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个?胆小的姑娘,但是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环境中,又?没听见旁的声?音,莫名是生出几分恐惧和慌张来。
    于是她唤了白亦初的名字几声?,可惜没有任何回应,她只能如同那瞎子一般,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不知道是走了多久,耳边忽然出现了战场厮杀的声?音,那些刀剑相撞马蹄笃嗒声?十分的清晰,这叫她一下慌了神,顾不得前方黑暗一片,只急忙加快脚步,朝着前面的声?音追溯而去。
    只是那声?音好像会移动一般,一下就将她给包围起来,仿佛她自己就置身在那千军万马相互厮杀的战场正中央,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了刀刃镶嵌入血肉的清晰声?音。
    这声?音叫她头?皮发?麻,好似脸上还沾了对方温热的血液一般,同样也?叫她忽然想起来,那荒原上两军正在交战。
    “阿初!”她惊呼一声?,清冽急促的声?音一下将四周那厮杀声?清散,身处的环境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却不知她这一声?‘阿初’喊出口的时候,荒原这边,明明白亦初带着那一百多人加入战场后,眼看?着是胜券在握的,还有那晴儿虽是半醒半疯的状态,但她就追着那李司夜一个?人砍杀,嘴巴里囫囵不清地喊着什么?还债偿命的话。
    也?是将那本也?浑身疲惫的李司夜逼得节节败退。
    所以就在牛满山他们都以为,即将要大?获全胜的时候,谁料想那李司夜忽然扔出几个?药丸状的颗粒,落入地上那一瞬立即炸开,四周顷刻间就被一片黑色烟雾所占领去,且还带着些呛鼻难闻的气味,而且还再不断朝四周蔓延。
    白亦初见那早就已经力倦神疲的云众山整个?人摇摇欲坠的,四面八方又?都是敌方的兵器朝他汇集而来,眼见他是整个?人都要被扎成筛子一样,所以白亦初也?顾不得什么?,脚下一点,翻身越过去,一把将身前的云众山推出那浓郁的黑雾范围,自己也?在这瞬间接触了到了那气味,下意识地先喊了一声?提醒大?家,“小心有毒!”才屏住呼吸。
    但也?就是这一瞬,那李司夜竟然是已经到了他的跟前,一柄冰凌凌的长剑已是朝他刺过来。
    可他刚才这一喊,竟然是在不经意间吸入了不少毒气,整个?人是头?昏脑胀,分不得东南西北,更要命的是四肢竟然变得僵硬无比,明明看?到了那剑刃即将就要穿破自己的身躯,却是无法动弹,仿佛叫人封住了穴道一般。
    耳边还有不少己方的人惊慌失措地大?喊,显然也?如同他一般,在接触了这奇怪的黑气后,都中了这异毒而动弹不得。
    李司夜的面貌越来越逼近,白亦初只觉得看?他那一双眼里盛满了势必要杀了自己的决心,比他手里的剑都要恐怖,甚至好像听到他咬牙切齿含恨地说:“你为何不参军?我的这一辈子,都被你毁掉了!”
    然后胸口处传来剧痛,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可是那冰冷利器在胸腔里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
    李司夜抽出剑,不顾那剑刃上的鲜血都洒落到自己的衣襟上,又?要重新朝白亦初的身躯里再度刺入。
    显然他对于白亦初的憎恨,已经远超了白亦初的预计。
    所以明明可以一剑就将白亦初给解决掉的,他却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泄愤。
    然就在他第?二剑要重新刺进的时候,白亦初那空白的脑袋里,忽然出现一声?担忧:“阿初!”
    这熟悉的声?音像是将他那已经脱离了脑海和身躯的思绪都全部重新被召回来,一一归位,他喘着粗气,艰难地侧开了身,躲过了这一剑。
    但整个?人也?是摇摇欲坠,跌到在血流成河的地面。
    对于他的此?举,李司夜显然是难以置信的,一双眼睛猛地瞪开,满脸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这时候的黑雾已经在空气里挥散淡了许多,又?随着黎明的到来,东方那翻滚的云层里,照来了几束光芒落在白亦初的身上。
    青白色的衣袍上,那初晨日光下,鲜血变得更为刺眼。
    也?使得其?他人也?瞧见了他身上那前后贯穿的伤口,云众山见此?一幕,龇牙欲裂,声?如洪钟起:“阿初!”
    白亦初这个?时候已经扶着长剑半跪在地上了,嘴角全然是腥红的
    血液,顺着他完美的下颌滴淌在青白色的衣襟上,很快便与胸前的血液融在了一起,整张脸也?苍白得犹如纸张,好在那一双目光仍旧是清醒的。
    “我没事。”他动了动此?刻已经没了血色的嘴唇,但是声?音却很低,连他自己都不怎么?听得清楚,耳边更多的是自己那犹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而这个?时候,太?阳露出的光芒越来越多了,那原本笼罩在这一处的黑雾毒气也?尽数散去,牛满山见着浑身鲜血的白亦初身旁,还有许多自家倒在地上中毒昏迷的兄弟,当即只举着两轮大?板斧狂奔而来,嘴里愤恨地叫骂着李司夜:“狗头?,我老?牛要杀了你,取你首级做痰盂!”
