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梨花大队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俩勤勤快快靠自己双手,肯定能过好日子,为点东西犯不着。有些不好的习惯该改就改了,你回头和她好好说说,别坏了两口子感情,也别吓着孩子。”
    周大河见她这态度,知道是不生气,连忙露出憨笑:“是嘞,嫂子您说得对,回头我一定叫她改了,这点东西您拿上。”
    佟秋梅自然不可能接,把篮子给他放地上:“少整这些有的没的,把日子过好了,让我们都省心。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说完便拉着苏妍离开了。
    周大河看着两人背影,由衷感叹,佟嫂子可真是个好人。
    “呵!要不是看他们可怜,你说大娃二娃那俩孩子,小小年纪没了娘,大河娶这个媳妇彩礼就花了一百二,家底估摸着都掏空了,我非得把东西拿回来不可,好赖抵上她抢我面前捡的那些。”
    苏妍好笑:“别说,婶子,您刚才转身那刻可潇洒霸气了。”
    “还学会拿我开涮了?”虽是质问,但显然对苏妍的话很受用,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苏妍其实对这种人也是叹为观止,但是看佟婶这样,显然还是在意两家感情,不好撕破脸的,甚至对于周大河,多少还有些亲近的教诲在里面。
    月光皎洁,她们一路倒是走得顺畅。
    说到最后,这次话题还转到了她身上。
    佟秋梅拍拍她的手,笑着低声道:“你放心,别看咱家就我们母女俩,但阳子争气,娶媳妇的钱都备着呢!听说你们城里现在都流行三转一响四十八条腿,咱们比照着这个来,绝不会亏了你去。”
    苏妍:……
    “婶子,我跟东阳哥都还小,还不急呢!”
    “哎是是是,是婶子急了!”
    心里却是觉得小年轻不知事,现在是刚到年龄说得过去,但等久了还这么谈着不定下来,别人指不定说什么难听的话呢!
    不过想到这姑娘自小没个娘,估计也没人同她说这些,她还得抽空提醒提醒阳子才是。
    别因为不懂事,害了人家姑娘名声。
    而且钱她们虽然准备了,但三转一响哪个不要票,也得让他搜寻搜寻,这年代这些东西也不好找。
    心事重重的佟秋梅摸摸苏妍脑袋,一脸慈爱怜悯的表情,弄得苏妍有些摸不着头脑。
    佟婶这是还为那家人感叹呀!看不出来,那个周大河看着憨憨的,还蛮讨人喜欢嘛!
    回到家,周东阳已经把碗筷都刷好了,两人洗漱完也就睡觉了。
    翌日人还没到,便听卫生室门口嚷嚷着,围了一大群人。
    苏妍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但现在她是卫生室的大夫,没理由放着不管。
    周东阳拍了拍最外围人的肩膀,利用着身高优势,他刚才隐约看到里面哭闹的人是谁,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被打扰了看戏兴致,那人一时有些不高兴,稍稍挪了挪身子,准备继续看,便又被拍了一下。
    那人转头准备说人两句,一看来的可不是事主嘛,于是很快大家也注意到两人的到来,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苏妍走近一看,还真是她的熟人,抬头见到她,也非常激动,起身就准备往她这边扑来,周东阳连忙上前一步把人挡在身后。
    偏巧这时人群外围又传来声音,让大家让让,她找苏大夫,帮忙看看她家孩子的病。
    苏妍看了生扑未成的女人一眼,正想着先处理完小孩的事,再来解决这个事情。
    抱小孩来的是村里的一个寡妇,她丈夫前年山洪爆发时不小心去了,就留下这么个小孩,因此平日里照顾得也比别的孩子精细。
    苏妍看了一下,还小面部身上都有阴疮,说严重也算不得,但处理不好也容易留疤。
    知道她家经济一般,她也没用什么贵药材,只安慰了这位母亲一番,给孩子处理一下,告诉她之后可以直接去采些紫花地丁,并将处理方法告诉她。
    这东西田边到处都是,有治疗阴疮的效果,关键是简单易得,也不费什么功夫,正好适合这位寡居嫂子。
    这边人还没送走,那边却已经走来一个斯文白净的男子。
    苏妍出门,就见人一把拖起邱珍珍:“你能不能不要听别人说两句就风风雨雨的,还要丢人丢到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一面还不忘对着围观人道歉,看起来很少讲理,一时间大家都开始指责起开始闹事的邱珍珍来。
    自然也有人听出他这话里的意味,不乏有人猜测,这是听谁说了什么,难道有人挑拨人家小两口感情?
