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什么可以吃呀?康乐满脸为难。
    韩江自用了热水净手,香胰洗了三遍,才用锦帕擦干。见小公主一脸无措,他余光一瞥,见小竹篮里几个巴掌大的莲蓬,像是开在荷花下的翠色花朵。
    他示意:“臣要吃这个。”
    小公主心中歉疚,自然任他予取予求,也不假手他人,自己取了小花篮,一双柔软白皙小手,捧着比她手掌还要大的莲蓬,用银剪刀把莲蓬剪开,低头认真地把莲子一个个取出来放入小碗中。
    她低头弄得专注,没看到韩江倚着窗,看向她的目光比湖水还要温柔。
    好不容易弄了一小碗,康乐如释负重地抬起头,捧着小碗,献宝一样地捧着韩江,轻软笑道:“我弄好啦,有一碗呢。”
    韩江也跟着笑,目光落在被剪得凌乱的莲蓬上,慢又轻地说:“低头弄莲子——”
    他目光一转,又落到康乐身上,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噙着笑,慢吞吞地补上后半句:“——莲子清如水。”
    康乐读过西洲曲,但向来是乖乖从头到尾一句接一句,乍一听,没有反应过来,暗自念了念,念到“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顿时红了脸,把碗搁下了,羞恼地偏过头不肯看他。
    可韩江不止不肯乖觉收敛,还得寸进尺,笑着把莲碗接到手中,两指捏着康乐辛辛苦苦剥的莲子,在指尖滚乐观,朗笑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恰一阵风起,鼓着窗前素纱摆动,他眉目如画、意气风发,如同鲜衣怒马的少年一般,洒脱自在。天地无一物,只他和康乐永在。
    用了饭,康乐有小睡的习惯,韩江依着让人备了房间休憩,湖面水波轻轻晃动,带着船身慢悠悠地摇,这一觉倒是比平日里更加酣眠。
    康乐醒来时,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只有放在枕边的栀子花芬芳提醒着她还在船上。
    从碧见她醒了,进来伺候梳洗。康乐倦倦地打了个哈欠,因刚睡醒,声音软绵绵地哑着,小猫挠爪似的声音道:“韩江呢?”
    “韩大人在外间呢。”
    穿好了外衫,头还未梳呢,康乐眉眼已恢复灵动,踩着鞋要去外间寻韩江,从碧只能无奈地拿着梳子跟上。
    外间有一张书桌,备了笔墨,帘子拉起,外面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湖光山色,韩江就坐在书桌前,背对初夏清新的美景,握着笔,垂眼批着一份份奏章。
    康乐脚步迟疑,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扰。
    韩江却已听到她声音,抬头看着她,一怔:“怎么刚醒就跑出来了?”
    康乐以为在自己休息的时候,韩江应当也去小憩了,或者,是闲适地倚在船边,慢悠悠地享受美景,而不是离了宫,还要在不用陪自己的时候,让人用小舟把奏章送来,握笔批奏。
    她看了一眼韩江手指上的薄茧,乖乖道:“醒来没有见你,便想看到你。”
    韩江坐在书桌前,眉眼总是冷漠平静的,此时却柔了下来,轻轻地笑了一下,张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莲子清如水也好,南风知我意也罢,那都是别人的话,他心中有万千古诗词,却没有一个是他的,能回应康乐那句简单的“想见你”。
    哪怕睡醒前刚刚见过,醒来时你不在我身边,我便开始想你了。
    他手中还握着笔,在柔软舒适的椅子上也坐得方方正正,他先是失语,然后失笑,回过神来,奏章上已落了一滴墨痕,索性搁下笔,只拿目光专注地看着康乐。
    康乐却迟疑,怯怯地问:“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韩江回应,顿了一下,似是强调,又说了一遍:“从来都不是打扰。”
    康乐松了一口气,从碧也赶紧追上来,轻声提醒道:“公主,发还未梳呢。”
    康乐身子不大好,肤色白,唇色粉,一头长发却乌黑油亮,像一捧柔顺光滑的乌云。
    在船上不比在宫中,便没有再梳早上的飞天鬓,改成垂桂鬓,虽简单些,但两缕头发乖乖地环在耳畔,像是一只长耳朵的乖兔兔,可爱又俏丽。
    康乐爱惜地捧着那朵栀子花,惋惜道:“那就不能再戴它了。”
    那栀子花康乐虽爱惜地照看着,但已经有些蔫儿了,虽闻着还香,但花瓣已经泛黄,瞧起来不大好了。
    她记挂着宫中那一捧,忧虑道:“也不知琉璃瓶能不能好好养着它?”