    那个?同样中了毒的晴儿原本是躺在一堆乱尸中的,听到牛满山的骂声?,忽然像是诈了尸的死?人一样,两个?眼皮一翻开,人也?爬起来,同样要朝那李司夜杀去。
    李司夜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那天边的日出,又?见自己的人已经死?伤大?半,只满腹的不甘心。
    但好在看?到白亦初半死?不活,又?中了毒,想来是活不了的!于是才长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趟是不白来的,只招呼着手下的那些人,“撤!”
    牛满山还欲去追,却叫云众山给喊住:“穷寇莫追,先救白兄弟他们!”
    只是此?话对那晴儿却是不奏效,她满眼都是报仇,找不到何婉音,那她就杀李司夜,叫何婉音也?与自己一般,感受一回痛失所爱至亲之痛。
    可惜她不知道,玄妙的又?何止是她原来的主人何婉音?这李司夜也?是一样的,不然怎么?可能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宗族子弟,到如今赫赫有名呢?
    但现在云众山他们也?顾不得她了,眼下受伤的兄弟们不在少数,不该为了她一人鲁莽,而舍弃了救大?家性命。
    这早一分,便能多叫那些受伤的兄弟们得一份生机。
    然而令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李司夜喊了这一声?撤之后,手底下的人便也?是掺扶着那些个?受了伤的伤员们仓惶跟着逃。
    如此?一来,那速度自然是减慢了好几分,李司夜一个?人跑在前头?,只察觉不对劲,回头?一瞧,原来是这些个?伤病拖累了整个?队伍。
    他也?是一点都没有犹豫,立马就解下背后的长弓。
    他的此?举,一下惊得云众山他们防备起来,以为他刚才喊‘撤’,不过什么?什么?阴谋诡计罢了。
    哪里晓得那箭羽从李司夜手中飞出,贯穿的却是他手底下的人扶着的伤兵。
    那一箭穿心,那伤兵至死?都不解。
    敌军不曾斩杀自己,留了这一条性命,却反而被自己的将军一箭了结了性命。
    一双眼睛圆睁,怕是那黄泉路上,仍旧是闭不上的了。
    同样错愕震惊的,还有扶着伤兵的人,“将军!”他们不解。
    李司夜蹙着眉头?,一脸冷漠地说道:“你们想要活命,就不该被这些废物所拖累!适者生存,这个?道理,还要本将军来教你们么??”然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也?是奇怪了,他这话竟然叫那些个?人信服了。
    又?或许该说,大?部份人在生死?面前,本就是自私的,如今李司夜又?给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们就更有理由抛弃队友,保全自己了,再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所以就在余下无法行动需要人搀扶伤兵们的惊恐中,他们的队友举起手里的武器。
    新鲜的血液在这个?早晨清新的空气里重新渲染开,草丛的白露也?一下被染得鲜红诡异。
    而这踏马逃走的李司夜听到这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忍不住回过头?来。
    他是满意这一幕的,大?家愿意听从他这个?将军的指挥,哪怕是打了败仗之后。但他觉得这并不能完全怪自己,这次虽然是自己托大?了,带来的人不算多,而且对方还有白亦初这个?意外带着援兵赶来。
    不然这一帮人,他一定会杀个?片甲不留的。
    可奈何他的目光这会儿仿佛不听自己的使唤,并没有去看?那远处已经被拉开了距离的荒原上,白亦初他们的残兵,而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些被自己判了死?刑的伤兵尸体上。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曾与他喝酒吃肉,把酒言欢;也?曾在他跟前振臂高呼,誓死?追随他和何婉音!他们是连在一起的手足,誓血为盟要同生共死?!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良心愧疚,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狠毒无情了?但也?只是短短一瞬罢了。
    他想,他们不能怪自己,只能怪他们自己学艺不精,平日太?懒散了,不然别人能活?为什么?就他们受了伤呢?肯定原因还是在他们的自己的身上。他们要是有本事,就不会受伤,那自己自然是不可能抛弃他们的。
    至于杀了他们,一来是帮他们解决痛苦,二来他也?是担心,这些人活着,透露了他们余下人的踪迹。
    所以,李司夜觉得自己都是被逼无奈的,那些人不该怨恨自己。
    所以他快速地收回目光,狠狠地踢了一回马肚子,快速地逃离这战场。
    可是即便他走远了,眼前还不断浮现出那些人的没有闭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死?气沉沉的,叫他有些手脚发?凉。
    他甩着头?,试图将这些人的身影都彻底忘却,可越是如此?,那些人的面目就越发?的清晰,让他忍不住有些恼怒起来,心想该一把火将他们都烧成灰烬才是。
    而此?刻战场上,云众山他们面对着仓惶逃走的李司夜,忽然带人将他们自己的残兵都杀了个?干净,也?是惊恐不已。
    云众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前面的一幕:“他们,他们是疯了么??”那些人不致死?,更何况自己这里也?没有追,李司夜完全可以带着他们离开救治。
    可是李司夜竟然选择了这样粗暴残忍的方式来结束他们的人生。
    牛满山两条眉毛也?是拧在了一起,“这个?狗头?果然是万分该死?!”可是他更想不通,这种畜生,怎么?还有人肯追随呢?一面只和大?家一起将尸体里还有气儿同伴们给搬出来,想着法子将人救活。
    也?是顾着救人,他们的目光没有在上面多做停留。
    白亦初那伤并未伤及要害,叫他如今昏迷不醒的,是那如同黑雾一般的毒气,如今像是他这样中毒的人不在少数,牛满山和云众山也?拿不定主意,这毒气是否会要命?
