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公子?等等,何公子!”乔博臣没怎么理清其中头绪,道,“那何公子来府学了?他不是要考乡试么?”
    “小的不知,不过,这回蹴鞠赛好像的确是规定乡试考生才能参加。”管家道。
    约莫一个时辰后,乔家的马车才‘嘎吱嘎吱’的抵达门口,乔博臣亲自上前迎接。
    只见往常总一副淡然之色的夫人唇边带着笑,眸中藏着光,显然是很开心的样子。
    乔南星更是激动的给爹爹行礼后,便脱口而出:“爹爹,我姑父好厉害!他的字好看,文采好,蹴鞠也很好,跟同窗相处起来更好!”
    乔博臣:“……?”你姑父?!
    第126章
    乔博臣立马抬头去看自家娘子, 只见乔夫人此刻脸上也是如他一样的震撼,这才重新垂眸看向乔南星,问:“你叫谁姑父?”
    乔南星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道:“何——”
    一个‘何’字方才出口,就被他爹眼疾手快的捂住嘴。
    可怜乔太守端庄自持了三十年,第一回当街、在自家大门口做出捂人嘴的事情,还颇有些心虚的环顾四周一圈, 见应该没人瞧见,立刻就着这姿势, 把乔南星带回家里。
    他把乔南星塞到影壁后,让管家看着少爷,自个儿又出去将震惊的立在原地的夫人拉回家。
    乔夫人喃喃自语:“我可没教他这么个称呼。”
    乔博臣心说怎么可能是夫人教的,他家夫人最知礼守礼, 即便心里是满意何似飞这个弟婿的,但但何似飞未来家里提亲之前, 是不会给儿子说什么的。
    乔南星倒不是个没心没肺的, 见爹娘都这幅表情, 立刻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他乖乖的跟在爹爹身后, 小声道:“也不是小叔叔说的。”
    乔博臣‘呵’一口气,道:“当然不是你小叔叔说的了,他就算平素做事说话无遮无拦,但礼义廉耻总是能拎得清的, 就你、乔南星啊,你今年都十三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我看我平日里还是太惯着你了, 你这样,真是该揍!”
    乔南星赶紧承认错误, 随后悄悄抬眸,见爹娘面色稍缓,又忍不住辩解道:“孩儿自然知道这些话不能在外人面前说,但爹爹和阿娘都不是外人啊。”
    这句话他老早就想说了,但蹴鞠场人太多,他憋着了;坐马车里隔墙有耳,他也憋着了。一直忍啊忍,忍到了家门口,才迫不及待的说出来。
    乔博臣一向很注重和孩子的交流,见他道了歉,又这么说,燃起的怒火也消下去不少,道:“你刚说你姑父……何似飞那小子文采好,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乔南星眼睛立刻亮起来,将那封邀请函背了一遍。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本就记忆力好,加之何似飞写得朗朗上口,多读几遍即可背诵。
    “爹爹,是不是很有意思?而且姑父的字也很好看。还写得是小楷呢!”
    乔博臣对于何似飞的文采其实是见识过的。当时院试时,何似飞能凭着院试答卷就让兵部侍郎杨有许刮目相看,他自然十分好奇。所以,待院试结束,他专门去检查了何似飞的答卷,果然是及其精彩。
    小孩子童言无忌,加之乔南星本就很喜欢小叔叔,早早就开始对何似飞‘爱屋及乌’,最近又了解到了何似飞的文采、蹴鞠技术,当下就膜拜起来。于是,他再次问出了一句让乔博臣想捂他嘴巴的话:“爹爹,你说姑父明年考殿试,会不会直接中状元啊?”
    乔博臣:“……这个爹爹说不准,不过他年纪太小了,怕是有些难,还有,乔南星,你怎么这么喜欢何似飞?”
    乔南星很坦诚,道:“爹爹,你最近让罗织书肆送来的那些诗集我都有看,三本诗集中,每一本都有我姑父的诗,最后的那本《诗文精选》中,更是有七首哦。”
    乔博臣神情再次凝滞,他颇有些不信,道:“带我去看看。”
    “爹爹跟我来。”乔南星前面开始带路。
    乔夫人也挺好奇,跟着一道去看诗文了。
    乔博臣看到姓名、时间和地点后,基本上确认这不是另一个同名同姓‘何似飞’所写,当真就是他幺弟看中的何似飞写得。
    乔夫人道:“文采真好。”
    话音刚落,见相公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乔南星,乔夫人赶忙拉着乔博臣离开儿子的院落,半路上,同他道:“你儿子诗文写不好,这是随了乔家传统的,你平时让书肆给他送诗集来也就罢了,不要要求太多。”
    言外之意,你这个当爹的都写不好诗文,怎可以要求儿子是个诗圣诗仙?
    乔博臣委屈答应:“……听夫人的。”
    -
    随着府学蹴鞠赛渐渐淡出百姓记忆,日子也被推进到九月初六。
    何似飞本身对自己有信心,加之想看乡试放榜的人太多,贡院门口定会十分拥挤,他用过早饭后便留在房内,站着练字。
    只是这即便不断练字,心还是不甚平静。
    何似飞索性拿出一张信纸,给乔影写信——
    「乔影少爷,见字如晤。
    九月初六,乡试放榜,无君在侧,无心观榜。
    ……」
    哎,前面找那么多借口,其实终究是为何,何似飞心里清楚。
    去年此时,院试放榜,桂花飘香,心情激动的‘知何兄’拉着何似飞第一个守在府衙门口等待放榜。
    今年,同样的罗织府,同样的桂花香,同样的参加科考的何似飞,唯独少了那个以他之喜悦为自己喜悦的少年。
    不知道一炷香的功夫,乔初员兴冲冲的跑进门,眼睛冒光,不顾形象的高喊道:“何少爷,何少爷!”