    从碧哄她:“泡着水呢,定是好好的,公主回去了,也还开得极好。”
    康乐贵为公主,富有四海列国,却为一捧随处可见的栀子花忧心皱眉,只因,那是韩江一早骑着马,带着一身朝露送来的。
    韩江自康乐露面,亦扔了笔,哪怕康乐并未同他搭话,揽镜乖乖束发也好,皱着眉头忧虑宫中栀子花也罢,他都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放松,嘴角噙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淡淡笑意,专注地看着她。
    康乐不懂朝务,因着顺宁帝的放任懈怠,她也觉得那应当不是很重要。
    可是韩江病了,第二日却又入宫去议事殿了,休沐在韩府也会召人议事,甚至青堤游湖,都会在午间小憩的时候批奏折。
    康乐关切一句:“是不是很忙呀,要不,我们不玩儿了,现在回宫吧。”
    韩江轻描淡写道:“不必。”
    而自康乐午睡醒来,他也果然再没看桌上奏折一眼,乘着小舟的人来取批阅完的,捧着奏折,看那未写完的字迹和落下的墨点沉默,然后低着头乖顺地同康乐公主问好,再乘着小舟,不掀起任何水波地轻轻滑去。
    下午,没了没眼色的人来打扰,康乐跟在韩江身边,学着钓鱼钓虾,虽然自己没钓上来几个,可是快乐又捧场,不管谁钓起的,都会睁大了眼睛鼓掌道“你好厉害啊”!
    她赞得真情实意,别人听得信心百倍,就是一下午边玩儿边钓,也装了一桶虾一桶鱼。下人们又去采了莲蓬荷花荷叶,满满当当地装了好些。
    康乐今日玩儿得很开心,直到夜色将近仍意犹未尽,从碧不得不提醒:“公主,该回宫了。”
    韩江本还欲带康乐回韩府用晚膳,忆起他当着云贵妃和赵楚韫的面把康乐带走,她们特意交代的“下午早点回去”,看了眼天色,便没有再留人。
    只是把钓来的鱼虾,还有莲蓬都让康乐带了回去。
    这么多东西,都是新鲜的好吃,迎春殿用不了这么多,便给云贵妃和顺宁帝各送了一份去。
    云贵妃早知道韩江陪着康乐出宫去玩了,收到倒也没说什么,只问了问康乐玩儿得开心不;反倒是顺宁帝神色淡淡,并未多问,让宫人收下了。
    康乐中午吃了好些,晚上便不大有食欲,吃了一小盏燕窝,喝了一杯牛乳,便困倦地打着哈欠,从碧想要让她活动下消消食再睡,见她抱着瑶光坐着,真的连眼都快要睁不开了,只得作罢,哄着洗漱过睡下了。
    第二日,从碧见天色还早,想着康乐昨日对栀子花和荷花的喜爱,便出门去,想折几枝花回来插瓶,哄康乐开心。
    她折了几枝漂亮的绣球,正往回走着,心中想着该用哪只瓶子插的时候,余光一瞥,竟看到了韩江。
    这么早,他在这里做什么?
    从碧对他行了礼,韩江淡淡颔首,回头看向殿内,问:“康乐公主还未起?”
    从碧点头,恭敬道:“公主昨日累着了,昨夜睡得沉,此时还未醒呢。”
    韩江皱眉,回想昨日的安排:上午坐着听顺宁帝议事,然后乘马车出宫,在青堤乘船至傍晚,在船上吃了饭、午睡、钓鱼,然后回程。
    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劳累的行程。
    他耐下性子,仔细又问:“绵绵昨夜何时睡下的?”
    从碧:“昨夜戌时。”
    戌时至今,该有至少五个时辰了,韩江不再犹豫,吩咐道:“去请公主起床。”
    从碧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睡太久了也不好,只是听韩江这样越俎代庖地吩咐,不由地要再多问一句,她客客气气道:“不知韩大人一早来寻公主,是有什么要事?”
    韩江亦答得坦然:“无事,来陪她吃饭。”
    从碧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依然是疏离漠然的模样,只是——
    昨日一整天形影不离,傍晚才分开,夜里安歇着,一大早就来寻人,公主未醒,还要把人唤醒,只为只为陪人吃顿早膳?
