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还未惊喜多久,就见媚娘弯腰给小猞猁也系了一根相同的长命缕,而且因为是系在猞猁脖子上的,比他的长好多。
    李治:……
    他幽幽开口:“敢问武才人,我的这一根,是不是用剩下的线编的。”
    媚娘的眼神一飘:“怎么会。”
    李治:你眼睛躲开了,所以就是吧!就是用给猞猁剩下的余头才给我编的吧!
    他此刻简直像吃了个外面裹着白糖粉的梅子,甜吃下去了,光剩下酸了。
    不过接下来,李治便看到媚娘给小猞猁结活扣的时候,窄袖微微下滑,露出了她腕上带着的长命缕——显然也是一样的。
    嗯,李治点头,梅子是好果子啊,回甘!
    媚娘起身,袖子自然也落下来,她望着李治道:“我原身无长物,没什么能敬贺殿下入主东宫的,因想着五月五将至,才编了一根长命缕送给殿下。”
    “只是编完后才觉得无用——殿下为太子,自有圣人赐下的最好的长命缕,又有东宫份例。这样寻常丝线所编的长命缕,必然是用不上的。”
    “既然殿下也看不上,就还给我吧。”
    说着伸手。
    李治看她掌心向上,还对着自己晃了晃,竟是真的要把长命缕要回去,就转头去盯猞猁,岔开话题道:“诶,你觉不觉得这只猞猁头顶好像有点秃了?莫不是夏日掉毛?亦或是这会子各种虫蚁多,咬坏了毛皮?得叫兽苑管事给它熏熏药。”
    小猞猁:?谁秃了?怎么好平白诬猁猁清白!
    *
    李治离开兽苑后,媚娘没有立刻走。
    她先蹲下身子解了猞猁脖子上的长命缕,卷成一团带走了。
    等回到屋里,又把自己手上的长命缕也摘下来,放入香炉中烧的一点痕迹不剩。
    除了长命缕,端午其实有很多可赠之物。
    比如五月五特有的扇子、装着祛毒草药的香囊荷包、应景的绣五毒的帕子……但那些,都太过有个人色彩了,谁做的很明显。
    她不会送任何带有她针线笔迹之物。
    唯有这种最寻常的长命缕,用的都是掖庭宫女皆能拿到的寻常五色丝线,哪怕太子真的带在身上被人看到,也看不出谁编的。
    但出于谨慎,媚娘想了想,还是把剩下的两根长命缕烧掉了。
    并且再不去编同样样式的长命缕。
    *
    不过,媚娘对太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殿下不会是那种马马虎虎直接带着这长命缕到处走的人。
    果然如媚娘所猜,这条长命缕,李治从未带过。
    端午佳节前,他手腕上的是父皇亲手给系上的长命缕,扇子上挂着的,则是舅舅送的专配扇坠的长命缕,甚至连东宫的帐子里,都是乳娘卢夫人把太子份例里的长命缕给他挂上。
    全都是最合时宜的长命缕。
    李治将帐子上的长命缕拿起来细看,因是东宫的份例,自然是最好的金线,在阳光下会折射出璀璨的金芒。其余的黑线、赤线等也都是染得最鲜明的线,结扣处更是做了精致的玉佩和环结。
    确实很精美。
    但他还是更喜欢,除了他自己谁都没有见到的,那条长命缕。
    第54章 助学金
    “哧——”
    这是竹箭飞出去的声音。
    姜沃放下手里一张新的漆弓,期待望向媚娘:“是不是比一开始好多了?”
    媚娘带笑点头;“好,很好。”比量了一下:“就差那么一点了。”
    然后取过姜沃手里的弓,准备再示范一遍。
    院中没有设置寻常射箭时的草靶子,而是放着一个高架,架上摆着一个沉重的铁盘,盘子里只放了小孩儿拳头那么袖珍的一枚糯米粉团——端午时节,以弓箭射取粉团或是小粽子,是从前朝到后宫都很风靡的活动。
    姜沃跟媚娘在一起呆了这些年,跟着这样一位骑射娴熟的老师,终于把自己的骑射水平练到了入门级别,那就是……能骑能射。
    这回端午前,又请媚娘紧急加训射粉团。
    因太史局内,今年端午要举行射粉团的赛事,彩头就是圣人赐下的一盒筒粽,一种有点像竹筒饭似的粽子。
    今年各衙署都得了圣人和太子殿下赏赐的粽子,便都热热闹闹举行各种以此为彩头的端午赛事。前朝后宫都颇为用心准备这个端午节,大有借此一洗上半年阴霾的意思。
    毕竟如今尘埃落定,已经是新太子入主东宫了。
    太子新立,原该普天同庆的,只是新太子之前还有‘废太子’和贬魏王之事,便不好大肆庆祝。
    倒是以佳节为由头,设立各种竞技运动,又热闹又不违矩。
    这不,连一贯过节都只发‘过节费’的太史局,今年都不好例外,跟着搞起了‘团建活动’。
    李淳风的脾气,不得不办的团建,也懒得搞大型的,就直接办了这种无需场地无需马匹的射粉团运动,还让大家自备弓箭,他这儿只需要出个架子和盘子就行,最是省心。
    姜沃就回来练习来了,就算拿不到头名,也不能给大唐姑娘们丢人。
    比力气的弓箭,女子在体力上自然先天弱于男人。但这种射团是比准头和巧劲的箭法,大唐的女人,许多并不比男人差。
    就这掖庭里,箭法精妙的女官宫女就不少。
