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永和宫格格不入,就像强行闯进德妃和十四之间的跳梁小丑,他一直是被忽视的那个。
    没有血缘关系的养母佟佳贵妃对自己只尽名义上的责任,生母德妃只关心在乎弟弟十四,同龄的兄弟人人都有长辈庇护,只有自己一路跌打滚爬,摸索着宫里的规则长大,逐渐养成了如今内敛话少的性子。
    搬到阿哥所娶了福晋后,自己见德妃的机会更少了,母子俩只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见一面寒暄几句。
    人的感情和精力是有限的,德妃把这些都给予了胤禵,留给自己的就只有疏离与客气。
    接着,他又梦见了早已离开自己的孩子,和宋氏所出的两个没来得及取名字的小格格,还有弘晖,弘昐和弘昀。
    几个孩子还停留在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他们围着自己叫阿玛,问自己要不要一起去住的地方看看,要不是听见有人唤自己,他就真跟着几个孩子走了。
    醒来后的四爷浸出一身冷汗,他有预感方才自己已经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自己在梦里隐约听到有人说话,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他声音嘶哑道:“窈窈,你方才说什么?”
    年若瑶面不改色,侧过身指着桌子道:“四爷,菜都凉了。”
    大清亡了,菜都凉了。
    桌子上是年若瑶的晚膳,她没心情吃就一直放在那儿,搁到现在早就凉透了。
    四爷昏迷了好几天,醒来后头晕目眩,年若瑶理直气壮地用谐音引导,他确实没听出来不对劲,看了一眼桌子嘱咐道:“再让他们现做了送来,你身子不好不能吃这些凉的。”
    年若瑶在心里吐槽,这就是刻板印象了不是,自己现在活蹦乱跳的,再对比四爷现在虚弱的样子,自己少说也能比他多活十来年。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也承了四爷的情,一醒来就关心自己,年若瑶心里多少有些动容。
    听到四爷醒了,外面的太医跟打了鸡血一样,着急忙慌地进来把脉查看,感叹道:“多亏四爷身子骨硬朗,只要按时吃药,再静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常了。”
    苏培盛热泪盈眶,自己的脑袋暂且不用搬家了,热热乎乎地把几位太医送走,再马不停蹄地往畅春园赶,去给万岁爷禀报这个好消息。
    红泥识趣地跟着退下,屋子里只剩下年若瑶和四爷两个人。
    四爷的眉头从醒来就没有舒展开,他对那天中毒的事情没有丝毫头绪。
    年若瑶不自觉松了口气,四爷没事她也能早点回去和两个孩子团聚。至于四爷中毒,背后下手的人是谁,年若瑶没打听也不想打听。
    在中秋宴会这种人多眼杂的时候动手,极有可能会暴露自己,可背后之人还是这样做了,说明四爷已经成了某些人眼里必须尽快除掉的绊脚石。
    这件事牵扯到前朝甚至储位之争,这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接触的事情。
    四爷并没有纠结太久,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更加庆幸此时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年氏。
    --
    宫里,德妃知道四爷中毒昏迷的消息,愣神了许久,老四那么聪慧,怎么能那么容易让人得手。
    没多久,传来四爷醒来的消息,德妃更加确信老四是在以身涉险,借机除去政敌。
    十四福晋完颜氏这段时间日日来永和宫请安,听到四爷平安的消息笑着道:“四爷洪福,此番化险为夷,娘娘不用再担心了。”
    德妃抿着唇,老四向来有主意,那么大的事情和自己这个亲额娘都不透露半句,让她和别人一样眼巴巴地在宫里等着消息。
    不像十四,事情还没个定论就先和自己通过气了。果然是没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即便是亲生的也不甚亲近。
    德妃不免想到当年自己身份低微时,没有资格养育亲生儿子,发现自己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肉,那种惶恐不安,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感觉令她喘不过气。
    幸好,她后来晋封德妃,能把十四养在自己身边,再也不用遭受母子分离之苦。
    十四福晋看到德妃面色不虞,并不愿意接这个话茬,三言两句扯到了府里的孩子身上。
    “四爷府上的六阿哥已经两岁了,额娘见过这个小孙子没?”
