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裴肆冷眼瞧这对奸夫淫.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搂搂抱抱,觉得……十分碍眼。他慢慢起身,招了下手,让御前侍卫们进来,冷冷道:“还愣着做什么,把犯官押下去啊。”
    他忽然想起什么,坏笑:“对了,把那个一百斤的枷给唐犯戴上,他可不同一般人,武艺高强,诡计多端,若是逃了,你们都是个死。”
    万潮实在听不下去了:“一百斤的枷,那不是等同于叫他扛一个人么,他本就身负重伤,怎么受得了!”
    裴肆冷笑:“首辅,您怎么还替他说话?莫不是还想叫陛下怀疑您和幽州有什么联系?”他双手捅进袖筒了,淡漠道:“前头您和大娘娘争斗,落得个什么局面,还要我说么?我建议啊,这时候内阁和司礼监还是不要起龃龉了,咱们和睦些,一致对外,您说呢?”
    万潮纵使心有怨恨,此时也不能再说了,只得无奈又抱歉地看向唐慎钰。
    唐慎钰粲然一笑,他将妻子搀扶起来,随后,躬身向万潮行了个礼,什么话都没说,张开双臂,慨然承枷。
    此时,数个侍卫们涌进来,将事先准备好的枷锁给唐慎钰戴上,又给他戴上三十斤重的脚镣,毫不留情地推搡着犯官往外走。
    唐慎钰一步三回头,担忧地望向春愿,含泪喊:“记住我的话!”
    春愿心如刀绞,朝丈夫奔去,谁知这时,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拽住,回头一看,竟是裴肆。
    “公主啊!”裴肆勾唇浅笑,“陛下可没让您陪着去。”
    “放开!”春愿怒喝,想起方才的种种,恨得向裴肆脸上唾了口。
    裴肆没有躲,也没有擦,抿了下唇,将她的唾沫抿进去。他现在真的是要妒恨的发狂,却故意得意洋洋看她,狞笑:“您可不要再惹陛下生气了。”
    春愿抡圆了胳膊,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裴肆人白,侧脸顿时红了起来,他冷哼了声,“嫌弃”地丢开女人,给左右宫人使了个眼色,淡漠道:“公主累了,请她回去休息吧。”
    “裴肆,裴肆我和你势不两立!”春愿嘶声怒吼,她拼命往开推搡那些走狗太监,奈何实在病的撑不下去了,身子发软,眼前忽然一黑,摔倒在地。
    见女人晕倒了,裴肆急得上前一步,要去接住她,忽然记起这个时候不合适,万不能表现出半点对她的关心,他没有理会,佯装事不关己,甚至有些“落井下石”地朝女人呸了口。
    蓦地,裴肆觉得有人看他,他抬眸望去,发现唐慎钰正在看他。
    裴肆一愣。
    唐慎钰此时被人往外拽,他方才将所有看在眼里,所有,包括裴肆的种种细微的小动作。
    他之前就想不明白,裴肆既然暗中联络到了周予安,为什么还会放弃这颗好棋,将卷宗给阿愿,那时他将裴肆的行为归结为讨好公主,就是讨好了皇帝。
    包括方才,他以为阿愿是维护他,救他,这才拼命污蔑打压裴肆。
    而且他还不明白,裴肆既然知道阿愿是假扮的,为什么不当堂戳穿,那么他和阿愿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所有的不解他全明白了。
    阿愿说的是真话,裴肆,真的对阿愿做了那些腌臜事。
    而裴肆显然对阿愿动情了。
    唐慎钰疯狂地喊:“裴肆,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定会把你挫骨扬灰了!”
    裴肆淡淡一笑,挥了下手,转身朝他的公主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4章 恢复本来面容 :
    事太多,裴肆忙完后,已经傍晚了。
    夕阳的余晖试图给灰白的天染点暖色,天空飞过几只看热闹的雀鸟。
    在进偏殿前,裴肆先整了整衣衫,用玉佩将头发往后抿了抿,这才提着食盒,颔首入内。
    殿内已经掌上了灯,皇帝这会儿坐在书桌后,胳膊搁在椅子扶手上,手撑住下巴,怔怔地盯着对面堆积如山的奏章。黄忠全侧过头,打了个哈切,使劲儿睁开惺忪睡眼,去给皇帝添了盏热茶。
    “陛下。”裴肆上前去请安,他将盒中的吃食端出来,布好碗筷,暗暗给黄忠全使了个眼色,命黄忠全先下去。
    他从炖盅里舀出一小碗汤,双手捧着递上去,温声道:“您最近实在劳累,小臣让御膳房给您炖了点参汤,提神补气最好。”
    宗吉铁板着脸,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问:“人都处置妥了么?”