    这不,姜沃为了在‘团建’活动中表现得好一点,特意来上名师辅导班了。
    媚娘再次给她讲解了要点,然后拿了一枚头削的尖尖的竹箭,起手精准地将粉团射落在地。
    姜沃在旁海豹鼓掌。
    这还不算完,媚娘射中粉团后,似乎觉得架子摆的太近了,射起来并不过瘾,于是再取一箭,对准了大门口挂着的一只艾草编成的老虎。
    箭离弦,艾草老虎应声扑地。
    姜沃不由想起了还未出现的诗圣做的那首:‘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笑正坠双飞翼’[1]
    这便是初唐女子的风采啊。可惜在初唐盛唐昙花一现后,哪怕从晚唐开始,女子们也渐渐被关在了越来越小的地方。
    媚娘将弓递还给姜沃。
    姜沃转了转手上防磨伤的指环,继续勤勤恳恳练起来。
    *
    经过名师一对一的辅导,太史局的射团赛事,姜沃还是拿了个不错的名次,获得了两枚御赐筒粽。
    这回姜沃也不用留着先孝敬师父,李淳风射箭水平就很高,自己就拿了头名。
    太史局从前没办过射箭赛事,这头一回办,姜沃看了一圈,发现众人都不差,起码没有生手。
    毕竟这会子没有什么后世那种‘文臣乘轿’‘武将骑马’的区分。文武朝臣们全都是骑马上朝或是奔赴衙署,平时酒席上就时不时设个投壶、设个草靶或是粉团的,不懂骑射都没法社交。
    姜沃再次领悟了大唐的武德充沛,是不分文武,不分男女的。
    姜沃拿回太史局的,除了射团获得的彩头御赐粽子,还有端午时每位官员都会有的节礼。
    她打开盒子:果然,今年又是夏扇和嵌银的腰带。
    虽然她不能去上朝,但这些赏赐,倒是从来不少她的。
    取出一把纸扇打开扇了两下,姜沃放了回去——比起这些,她还是想要个笏板。
    她打开了下一个匣子,这是太子殿下特意令人送到太史局给她的端午节礼。
    姜沃打开不由一怔,
    里头放着的正是一枚朝臣上朝时用的笏板!
    因她官职未到,自然不会是象笏板,而是一枚竹笏板,打磨的光滑圆润,前拙后屈。
    芴板下头还垫着一个用来装起笏板的绿色锦缎长囊。
    姜沃拿起长囊,准备把这枚笏板装起来,然而一拿,却觉得锦囊里还有一物。
    她抽开丝绦,把里头一片竹椟倒出来。
    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
    李治的字体是习自圣人的飞白体。
    “贞观十八年的元日,请太史丞同往新岁百官大朝会。”
    *
    因收到最想要的端午节礼,姜沃这几日心情大好。
    这日则心情更好。原本正在忙日常公务,忽接到一份名刺,姜沃连忙把手里的事情都放下,起身迎出来,在大门口将孙思邈请进来:“先生怎么到九成宫来了?”
    将人请到正堂上后,姜沃捧上凉茶,笑道:“这还是先生教的新方子呢。如今一天热似一天,宫人们多饮此凉茶,今年中暑的人都比往日少许多。”
    孙思邈因多周游各地,救治的多是百姓,许多方子都很简单,且用的药材很便宜。
    这避暑气的凉茶方子也是,不能说比尚药局的祛暑药强,但胜在价低草药易得,宫中公厨只需拿出不多的钱财来,就能做到每日熬煮一大锅,宫人们能常喝。
    孙思邈作为大夫,听说自己的方子能有用,免许多人暑热,就心中欢喜。
    “先生从外头走来,也先喝一杯凉茶吧。”见孙思邈缓缓喝了半杯茶,姜沃才问道:“先生要在九成宫多待几日吗?”
    孙思邈摇头:“不了,今日便走。”
    “我这回入宫,也是因五月五,圣人特命人赐下许多节礼,自该面谢。再有,上回给圣人开的方子也吃了二十多日了,也该扶脉看看。”于是递谢表到九成宫时,就主动提出要来给圣人扶脉,九成宫这边自然很快派出马车去接。
    给圣人扶过脉、调过药方,孙思邈依旧要回长安去。
    “回去之前,来与你说一声,医馆已经落成了。”孙思邈双手捧着茶杯,笑道:“五月五前,我便让几个弟子在新医馆门口贴了布告,开始招弟子。”
    “好快!”姜沃听到这个好消息,也觉振奋。
    孙思邈也颔首而笑:“是,本没想过这么快,谁料到今年懋功在京中。”他又想起从姜沃这得的医书,不由道:“今岁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大概这就是医道合该愈加兴盛的机缘。”
    毕竟,建造一个医馆,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只有信念就能做成的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从来是颠扑不灭的真理。租下合适的铺面需要钱,各种药材需要钱,孙思邈及弟子们的吃穿用度也都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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