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易言没有回答,他的眼神愈发冰冷,城内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还时不时夹杂着一两道尖利阴邪的笑声:
    “不会是偷偷逃出来的吧?”
    “嘿嘿,我最近正好缺少脑髓当材料,这要是个人类的话,谁也别跟我抢!”
    “城里的虫窟好久都没见到新鲜血肉了……”
    还有的叫嚣着:
    “把他的头皮活剥下来!居然敢伪装成法师大人,不可饶恕!”
    最后,眼看着连远处的兽人卫兵们都被惊动了,被众多粘稠恶意包裹的易言缓缓吐出一口气,食指与拇指并拢,缓缓抬起。
    他的手上戴着一副在场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漆黑手套,材质既不是皮也并非布,似乎是一种细密紧实的纤维,中指根部还套着一枚做工精致的冷钢戒指,上面还雕刻着六个奇怪的方正字符,像是某种神秘的远古咒文——
    漠北重工制造。
    而他修长指尖所及之处,则是那具最开始发声辱骂他的骷髅。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但很快,他们就又重新哄笑起来,声音甚至比方才还要肆无忌惮——
    一个死囚奴,怎么可能是高贵的法师?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谷梁一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控屏幕,握着笔杆的手已经紧张到发白。
    一时间,他只能听到自己胸膛内心跳咚咚作响的声音。
    桌上摊开的白纸已经写满了各种凌乱的计算公式,但因为时间紧张的缘故,绝大多数步骤都是谷梁一心算完成的。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再检查一遍!
    ‘一定要成功啊……’
    他在内心默念着,耳畔是无人机塔台急促的倒计时:
    “高度已下降一千米,六百米,三百米……”
    “三,二,一——”
    要塞入口处,被易言的动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围观者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一道闪耀的流星正破开云层,朝着他们的头顶直直坠落而来。
    “轰——!!!”
    一声巨响在空地上炸开。
    数米之外,被易言指向的骷髅刹那间被一团燃起的熊熊火焰包裹,连一声尖叫都没发出来,就在原地化为了飞灰。
    全场寂静。
    所有围观者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注视着黑袍人的目光从恶意满满的戏谑,瞬间变为了惊恐万分的胆寒。
    易言淡定地收回了手。
    他的黑袍在扑面而来的炽热火风中猎猎飘扬,滚烫的空气即使隔着银面具也能清晰感受到,几乎要灼伤人的皮肤。
    如此恐怖的火焰温度,通常代表着施法者拥有着超乎想象的澎湃法力。
    但这位屹立在人群中、如魔神一般高大不可侵犯的黑袍法师,却只是在众人惶恐的围观中,轻描淡写地拂去了即将飘落在黑袍上的火星。
    ——就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路边的一只蚂蚁。
    没有人知道,他耳麦里的频道已经炸锅了:
    “击中预定目标!我们成功了!”
    “卧槽真的被他算准了!”
    “乌拉——”
    “牛逼!谷梁你是真的牛逼!”
    就连宗秦远都激动得在座位上使劲一挥拳头:“谷梁同学,干得漂亮!”
    地球指挥部内更是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不少人甚至自发地站起来为谷梁一鼓掌。陆朗望着大屏幕上的景象,一直紧绷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他也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道:“果然,关键时刻才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本性,无论是临危应变的速度还是综合处理问题的能力,你绝对都是超一流的水平。”
    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没法一直伪装下去的。
    宿舍里,谷梁一把手里的笔一丢,猛地喘了一大口气,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旁边的严北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发疯似的来回摇晃:“啊啊啊啊啊老四你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太太太牛逼了——”
    谷梁一被他晃得脑浆都快匀了,更别提还有一个诸葛逍在捧着他的草稿纸瞎嚷嚷:“我要把它供起来!从今往后这就是我们诸葛家新一代的传家宝了!当代八阵图!”
    “停停停!”