    雍亲王府的六阿哥是目前德妃孙子辈里最小的孩子,德妃隐约记得那个孩子是年氏所生。
    十四福晋还记得几年前年氏在永和宫让自己吃了哑巴亏的事情,没想到这几年她过得越发好了,一眨眼几年不见已经儿女双全。
    这福气,她还真不希望年氏有。
    十四爷给自己的来信上说,四川总督年羹尧明面上负责后勤,实际上没少替四爷监视自己。
    自己一介妇人,不能拿四爷怎么样,倒是可以给他宠爱的年侧福晋使使绊子。
    “听说这一次是年氏去圆明园照顾四爷,二格格和六阿哥都是托付给四嫂在照顾。”
    十四福晋瞥了眼德妃,发现她并不介意自己说下去,才继续开口道:“自从弘晖走后,四嫂多年无所出,妾身想着,不如让四嫂把二格格带去正院养育。四嫂性格温厚,肯定会对二格格视如己出。”
    六阿哥是儿子,养在正院就是给他抬身份,但二格格就不一样了,一个早晚要嫁人的格格,抬举她又何妨,就算记在四福晋名下变成嫡出,也不过是将来出嫁时多一些嫁妆罢了。
    让年氏感受到和女儿分离的痛苦,才是自己想要的。德妃不能左右雍亲王府阿哥的抚养权,但是二格格一个小丫头,只要德妃想伸手,四爷也挑不出理由拒绝。
    德妃听出来完颜氏似乎对老四府上的年氏颇有意见,十四在西北那边打仗的事情她也有耳闻,年氏的兄长是四川总督,西北的军务他也能插上手。
    估计是胤禵嫌年羹尧碍眼,完颜氏才顺着他的意思想让自己敲打年氏。
    “等以后再说吧。”德妃并没有给个准话,她是更偏疼十四,但是老四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年氏受宠,自己在宫里也有所耳闻,她不想因为一个年氏和大儿子闹僵。
    十四福晋完颜氏面上含笑,心里并不着急。德妃偏心十四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俩兄弟想走的路是一样的,德妃早晚要从中做出取舍。
    --
    董鄂氏怀孕两个多月,听到李氏用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做筏子留在府里,头一回吐得不成样子。
    明明是李氏自己不愿承担一点风险,却把这件事推在自己和孩子身上。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后会不会被四爷厌弃,毕竟李氏是打着照顾自己和孩子的理由强行留下来的。
    在三阿哥眼里,董鄂氏怀孕后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这次反应如此激烈,他吓了一跳,当即让人去请太医。
    董鄂氏立刻叫人把他拦住,李氏可以犯蠢,自己和三阿哥不能再跟着她糊涂。
    “席敏?”三阿哥不解。
    董鄂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望向三阿哥认真道:“几个弟弟妹妹年纪小,阿玛受伤昏迷的事情应该只有几位长辈和咱们知道。如今阿玛已经醒来,你和礼部告个假,去圆明园侍奉阿玛,等他身体痊愈了再跟着一起回来吧。”
    四爷中毒昏迷的事情瞒不住朝堂上的人,若这个时候三阿哥这个长子还跟没事人一样,别人会怎么看他。
    “可是,你……”三阿哥的眼神看向董鄂氏的肚子,自己走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眼见着三阿哥还是转不过来这个弯,董鄂氏有些心急,忍不住又吐起来。
    在一旁伺候的山青突然大着胆子打断三阿哥,“三阿哥放心去吧,奴才会照顾好夫人的。”
    三阿哥蹙着眉,被一个奴才打断说话心里有些不痛快,“爷和夫人说话,你个奴才插什么嘴!”
    山青脸色一僵,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这时,院子里响起蛐蛐儿的声音,董鄂氏脸一黑,四爷昏迷不醒三阿哥还有心思摆弄这些玩意儿。
    董鄂氏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三阿哥,三阿哥心虚地不敢和她对视。
    “把常禄给我叫进来。”董鄂氏道。
    山青恭敬地应了声是,快步走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一个惶恐不安的小太监跟在山青身后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蛐蛐儿笼。
    董鄂氏心里的火气突然冒出来,伸手拿住床榻旁边的长枪,冷笑道:“这是谁出去给三阿哥张罗的?”