    但许多人的伤势又?迫在眉睫需要他们包扎,于是商议一二,打发?了两个?人跑去那村庄找人来帮忙。
    哪怕晓得他们那一帮人,如今也?是艰难,或是身上带着伤。
    可现在他们的确是急需人手来帮忙。
    然这些人还没到,半路上就遇着了从梦中惊醒过来的周梨。
    她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醒来后,仍旧是不安心,非得要亲自来战场上看?一眼,陈慕拗不过她,又?正好快要天亮了,便只叫王洛清几人照看?众人,挑了十来个?小子跟着一起过来。
    哪里晓得这半路上就遇着去往村庄寻他们帮忙的人,一听得白亦初受了伤,周梨那脚下生风,只快步地朝着那荒原处跑去,
    这一路上脑子都是空白的,直至赶到了那荒原处,只见满地的尸体横七八竖地堆积在血泊之中。
    云众山和牛满山两人已经将还有气的伤者们给搬到了旁边的草地上,一眼望过去,竟是多达七八十人左右。
    周梨捂着嘴,拦住了那即将呼之欲出的哭声?,心里劝着自己,这是好事,最起码他们这七八十个?人还有的救。
    但是却不敢去仔细看?那血泊中还没来得及埋葬的尸体,里面不知道又?有多少熟面孔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将眼泪给憋了回去,大?步上前。
    在众多伤者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衣衫被染得鲜红的白亦初,即便他也?如同所有从战场上下来的人一样,满脸血污,发?鬓凌乱,但她还是能从这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他。
    “大?家都怎么?样?重伤几人?”她一面试图让自己冷静,一面问着旁边同样一身血腥味的牛满山。
    “重伤者七人,只是他们中了毒的,我们还没摸清楚。”所以其?实这重伤人数也?不能十分确定。牛满山说着,一面朝白亦初那里看?去,“他也?中了毒。”忍不住骂起那李司夜的歹毒来,此?前见他明明是不善言语的人,如今骂起人来,却是炮语连珠,还说那李司夜斩杀他自己的伤兵。
    周梨听了一点都不意外,如今任何事情发?生在李司夜的身上,都该属于常理了。
    可是想到中毒,不免是心急如焚,见着陈慕他们也?赶了过来,连忙问道:“我们的队伍里,可是有擅长医理之人?”
    陈慕也?听得去找他们的人说了中毒之事,只遗憾地摇着头?,但又?怕周梨担心,“我已经叫人骑马去灵州,你别急。”
    周梨如何不急?白亦初他身上还有剑伤,不然的话周梨直接就带着他骑快马赶回灵州去。
    可是他如今身上有伤口,如何能经得起这番颠簸?
    这一日里,他们便在此?处扎营了,除了要照顾这些个?伤员,且还要将那战场上的尸体都给一一搬
    来埋了。
    起先牛满山是不愿意将那李司夜的人也?一起埋了,可是后来听说着全州当初的瘟疫,就是因这些尸体无人处置而引起来的。
    才不甘不愿的带人,随意往他们身上盖了些泥土,几个?十几个?埋成一堆,连个?坟包都没有。
    他想,这样比起那无情无义对待他们的李司夜,自己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
    翌日,确认过那李司夜果然是逃了,大?家这边做了商议,不能在这里傻傻等着灵州的人来接应,于是和村庄里避难的众人汇合,穿过那九龙山脉的峡谷,往灵州方向赶去。
    这期间那公孙澈也?赶了过来,他的人马皆没有一个?负伤,伤药也?都全在,所以大?大?改善了伤员们的状况。
    而中毒的众人,也?逐渐醒了过来,只是浑身虚软难以动弹,云众山他们试着摸了脉,但终究是无法判断到底是个?什么?毒药,反正大?家的脉象都虚弱得很。
    周梨寸步不离地跟着白亦初,他醒来之际,第?一个?瞧见的也?是周梨。
    “阿梨,叫你担心了。”他一眼就看?到了眼睛红肿得犹如核桃一般的周梨,心疼得想要抬起手给她拭去泪痕。
    但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力抬起手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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