    韩大人,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有些太黏人了吗?
    作者有话说:
    韩江:知道,但不打算改,谢谢感谢在2023-08-15 20:26:47~2023-08-16 21:0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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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她脸红了
    从碧心中有万千话想要说, 最后也只能低头应一声“是”,把绣球花交给小宫女嘱咐摆好,才拍了拍衣裳,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韩江站在外面, 目光随意地在院子里晃了晃, 耳边听到屋内从碧放柔了声音, 哄人似的,轻轻喊着:“公主, 公主醒醒, 该起身了……”
    声音比哄小孩还轻柔,还有着轻轻拍打的声音, 不像是喊人起床的,更像是哄人睡觉。
    果然,她这样唤了好几声,康乐依然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睁开眼睛了没, 发出含糊慵懒的叮嘤声,软绵绵地说:“……唔,从碧, 我困嘛……”
    然后屋内就没了声音,也不知道从碧是不是就这样放任她家娇贵的小公主又会周公去了。
    这是,风流浪子一样的猫咪瑶光已经踩着清风和朝阳巡视了一边自己的领土,在宫内浪荡了一圈回来。
    它见到韩江, 再没像第一次似的上来黏黏糊糊地蹭着, 而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甩甩尾巴, 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蹲下, 一双琉璃目冷冰冰地看着他。
    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被人蹭肚皮,还相当记仇。
    韩江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余光瞥了一眼关着门窗的内室,突然有了主意。
    “去,”他冷声吩咐道:“叫你家主子起床。”
    瑶光面无表情,甚至还悠哉悠哉地舔起了爪子。
    “去不去?”韩江冷淡道,余光轻描淡写瞥了眼它底下的铃铛:“不去就把你送去净身房。”
    也不知瑶光是不是真的听懂了,顿时脸色大变,龇牙冲他怒吼着,又在他冰冷的注视下,迟疑地后退,警惕地盯着他,慢慢地退到了室内。
    也不知道这个霸道坏脾气的猫咪做了什么,总之,最后康乐睡眼朦胧地起了身,瑶光懒洋洋地趴在暖呼呼的被子上打盹。
    康乐大抵是真的困,哪怕起来了,洗漱过,被从碧扶着坐到桌前,依然是困顿到抬不起头的模样。
    从碧见她这般模样,也舍不得折腾她,没有梳华丽的发鬓,依然是昨日的垂桂鬓,合着她半闭不闭的眼睛,像极了一直打盹到摇摇晃晃却强撑着不睡的长耳兔兔。
    韩江也不由地沉默了一下,迟疑地问:“昨日有这般累?”
    虽说去的地方稍稍算多,离宫去了公主府、青堤,但多是坐着,午后还躺着休憩好久,怎得这般疲惫。
    康乐努力睁开眼睛,闻言点了点头,委屈道:“是的呀,好累的呢。”
    从碧在旁扶着康乐,生怕她坐着就睡了过去,闻言有些责备地看了韩江一眼,不满补充道:“公主身体不大好,之前一直在宫中养着,最远也是去了淑华宫再去一趟花园,就是之前出宫,也是一个时辰便往返了,从未在外游玩过一整天。”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是在抱怨韩大人带她家公主出宫,顿了一下,解释道:“昨夜太医来请过脉,说并无大碍,今日好好歇息便罢了。”
    偏韩江又来,还非要让她家公主起床吃早饭。
    韩江沉默了。虽说之前对这位小公主的娇贵娇弱已经有了些许的见识,但今日这桩,依然让人有些意外。
    他也不恼从碧话语中的不满,只是沉声道:“太医可说不许绵绵活动?”
    从碧迟疑下,回道:“那倒并未阻止,只是公主身体不大好,容易疲惫劳累,况且,公主千金之躯,万一磕着碰着了……”
    那便是康乐不爱动,太医们云贵妃们和下人们,全都宠着哄着,养得五谷不分便罢了,还四体不勤。
    “起居之不时,饮食之无节,侈于嗜欲,而吝于运动,此数者,致病之大源也。”韩江忽又想起慈宁山和尚和云贵妃说起康乐身体不好的事情,不由地微微皱起眉头。
    他不信神佛,自然对那些“康乐身体不好只有寻得一个命格相合的夫君,由他三拜九叩上慈宁山点一盏长明灯才能好”的事情不信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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