    邱珍珍却是喜出望外,对着男人道:“你不离婚了?我就跟你说了我只是听了别人的话一时糊涂,真的不是有意的。”
    见男人没表态,她心里焦急,眼角余光瞥见苏妍站在门口,连忙拉着男人道:“真的不是我有意的,是她,是她,是她跟我说这样你就不会再打……”
    “闭嘴!”男人赶紧制止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苏大夫无关,你不要胡乱攀扯。”
    众人愈发好奇了,大队长那边钟声已经响了,但大家都不怎么想挪动脚步。
    玉米收完了,稻谷还没开始黄,这段时间他们工作任务也不重,花点时间看戏也来得及。
    于是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却是没几个动的。
    “那你答应我不离婚了吗?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咱们的孩子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妈妈。”
    男人不耐烦地点头,邱珍珍破涕为笑,正准备跟着走,却听苏妍出声了:“等等,既然听着这件事涉及到我,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两人虽然没说什么,但就是这样欲盖弥彰的言语,更会引发人的猜想,说不得别人都把她脑补成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了。
    邱珍珍这会儿得了丈夫肯定答复,也有心表现,想当着周怀的面澄清自己真的是受人怂恿才“一时糊涂”,犯下昨晚那样的错事。
    因而她挺胸叉腰,一副兴师问罪模样:“那你倒是说说,我昨儿个就来卖个五倍子,你拉着我给我出昏招,害我差点离婚,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要不是我和怀哥还有感情,被你这么一搅和,真离婚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苏妍不想这人理不直气也壮,还倒打一耙。
    但她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是呀,我也困惑,我没事为啥知道你家怎样又给你支招你还照做了,你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
    “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邱珍珍气得脸都红了,不过要证明给丈夫看自己是受人蛊惑的心思占了上风,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你有什么小心思不是很清楚嘛!别拿我来说事,以为说点不着边际的话,别人就看不出你对我们阿怀的心思。”
    她自己越说觉得越像这么回事,不由一个冷颤:“我说你怎么就劝我离婚,原来早就存了心不想我们好。”
    苏妍:……
    她实在不明白她身旁那个瘦竹竿,与其他农民大哥相比除了白净点,有哪点值得人喜欢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对这男人喜欢家暴的事两人明明心知肚明,也不知她说这话是为了恶心谁。
    不过看人家现在这护食的态度,也许人家真是这么认为。
    说来说去,真正恶心到的也只有她。
    对于邱珍珍这种哄抬猪价的行为,苏妍没有半点兴趣,但扯上她就不对了。
    她把周东阳拉过来:“我现在有对象呢?你竟然会觉得我看上你家那位男的,你眼瞎还是我眼瞎。”
    人群当中当即有人笑了起来,后世白幼瘦审美流行的时候,或许周怀还占点白的优势。
    但现在的人们,崇尚力量,周东阳这种铁骨铮铮的硬汉形象才是众人追捧的对象。
    因而没人会相信她放着周东阳这个绩优股不喜欢,转而对弱鸡般的周怀产生的心思。
    “谁知道呢?”她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之前不还和新来的方知青说说笑笑的嘛,把人家魂都勾没了,也许有的人就是喜欢到处钓着呢!”
    “如果我正常看病也能被你认为是不知捡点,那我觉得和你这样的人没有解释的必要。不过对于我给你支招这件事嘛!我觉得大家看了这么久,也该有个交代。”
    说完,见她进了卫生室,搬出一个大大的收音机。
    苏妍庆幸自己调试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录音功能,并且那天谈话时还多留了个心眼。
    于是这个以往大家经过都会停下来听听歌的大块头里,响起了两个女人的对话。
    这年代做东西的人实在,这个大块头的声音也是实打实的,非常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于是大家了解到,这个女人如何声泪俱下求苏妍给她想想办法,自己不想再挨打了。
    以及看着文质彬彬的周怀,打起老婆来如何丧失人性,下手没个轻重。
    对于他们两口子这些事,队里其实也有人有所耳闻,但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大家也不好插手。
    何况其实队里喜欢跟女人动手的男人不止他一个,但能做到这样没有缘由三天一顿小打,五天一顿大打的,他着实是第一个。
    因此大家都还挺愤怒,以往没落到明面上,大家也就不好管,但现在都知道了,也不会就此揭过。
    一来不能让队里名声坏了,以后汉子们不好娶媳妇,二来这荤素不忌的,万一哪天教坏小孩了怎么办。
    何况还有妇联的同志在,事情闹这么大,她们不管也说不过去。
    而那边两人双双变了脸色,邱珍珍下意识去看周怀,就见他眼神沉得吓人。
    众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突然听到一句嚎啕,转头就见邱珍珍跌坐在地上,哭爹喊娘唱起老三样。
    “这就是两夫妻吵架,难免发生点口角,我在气头上说起来多少添油加醋了些,妹子你怎么就当真了呢?还用这么个东西给录下来,你可要别人怎么看我们老周。”
    苏妍无语至极:“哎呀,我就说嘛,我也就顺着你的话随便说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呢?现在出了事就来张口闭口来怪我,要没有这个录着音,凭你们给我安的罪名,你要别人怎么看我!”
    几乎一样的话还给她,对方难得地噎住了。
    是非也很清楚了,最后两人都说是吵架的气话,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绕是妇联也不好多插手。
    但邱珍珍身上的伤是真的,对两人批评教育了一番,也表示会盯着他们。
    苏妍预计这两人有一段时间都没法蹦跶了。
    事情解决,人群也散去了,苏妍拍拍双手,一进门就见周东阳黑着一张脸站在屋子中间,给她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她走近在他身上大量一番,试图找出病因。
    只见他含含糊糊唔了一声,却没有再说其他话。
    苏妍觉得不对劲,手摸上他额头,温度又是正常的,但他脸色却是算不上好看。
    想了想刚才的情况,她突然福至心灵:“你不高兴我插手刚才的事?”
    男人没有说话,但也是一种默认。
    苏妍没有太放在心上,但看他神色凝重,知道他也是因为担心自己,于是便坐下来和他解释一番。
    “她那日来找我,声泪俱下,身上伤痕累累,实在很是可怜,我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但是我也留了个心眼,你看,这不是解决了嘛!”
    说完,还眨着一双水润晶莹的狗狗眼,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周东阳到底不忍心苛责,只揉揉她头道:“周怀这人心术不正,以后与他有关的事别插手。”
    苏妍歪头看向他,这人虽看着凶恶,但内里其实很有君子风度,她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直白地说一个人的坏话。
    “你跟他……有仇?”她试探道。
    周东阳迟疑一会儿,点点头,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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