    “是。”裴肆将汤羹搁在一边,垂手侍立在皇帝身侧,“唐犯已经押入了慎刑司,单独给他开了间牢房,小臣知道此贼本事高强,怕他逃了,给他戴了枷锁。”
    宗吉嗤笑:“你太轻看他了,他既然敢回京,就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锦衣卫出来的都很有种,朕虽然讨厌他,但却得承认,他确实敢作敢当。”
    “是。”裴肆最听不得敢作敢当这个词,笑道:“小臣晓得他从前立过功劳,还差点就当了驸马,该给颜面必要给足了,已经吩咐了慎刑司的人,唐犯想要吃什么、喝什么,尽力满足。毕竟他是逆王之后,论起也算质子了。”
    听见“逆王”二字,宗吉脸上的阴云又密布了起来,淡漠道:“倒也不必对他太客气了。”说着,宗吉手指揉着太阳穴,蹙眉问:“公主那边呢?她如何呢?”
    裴肆单膝下跪,替皇帝揉按腿,摇头叹道:“殿下又哭又闹的,非要到御前来陈情,一会儿又说要去坤宁宫见皇后娘娘。小臣见公主实在有些疯魔了,怕她真的惊扰了皇后娘娘的龙胎,便让孙太医给她做了盏浓浓的安神茶,请殿下喝了……”
    “嗯?”宗吉剑眉倒竖,呵斥道:“你是不是强迫公主喝的?”
    裴肆忙跪好,“小臣万万不敢。实是哄殿下,说只要她喝了安神汤,小臣就带她来见您。”
    宗吉虚扶了把裴肆,道:“朕知道你肯定因为她今儿在勤政殿上污蔑你而不高兴,但你要记住,她是主,你是仆,该有的敬重你还是要给的。”
    “是,小臣谨记陛下教诲。”裴肆毕恭毕敬的,心里暗笑,你要是知道我对她做的那些事,不得气死啊。
    “对了。”宗吉从案桌上端过热茶,叹了口气:“皇后胎气不大好,最近让太医全都去坤宁宫侍奉着。嫣儿听见兄长去世的消息,难过得很,说她下午频频做噩梦,怎么都睡不踏实,有好几次,竟能迷迷糊糊看见床边站了个小孩。”
    裴肆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忙道:“估摸着皇后娘娘前段时间料理大行太后的丧事,累着了,加之伤心过度,梦魇住也是有可能的。”
    宗吉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正巧那时万潮也在坤宁宫探望皇后,首辅知道皇后这胎关系着社稷宗祧,忙请旨,让钦天监的监正过来瞧瞧。钦天监的曹监正说,近日有“双月同天”的天象,乾为阳,坤为月,天上怎能有两轮月共存,正如皇宫中只能有一位金凤,万不能让苦寒之地飞来的燕雀,碾压夺取了凤凰的气运。监正说,燕雀在西方。朕一想,蒹葭阁不就是在坤宁宫的西北边么,而且长乐公主原名叫燕桥,可不与燕雀对上了么。”
    宗吉一脸忧愁,“皇后和阿姐素来相好,可自打两人遇到一起后,都很不顺,相继都小产过一次。朕不能冒险让皇后……”
    裴肆品咂出点不对劲儿了,忙问道:“那首辅有什么想法?”