    何似飞正好写完信,出门看去。
    见着乔初员的面色,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乔初员小跑着过来,“您高中解元!解元!”
    听到这尘埃落定的排名,何似飞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回胸膛。
    他拱手道谢:“乔先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乔初员连忙站定喘了喘气,赶紧吩咐院子里的小厮准备赏钱、糖果糕点,“快快快,诸位动作快一点,为祝贺何少爷高中解元,这月给大家三倍月银!”
    一听这话,本来就很高兴的镖师和小厮们更加激动,手脚更麻利了。
    乔初员自个儿则拉了位镖师,道:“你,快马加鞭,讲这个好消息送往京城。”
    眼看着镖师就要离开,何似飞叫住他,回屋拿出自己写好的那封信,墨迹未干,但这会儿也来不及晾,只能折起装入信封。
    何似飞没有点火漆的习惯,将其封好便递给镖师。
    “劳烦先生,将这封信一道带去给乔影少爷。”
    镖师未觉有异,立刻带了信出发。
    乔初员则还是第一次听到何似飞对自家主子的称呼,当下心里暗暗惊讶。但他惊讶了好一会儿,也说不出具体想法。
    就是……感觉何少爷对自家主子很尊重的样子。
    乔初员有时会想,如果有一个家世煊赫的人对自己好,想要嫁给自己,那他一定是会很难把持住的。没想到,何少爷好能沉得住气。
    他忽然想到,何少爷对自家主子的尊重已经体现在很多方面了——顶着乔家压力也要推迟一年提亲,明媒正娶自家主子;即使不当面,也称呼他为‘少爷’。
    就连方才那封信……估计都是刚刚写好的。
    乔初员可是知道绝大部分人等待放榜,都会等得茶不思饭不想,可何少爷居然趁这时间给自家主子写信!
    正想着呢,外门已经传来了鼓声、乐声、欢呼声,乔初员赶紧安排人在门口摆上鞭炮,在他们快到时点燃,噼里啪啦一串炸响,报喜的官差正好到了近前。
    “快请进、请进。”乔初员连忙招呼。
    何似飞才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兰甫兄中了没,但这会儿显然已来不及,只能先迎接报喜的官差。
    相比于前面三场科考,乡试的报喜官员要客气许多,毕竟身上有举人的功名,在府衙都可以当个通判之类的小官。
    于是,官差一进门就抱拳行礼,嘴上说着吉利话:“恭喜何小公子中解元!何公子真是咱们绥州难得的少年才俊!”
    何似飞双手指端并拢,微微欠身道谢:“多谢官爷。”
    那官差见何似飞如此客气,连忙欠身欠得更低了,何似飞扶他起来时,旁边小厮机灵的递过来一个钱袋,满满当当沉甸甸的一大块银子。
    这位官差眉开眼笑的接了,给解元老爷道喜真的好,不愧他争了半天才争来这个活儿。解元老爷为人大方,家里小厮仆从也机灵。当真是个好活儿。
    因为拿到了银子,报喜的官差刻意待得久了点,连带着身后跟着他一道来围观的百姓和小孩们也过了瘾。
    “果然是何公子,那日何公子蹴鞠就蹴得极好呢!”
    “对,何公子被人在脸上抹粉也没生气,脾气也极好。”
    “算上前面的三个,何公子这岂不是连中四元了?”
    前面的听听也就过了,这最后一句,乔初员连忙去给百姓们讲千万不能随便说,三元就是三元,哪有四元五元六元的。
    “前面的县试、府试、院试三案首是小三元,从解元开始,才是正儿八经的三元。”
    周兰甫一大早就去看放榜了,回来时道路被道喜的百姓挤了个水泄不通,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回到院子。
    见到何似飞手中用颜色鲜亮的红绸缠着的卷轴,不用想那就是喜报了。
    周兰甫心中没有丝毫不甘,拱手诚心道喜:“恭喜似飞,高中解元。”
    何似飞拱手回礼:“兰甫兄客气。”
    在日光下反射着粼粼光芒的红绸落在他指间,再往上就是少年人意气风发又稍带锐气的眉眼,无端让周兰甫想起一句话——“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此时无马无桥,但少年人已经足以招得满楼红袖。
    何似飞收礼后,见周兰甫眉眼中带着的落寞,便不再多问。
    周兰甫道:“我……我没中,我本就学得不够扎实,且此次考得又难又细致,虽算学题不多,但我还是没答好,不中是必然的。”
    他笑了笑,自个儿已经明白不足,接下来只能回去继续好好学习了。
    他道:“不过咱们行山府有三个人中,除了似飞你是解元外,花公子排在第三,邹子浔排在十七,都是极为出挑的成绩。整个瑞林郡才中了九个人,罗织府占四个,咱们府就占了三个呢。”
    何似飞颔首。
    周兰甫又道:“此次乡试,考中者三十六人,副榜者十二人。罗织府还有两位罗家和朱家的学子在副榜,其他的应该都是别的郡城和府城的学子。对了,方才我回来时听到他们说鹿鸣宴的事情,你可知咱们这回的主考官庞谦庞大人?”
    何似飞道:“略有耳闻。”
    乔初员已经告诉过他,庞谦大人不好酒,此场鹿鸣宴,应该不会摆酒了。
    周兰甫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我听他们说庞大人不好酒,极其厌恶酒味,原本有些考生中举后好像准备去花街柳巷大醉一场,都被好友们拦住了。不过似飞你本来就不饮酒,不必担心,只是明日鹿鸣宴作诗,最好也不要用‘酒’这个字眼。”
    第127章
    从京中往罗织府送信, 走运河最为方便省时;但从罗织府往京中送信,再走水路就是逆水而行,不如快马加鞭来得时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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