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辉月拿过笔,在虞倦的留言下面写:“你学你的,不打扰你。”
    字都很好看,风格却大不相同,一眼便能看出是两个人的笔触。
    从北宁回来后,周辉月一直很忙,明面上是加班加点为周恒做事,私下还得解决公司的事。有时候虞倦半夜起来,都能看到周辉月还在开会干活。
    周辉月没抱怨过累,就像他也不会说痛。
    周辉月写:“我看着你就行了。”
    虞倦看着他,忍了忍,没忍住,到底顾忌这是在教室,握住周辉月的右边手腕,拽到了桌肚子里,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牵着手。
    周辉月任由他握着,掌心有点冷,但两个人的体温很快就都热了。
    牵了手后,虞倦只剩下右手能用,不太方便。而周辉月的存在感又过于强烈,虞倦不能集中精力,总是会不由自主注意到身旁的人。
    心痒痒的,装作不在意地看周辉月,又飞快收回眼神。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大多数高中生谈恋爱后成绩都会下降了。
    虞倦心不在焉地想,但自己也不是高中生了。
    所以谈了就谈了,念书的时候和男朋友在一起又怎么了?
    周辉月就像说的那样,没有打扰虞倦,反而充当了他的左手和学习助理。为虞倦翻书,提醒他前文忘掉的定律和知识点。
    虞倦的复习效率变高了,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注意力不能集中的缺陷。
    就这么过了两个小时,虞倦将后面的小半本书复习完了,合上书后,在稿纸上随意地写:“你没工作吗?”
    在此之前,他们也不是没在一起待着过,虞倦念书,周辉月工作,不会像现在这样靠得这么近。
    而这次出来,周辉月连电脑都没带。
    明明还有别的笔,周辉月非要等虞倦写完了,接过他手里的那只写:“放假。只想看你。”
    落在纸上的字是一笔一划写的,算不上好看,但很规整。
    虞倦有些疑惑,他们的手还牵着,这个人是怎么写的?
    用的是左手。
    察觉到虞倦疑惑的目光,周辉月继续写:“之前出过事,右手有段时间不能用,所以练了左手。”
    “有段时间”,虞倦想,不是这次车祸,应该也不是以前,那就是二十二岁以后,在消失的十几年里。
    在漫长的十五年里,在外人眼中,周辉月东山再起,做成了一般人难以想象的事业,他又付出什么呢?
    周辉月一无所有,只有时间,磨难、痛苦和汗水交织成了那些过往——不为人知,连作者都没有写下的经历。
    虞倦问:“什么事?”
    周辉月不太想提,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干活难免会有意外,没什么大事。”
    虞倦感觉自己的心脏抽了一下,很痛。
    他松开周辉月的手腕。
    周辉月穿的不多,里面是一件单薄的线衫,大衣是宽松的款式,勉强能塞得下另一个人纤瘦的手臂。
    虞倦的手慢慢往上挪,指腹贴着周辉月的手臂,能感觉到结实有力的肌肉。
    每往上几厘米,虞倦都会停下来,他皱着眉,那双清澈的绿眼睛能够表达感情,眼眸对视时都是在询问周辉月,受伤的是不是这里。
    他想触碰那道不存在的伤口,抚慰周辉月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一点一点,虞倦以这样的方式,问了周辉月很多次,多到数不清。
    越往上,下面的袖子越窄,两人的手臂紧挨着,挤在一起。
    周辉月的半垂着眼,喉结上下动了动,他的体温升高,不是不想给虞倦碰,而是不能让他继续摸了。
    于是,周辉月反手抓住了虞倦的手臂,没控制好力度,虞倦微微皱眉,似乎是感觉到了疼。
    但也只是一瞬间。
    虞倦抬起眼,不明白是怎么了。
    周辉月靠得很近,近到用气音说出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话:“我安静了很久,没打扰你。男朋友能给点奖励吗?”