    三阿哥一看见她这个动作就头皮发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往后一跳和董鄂氏保持距离。
    “席敏,咱们先说好,打完他就不能打我了啊。”
    第67章
    “三阿哥是哪边的皮痒了,我给您挠挠。”董鄂氏不惯着他这些臭毛病。
    “席敏,有话好好说,我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三阿哥抱头鼠窜,也不顾着旁边有下人在,保住自己屁股才是真。
    山青扶着董鄂氏,本不想替三阿哥说话,但是怕董鄂氏生气伤身子,出声劝道:“夫人,去看望主子爷的正事要紧。”
    先不急着收拾他,董鄂氏扶着腰,喘了几口粗气,斜了一眼三阿哥道:“那天年额娘是骑马去的,你也不用套马车了,赶紧走吧。”
    三阿哥挨了一顿骂后,听董鄂氏的话乖乖地往圆明园赶去。到了半路上,才想起来忘了和自家额娘说一声,又让身边的常禄半路折回去。
    李氏得知儿子跑去圆明园了,十分诧异。
    弘时最怕四爷,平日里能躲则躲,绝不会主动凑上去,今日怎么那么反常?
    “三阿哥院里怎么了?”
    三阿哥和董鄂氏成婚后,李氏试图往他们院里塞几个自己人,没想到董鄂氏把院子守得跟铁桶一般,她费了半年时间才插进去一个粗使太监。
    吉嬷嬷回道:“小徐子说,原本主子们都在屋里待着,过了一会儿山青就出来把三阿哥身边的常禄叫进去,一炷香后三阿哥就骑着马去了圆明园。”
    李氏脸色阴沉,一定是董鄂氏指使的。
    三阿哥没成亲前,自己都不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现在倒好,好好一个龙子凤孙,天天被董鄂氏一个妇道人家压一头,惹她不高兴了还要对弘时动手。
    偏生董鄂氏出身好,阿玛也争气,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甚至还得客客气气的。现在怀孕了更是金贵,四爷和四福晋都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
    四爷醒了的消息李氏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李氏既激动又失望。
    虽说现在自己心里只有弘时的前途,但是和四爷毕竟是相伴多年的情分。失望的是眼见着雍亲王府的这一切就能落到弘时手里了,这下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这上半辈子靠得是四爷,下半辈子靠得是三阿哥。三阿哥好,自己才能好,三阿哥出息了,自己当年受过的苦,流过的泪才值得。
    圆明园,到了四爷屋外,三阿哥临门一脚怎么都踢不下去,万一阿玛问他这段时间在礼部干了什么学到什么怎么办?
    要是让席敏知道自己徘徊在门口不肯进去,回去肯定要抽自己。
    三阿哥在外面急得来回转,苏培盛看着都头晕,干脆帮这位祖宗一把,“三阿哥到。”
    “你,你,你——”三阿哥指着苏培盛,憋得说不出话,没想到苏培盛这个老小子心挺黑。
    苏培盛耸了耸肩,对三阿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屋子里,年若瑶正陪着四爷用膳,听到外面苏培盛的话,四爷夹菜的手一顿。
    “三阿哥?”年若瑶并没掩饰自己的惊讶,弘时竟然敢主动凑到四爷跟前。
    “让他进来。”
    “阿玛万安,年额娘万安。”三阿哥请完安后束手束脚地站在一旁,被阿玛扫视一眼,他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个点赶过来,不一定用过饭,年若瑶让人给三阿哥添了一副碗筷。
    三阿哥瞠目结舌地坐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四爷的脸色,年侧福晋甚至不需要征求阿玛的同意,就可以让自己一起坐下来用膳。
    “你不留在府里,怎么跑过来了?”四爷问。
    三阿哥已经在心里想好了阿玛问起自己礼部的事情该如何作答,没想到四爷这次剑走偏锋,三阿哥一时情急,直接道:“是席敏让我来的!”
    说完后,三阿哥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地看着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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