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不是走过场。
    李钦载很懒,正因为懒,他花费在劳动上的每一分力气都必须格外珍惜。
    花了半晚上,李钦载编了三套考试题目。
    题目分年龄段,十几个学生,八岁以上的做一套,八岁以下的做另一套,而第三套,是单独给荞儿做的。
    荞儿的学习早已遥遥领先于李素节他们,基本已达到小学三四年级水平,做综合运算题已不在话下,而纨绔们还在咬牙切齿攻克两位数除法。
    虽说平时嘴上说着不公平,但考试时李钦载还是很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
    每个年龄段的头脑发育不同,理解能力不同,所以李钦载给他们准备的题目难易程度也不同。
    下午未时一刻,考试准时开始。
    李素节等人各自坐在椅子上,每人发了一套试卷,李钦载翘着二郎腿,神态悠闲地看着他们抓耳挠腮做题。
    两辈子第一次当监考老师,李钦载忽然对当老师多了几分明悟。
    他发现其实不用看最后的考试成绩,从考试时学生们的神态就能大概知道这个班的平均分是多少。
    比如此刻,李素节眉头紧锁,手中的毛笔悬停在纸上,久久不曾下笔。
    李显额头冒汗,脸色苍白,盯着试卷的目光犹如看到了天敌。
    契苾贞咬牙切齿,目光仇恨执笔如刀,把题目当成了杀父仇人。
    上官琨儿选择了躺平,一会儿咬手指,一会儿仰头望房梁发呆,总之就是不看试卷,萌萌的废材模样真是可爱死了呢。
    唯有荞儿下笔如飞,神情轻蔑,似乎李钦载出的这些题还没触到他知识的底线,妥妥的学霸形象。
    李钦载不由朝荞儿投去赞许的目光。
    不能怪他偏爱亲儿子,事实上亲儿子没让他失望,纵然没有父子这层关系,老师也会对学霸更多几分宠溺,这是人类写进基因里的天性。
    优秀的就多爱几分,废物就淘汰掉,优胜劣汰,自然法则。
    一个时辰后,李钦载敲了敲桌子,宣布交卷。
    课堂里顿时一片哀嚎声。
    每个人都抓紧时间一通乱写,典型的狗急跳墙。
    选择躺平的上官琨儿也终于着急了,不过他不写,而是咧嘴大哭。
    荞儿气定神闲地将试卷交了上来,自信满满的样子,他的注意力甚至都懒得关注试卷,而是低声嘱咐:“爹,炮仗,做炮仗……”
    李钦载无奈地道:“今晚就做……”
    荞儿欢天喜地跑出去了。
    看着课堂里狼奔豕突群魔嚎啕的乱象,李钦载哼哼冷笑,决定再给这群纨绔补一刀,这个新年大家都别想好过。
    “丑话说在前面,成绩的最后一名会被退学,明年开春后就莫来了,让你家长辈另请高明吧。对了,考试成绩会在元旦之前派人快马送到各位府上。”
    不出意料,每个人神情都浮起忐忑惊惧之色,原本归心似箭的表情瞬间化为近乡情怯。
    李钦载又悠悠地道:“没被淘汰的也别高兴太早,开春后我要开家长会,所谓‘家长会’,意思就是请各位的父亲来一趟,大家聚在一起,我跟令尊们聊聊各位在求学时期的各种表现,好的坏的我都会说。”
    不怀好意地朝众人一笑,李钦载勾着嘴角道:“你们不妨回忆一下这个学期的表现,会不会挨揍看你们的八字生得巧不巧。”
    “出来求学,总是要还的。”
    课堂内短暂的寂静后,顿时爆发出更大的哀嚎声。
    “先生手下留情!”
    “先生不可斩尽杀绝!”
    “留我们一条活路吧!”