    周辉月做任何事之前都确定努力能得到什么,他从不会期待别人的奖励,太虚无缥缈了。
    虞倦除外。
    虞倦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的暗了下来。
    周辉月偏过头,掐着虞倦的下巴,在他的侧脸落下一个很轻的、稍纵即逝的吻。
    虞倦的脸骤然烧了起来。
    头晕目眩中,他想幸好自己选的是后排,不会像前面两个人那样打扰到别人。
    一个简单的吻过后,好不容易热度才散去,虞倦不想再和这个人对视,他若无其事地翻开下一本书,继续复习。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前排的几个人也都陆续离开。
    教室里只剩下虞倦和周辉月两个人。
    终于不用像高中生偷偷摸摸传纸条那样在草稿纸上写来写去了。
    这门课倒是不难,就是知识点太多太碎,得对着随堂笔记和老师给的重点整理后再复习,很麻烦,虞倦的耐心又一贯不太够,有点不耐烦了。
    周辉月笑了笑,抽出一支笔,打算帮虞倦解决这件小事了。
    虞倦索性放下笔,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但没一会儿,脑袋就被人搬起来,悬在半空中,手臂被挪开,另一个人的手臂塞了过来。
    虞倦心安理得地枕着,看着周辉月拿着自己的手机,里面有老师传的重点,他对照着书本,整理复习的内容。
    人生的前十八年里,虞倦从没想过会有人为自己做这样的事。
    因为他讨厌别人麻烦自己,所以也从不会麻烦别人,何况是这样琐碎的小事。
    但周辉月做的时候,他没想过拒绝。
    可能是太多次了,从夏天开始,每一次虞倦都没有拒绝。
    虞倦想了很多,最后什么都没说,慢吞吞地问:“手不会麻吗?”
    周辉月瞥了他一眼:“你这么轻,不会。”
    虞倦闭着眼,不太高兴地“哦”了一声,想说自己最近吃了很多,但不知道有没有长胖。
    不知道躺了多久,虞倦昏昏欲睡,但到底没睡的太熟,感觉到桌上的手机震动后就醒了。
    他半睁着眼看向周辉月,没有把手机拿过来的意思,而是问:“怎么了?”
    周辉月点开微信的群聊窗口,看了一眼,说:“你舍友问你这门课的复习笔记做完了没有,他们来不及了。”
    又问:“要发给他们吗?”
    虞倦看到周辉月手边摆了一沓纸,应该是刚刚整理的。
    他说:“你发吧。”
    两分钟后,十几张照片上传到了群里。
    [啊啊啊啊啊救命之恩,下学期再报!]
    [舍花不愧是我们宿舍最靠谱的!]
    [先对付着,等你回来我再去打印一份。]
    几分钟后,又有人察觉出不对。
    [鱼卷,怎么一个下午不见,你的字就两模两样了。]
    [是不太对,这个谁写的?]
    [这个手……周,学长,是你写的吗?]
    周辉月问:“你舍友问你话,我能回吗?”
    虞倦打了个哈欠,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
    周辉月长按那句“是你写的吗”,点击回复。
    [嗯。]
    群里炸开了锅。
    孙帆诚恳发问:[……卷儿人呢?]
    ——[在睡。]
    [所以鱼卷真的背叛宿舍,你们下午去约会了?]
    ——[他念了一下午书,累了。]
    [学长,不是我们不信你,是你这话实在没有可信度!!!]
    手机一直在震,虞倦被吵到了,彻底清醒过来,他的嗓音很软,含混地问:“发个笔记要这么久吗?”
    丝毫没察觉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能发生无法挽回的事。。
    周辉月淡淡地说:“你舍友的问题有点多。”
    然后将手机放到了虞倦面前。
    虞倦的脸由才睡醒的淡粉到白,又从白变成深红,热的发烫:“……”
    好想退群。
    虞倦努力平复心情,他想起另一件事,比这个要重要的多:“你看了前面的消息吗?”
    上午看到论坛的帖子后,高一林分享到了群里,几个人激情大骂郭鸣学,期间数次提到周辉月的名字,但凡是个智力正常的人都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这人还是周辉月。
    “没看。”
    虞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这个人说:“是论坛里的事吗?”
    “来的时候就知道。”周辉月说,“我在论坛设的关键词是你。”
    所以最开始不知道,也不在意,后来虞倦回复,帖子里提到他的名字,周辉月立刻就收到了提示。
    点进去看到虞倦的回复时有点意外,他对这些毫不在意,却又为了周辉月而据理力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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