    宗吉蹙眉:“首辅的意思是,将公主送去鸣芳苑,远离了坤宁宫,想必就不会冲撞了。哎,朕方才静下心想了想,是不是对公主太过分了,她本就不是个聪明人,从前在留芳县时被男人骗,现在又走了老路。之前朕消沉堕落,是阿姐一直陪在朕身边,朕现在却将火气全都迁怒在她身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想必真伤了她的心。等晚些时候,朕想去蒹葭阁瞧瞧她……”
    裴肆哪里听得进去皇帝絮叨,他转动着小指上的金环,不禁冷笑,什么天象命数相冲,分明是郭嫣暗中配合万老鬼往出救小春愿。哼,想的倒美。
    宗吉见裴肆老半天不吭声,斜眼瞧去,却见裴肆怔怔盯着桌上的参汤,若有所思地笑着。
    宗吉忽然想起晌午勤政殿里的事,上下打量了圈裴肆,这家伙也不过二十几岁,正值盛年,虽阉割了,却勉强也算半个男人,而恰好阿姐又很美。
    宗吉喝了口茶,不经意问了句:“说起来,你自打去年中旬后,就时常往鸣芳苑和公主府跑。裴肆,你跟朕说实话,你有没有对公主不敬过。”
    裴肆瞬间跪下,忙举起手发誓:“小臣绝不敢对公主生出非分之想,实是那时她和唐慎钰闹别扭,陛下您看小臣有几分凌厉手段,让小臣去帮一帮公主。再就是小臣的对食雾兰原先是公主的贴身侍婢,小臣有时会去探望她。”
    “是么……”宗吉狐疑地打量裴肆,呷了口茶。
    阿姐人老实,想来不会没由头地自伤清白,污蔑裴肆。
    就在此时,裴肆深呼吸了口气,忽然仰头,“没错陛下,小臣确实是别有用心地接近公主。”
    “嗯?”宗吉被茶水呛着了,猛咳嗽了通,用茶盖指向裴肆,“你说什么?”
    裴肆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四下看了圈,凑近皇帝,压低声音道:“原本小臣瞧着唐慎钰既然伏法,而您这么久以来,一直重视珍爱公主这位姐姐,小臣不忍您伤心,原想将事咽进肚子里。可您既问起,那小臣只得对您坦白了。”
    “你要说什么。”宗吉见裴肆这家伙煞有介事的,心头涌起个不好的预感。
    裴肆定定道:“在小臣说之前,想请一个人进宫面圣。”
    “谁?”宗吉皱眉问。
    裴肆眼里暗生起股兴奋的火苗,“先定远侯周予安的母亲——云夫人。”
    ……
    ……
    约莫一个时辰后,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完全被夜吞噬,月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黑云完全遮住,皇宫被凄冷危险的寒风包围。
    上头早都吩咐过了,勤政殿外三丈之内不许站人,今夜不许任何人来打搅陛下,这不,黄忠全公公都撵了出去。
    殿里很暖和,兽首金炉里点了清远香。
    宗吉坐在最上首,他身上披了件大氅,手里拿着那串郭太后生前常用的小叶紫檀佛珠。往下扫了眼,裴肆跪在正前方,而在裴肆跟前,则跪了个一身缟素的中年妇人,正是那唐慎钰的亲姨妈——云夫人。
    当年云夫人的美貌,在京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如今骤然丧子,遭受了打击,原本乌云似的秀发,竟白了一半。才四十出头的人,看上去竟像五十几,那双秋水美眸几乎要哭瞎了,皮肤松弛发黄,法令纹就显得很深。
    宗吉淡淡扫了眼云氏,心里盘算着,估计裴肆是想对唐慎钰落井下石,可过来过去就扯周予安的老三篇。
    宗吉颇有些不耐烦,端起茶,斯条慢理地饮,淡漠地问裴肆:“你究竟想说什么。”
    裴肆俯身磕头,定定地望着皇帝:“陛下,经小臣暗中查明,现在蒹葭阁的那位女子,其实并不是您的姐姐。”
    “噗——”
    宗吉顿时把茶吐出来了,他冷眼剜向裴肆,“这种话你都敢说?你是不是瞅着朕疏远了公主,又没有立即杀了唐慎钰,怕将来他们再次起势得宠,对你不利,所以编出这种大逆不道的瞎话!”
    “小臣不敢!”裴肆从袖中掏出一盒用火漆密封的卷宗,双手给皇帝呈上去,然后跪好,“之前先定远侯周予安找到小臣,说他被表哥和公主算计的没活路了,想求小臣帮他重新谋个差事。为了说动小臣,周予安告诉了小臣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现在的这位公主是唐慎钰找人易容假扮的,那女子原名春愿,是真公主沈轻霜的贴身婢女。”
    “放肆!”宗吉大怒,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裴肆早知道皇帝会不信,他往前跪爬了两步,“当初去留芳县寻公主的,正是唐慎钰和周予安兄弟俩。周予安早知自己会被算计杀害,所以死前给他母亲留下了遗书,希望将来有一日能洗刷冤屈。”
    宗吉闻言,立马打开那火漆盒子,去翻里头的遗书。
    而此时,云夫人忽然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几乎哭成了个泪人儿,“陛下容秉,吾儿予安生前曾不止一次非常惊慌地说公主要害他,经贱妾数次逼问,他总算说了原因。”
    云夫人恨得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道:“那唐慎钰父母早亡,年幼时曾在侯府养过一段时间,此子性子阴损狡桀,又贪色无耻,强行奸了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老太太气愤不过,将这逆子逐出侯府。自此后,唐慎钰就记恨上了周家,对周家唯一的嫡子周予安开展了数年的谋算打压!”