    李钦载轻松地整理好试卷,笑道:“诸位,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好了,我宣布,放寒假了。”
    说完李钦载便离开了。
    放寒假如此美好的消息,竟然没能让纨绔们欢呼,课堂里仍旧一片哀嚎。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一群被敌人追到穷途末路只等抹脖子的溃兵。
    “诸位,你我怕是只能来生再见了。”契苾贞抖索着嘴唇抱拳交代后事。
    “我屋外种了一棵柳树,莫忘时时浇水,念在同学一场,每年清明给我上炷香,坟头偶尔除除草,最好悲伤一点,不要笑,更不要在我坟头载歌载舞……”
    李显黑着脸道:“不至于……吧?”
    “至于的,我爹揍我特别狠,若开春后李先生开什么‘家长会’,我多半活不成了。”契苾贞悲戚叹息。
    李素节面色沉闷,刚才的试卷他发现自己也做错了不少题。
    父皇倒是不大可能会揍他,可他还是觉得恐惧。
    相比挨揍,李素节更害怕的是父皇对他的冷漠。
    母亲已逝,如今的皇后还是母亲当年的生死仇人,若他的成绩不如意,父皇怕是会对他更失望,从此他在宫中愈发孤苦无依了。
    李显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虽然他也不会挨揍,可别忘了他的母亲是武皇后,性格强势,对子女教育特别严厉,若考试成绩一塌糊涂,他能有好下场?
    咬了咬牙,李素节叹道:“认命吧,先回长安再说。”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众弟子向李钦载恭敬告辞,然后各自登上马车离开。
    …………
    太极宫。
    李素节和李显刚回宫便被李治和武皇后召见。
    承香殿四角和中央生着几个硕大的铜炉,殿内暖融融的,李治和武皇后显然心情不错,特意下旨备宴,为两位百里求学的皇子洗尘。
    两位皇子未成年,殿内未举歌舞,只是简单的家宴。
    李治红光满面,笑声爽朗,武皇后巧笑倩兮,殷勤为李治挟菜。李治不时端杯浅啜,杯里不是酒,而是李钦载建议他喝的银杏叶切丝泡的水。
    菜过五味,李治终于说起了正事,令李素节和李显心情稍缓的是,李治说的居然不是考试成绩。
    “素节,你昨日命快马送来宫中的书信,朕已阅之。”李治喝了口水,缓缓道:“李景初所造的那个叫‘炮仗’的东西,果真有惊雷之声,又有毁石摧坚之威?”
    李素节起身,恭敬地道:“是,儿臣亲眼所见,英王皇弟也亲眼见到了。”
    李治的目光投向李显。
    李显也起身道:“儿臣确实见到了,惊雷之声确认不假,不过毁石摧坚之威……儿臣倒是未曾注意。”
    李素节叹道:“你们只闻其声,却不曾注意那炮仗炸过之后,地上的泥土被掀翻了一片,留下一个个小坑,炮仗不过小指大小,些许药量便可炸出坑来。”
    “若换个更大的容器,加大药量,用之于王师,儿臣以为,可为我大唐王师平添一件无坚不摧的利器,此物,比神臂弓更神奇。”
    李治和武皇后两眼一亮,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
    李治的身子情不自禁往前倾,道:“李景初可有说法?”
    李素节缓缓道:“当时在场的闲杂之人甚多,待众人散去后,儿臣再次回转,单独向李先生求教,李先生亲口说过,此物用于军中,确实有大用,用于攻城,则坚城可摧,用于平地战,则摧枯拉朽,无往不胜。”
    李治大惊,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此言不虚?世上竟有如此利器,被李景初造出来了?”
    “儿臣不敢有半句虚言。这都是李先生亲口说的,儿臣当时也觉得此物不凡,于是央请李先生,千万保管好秘方,不可对外人泄露半字,李先生答应了。”
    李治失态地站了起来,胸膛起伏不停,面孔不觉涨红了。
    武皇后急忙扶住他,柔声道:“陛下,太医说您不可激动,天下万事,终究眼见为实。”
    李治平复了一下情绪,坐了回去,缓缓道:“此言若是景初亲口说的,朕信他。”
    “兹事体大,朕必须召景初回长安奏对。”李治神情凝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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