迟迟看不清他此时的心思,却见他蓦然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说好了便不许反悔,若你胆敢背叛,我不会轻饶。”
    温暖的春风吹开了半掩的窗牖,柳梢拂过轻半旧不新的漆红檐廊。窗外,繁花葳蕤;窗内,暖风熏人。
    风已停,春未歇。
    繁复的帷幔垂下,三千青丝散开。
    温迟迟鬓云乱洒,轻轻抽泣。
    几只喜鹊儿擦过窗前,又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远去了。
    ·
    晴雨即便被带回了温迟迟的院子中,也再没了贴身伺候的资格,只能做些洒扫庭尘的粗活。
    晴雨也算得上老实,只本分地在外院做活,正在灶下捡着木头烧火之际,秋香进来了,对她道:“晴雨姐姐,你方不方便帮我做两道点心呀?”
    晴雨连忙站了起来,手蹭了蹭身上的围裙,点点头道:“自是可以的。”
    “要一盘蒸酥果馅,晴雨姐姐,若是可以的话,现下便做吧。”秋香目光灼灼地看着晴雨。
    晴雨定然不会拒绝,“糕点还是要莲花状的吗?”
    秋香点点头,“是呀,整个府里头除却您,谁都没有这么巧的手,还能将那么小一块糕点捏成莲花状。吃着味美,看着也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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