    宗吉显然不太信,在他印象中,周予安才是那个淫邪无耻的,而唐慎钰数次扶这块上不了墙的烂泥,以至于和阿姐起了龃龉。
    宗吉将那封遗书扔到桌上,冷冷道:“欺君可是死罪,云氏,你要谨言慎行,”
    云夫人立马举起三根指头,对天发起了毒誓:“若贱妾有半句虚言,就让老天报应在贱妾唯一的孙子身上,让我再次骨肉分离,彻底绝后!”
    宗吉蹙眉,如今嫣儿有孕,他实在听不得拿小孩子发毒誓,挥了挥手,“你接着说吧。”
    云夫人眼里尽是复仇的兴奋,狞笑了声,“那时唐慎钰和吾儿到留芳县后,立即找到了真公主沈轻霜。唐慎钰事先就探明了沈姑娘为情所累,而跟前更是有个欲杀她而后快的悍妇程冰姿。唐慎钰这贱种,以给沈姑娘请大夫为由,说要暂离开留芳县,让予安守护沈姑娘。其实,唐慎钰买通了欢喜楼的名妓玉兰仙,命那婊.子给吾儿下了药,同时,他暗中知会悍妇程冰姿,说沈姑娘有了身孕,要和她丈夫私奔。程冰姿登时马不停蹄赶了来,捅了沈姑娘几刀,刀刀致命。”
    宗吉拳头攥起,云氏说的,与当初唐慎钰和阿姐说的完全不一样。
    “唐慎钰为何要这般算计?若真公主死了,他可一定逃不了干系!”宗吉一针见血道。
    云夫人拳头锤着胸口哭,“唐慎钰这贱种,原本就是想让公主受重伤,他好借此勒索予安,这样他就能源源不断从予安这里索要银子。这贱种千算万算,没算到程冰姿竟真杀死了沈姑娘。唐慎钰这奸贼素有急智,运气也好,他有个好友,叫葛春生,在留芳县附近的清鹤县隐居,那人原先是太医院的院判,医术可以通神。唐慎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上沈姑娘的侍女春愿去了清鹤县,请神医替那贱婢易容换脸……”
    “胡说八道!”宗吉噌地站起,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指向云夫人,“朕知道你痛恨唐慎钰,可你竟敢污蔑朕的姐姐!”
    云夫人见天子龙颜大怒,也有些怕了,可为了给儿子报仇,为了给孙儿把爵位挣回来,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再次发誓:“贱妾所说,句句属实。唐慎钰因为假公主,加官进爵,人前人后出尽了风头。而吾儿予安早在留芳县时就怀疑公主是假的,回长安后,他试探了几次,那个叫春愿的丫头果然露出了马脚。
    唐慎钰知道此事后,立马展开了报复,他强把予安调去姚州,后又和假公主逼疯予安,制造冤案,将予安打入诏狱。后来他还用褚流绪刚刚诞下的孩儿作为逼迫,命褚氏以探监的名头,杀了予安。唐慎钰这个畜生,又暗中给褚流绪下了虎狼药,使得褚流绪刚生产后就下了大红,登时死在了诏狱。陛下,您一定要为吾儿解除这不白之冤哪!”
    宗吉抓起章奏,全砸向云氏,厉声斥道:“好个贼妇,分明是你儿子贪图公主美貌,数次讨好献媚,这才发生了草场那处丑事,你当朕是瞎子聋子,不清楚?周予安生性淫邪无耻,常在勾栏瓦舍里厮混。你当朕是糊涂的,不知道当初是周予安嫉恨唐慎钰,暗中勒杀了褚仲元,这才在数年后遭到了报应,被褚仲元的亲妹妹击杀!?”
    “陛下……”云夫人泪眼婆娑,她见皇帝完全不吃她这套说辞,立即拔下发簪,抵在脖子上,“贱妾所言句句属实,愿以死明志。”
    宗吉怒不可遏:“来人,将这个满口谎话的贼妇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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