    谷梁一好不容易才逃脱魔爪,他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赶紧打断道:“我这次只是碰巧而已……而且易言不还被围着呢吗,你们别高兴太早啊,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呢。”
    现场的情况也的确如他所说。
    这招杀鸡儆猴的效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成功逼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恶徒们,但随之而来的,是兽人卫兵们更加隐晦、且不动声色的打探。
    “你……您……”酷似豹子形态的兽人卫兵队长甩着尾巴在原地纠结了半天,都没拿准到底该不该对面前的黑袍人用敬称,最后干脆一咬牙换了个称呼。
    “阁下也是来参加城主举办的盛典的吗?”
    这也不怪他,谁能想到堂堂一位高阶法师,居然也成了他人的死囚奴?
    即使是在地位最底下的奴隶之中,死囚奴也是最底层的存在。
    他们和那些因为贫穷而卖身、或是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奴隶不同,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独立生命的属性。
    很多从习黑暗圣殿教义的堕落法师都会从小豢养一批死囚奴,剥夺他们的五感和说话发声的权利,把他们制造成没有感情的人偶,在需要“材料”的时候,就会从他们身上取走——头发、指甲、肢体、血肉,甚至是内脏或骨髓脑髓。
    在堕落法师们眼中,死囚奴就是一件非常有趣且实用的玩具。
    而之所以叫他们死囚,是因为每个豢养死囚奴的法师都会给他们烙下终身印记,这样无论死囚奴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
    于他们来说,世界就是一个无处逃离的巨大囚笼。
    这也是易言在独自进入要塞后,会在街上引发如此骚动的原因。
    由于死囚奴的印记本身就是一种最恶毒的诅咒,所以当它被主人设置好的倒计时结束,死囚奴们就会当场爆体而亡。
    ——原因仅仅是,法师们不需要已经老化的“玩具”。
    豹子兽人的目光扫过黑袍人紧紧缠在脖颈上的白色纱布,任谁都知道这下面是个什么印记,只是恕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能降伏如此强大法师、甚至甘愿让他成为自己奴隶的,究竟是怎样一位恐怖的大人物。
    即使是城主……
    想到城主,他不禁在原地打了寒颤。
    但豹子兽人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城主,估计也做不到这样肆无忌惮地折辱一位强大的法师。
    “冒昧问一句,”他咽了咽唾沫,实在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阁下的主人是谁?”
    黑袍人冰冷的眼神透过面具扫过他的全身,那双如恶魔般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眸,几乎让豹子兽人当场僵直,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会和那具骷髅一样被原地烧成灰烬时,黑袍人却只是用一种缓慢而古怪的音调,傲慢地说道:
    “你没有资格知道。”
    他的声音十分艰涩,像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拙劣的模仿,整句话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蹦出来的。
    这种感觉……
    豹子兽人悚然心想,像极了大部分被剥夺了语言功能的死囚奴,在声带修复后,生平第一次开口的样子。
    “是,是……”
    他连声应道,冷汗完全浸湿了身上的皮毛。
    在豹子兽人内心里,面前这个黑袍人的所有者,其恐怖形象已经超越了城主,达到了堪比黑暗魔神赛里斯的级别了。
    他低着头,胆战心惊地看着黑袍人从自己的身侧走过,却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瞬间,豹子兽人的心提到了喉咙眼。
    “跟他讲别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谷梁一在耳麦里小声提醒易言,让他别忘了好好善后。
    但他们都没料到兽人的听力远超人类,豹子兽人头顶的耳朵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谷梁一字正腔圆的华国语在他听来,完全就是高阶法师独有的神秘语言。
    豹子兽人瞪圆了眼睛,在猛地朝四周环顾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后,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凝固了——
    “末法时代即将到来,沉睡千年的赛里斯将会再度苏醒……”
    这是大预言家安东尼奥几十年前做出的预言。
    这句话在安斯艾尔大陆上耳熟能详,即使是只有三岁的兽人孩童也能完整复述。
    但那么多年过去,它逐渐沦为大陆上的笑谈,已经没人再相信这则预言会成真,而是把它当成了安东尼奥生平唯一的失败预言津津乐道。
    原本,豹子兽人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他听到了那道带着些许不祥杂音、仿佛来自遥远地狱深处的恐怖传音——
    魔神大人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新的肉.身宿主!声音还如此年轻!
    易言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抬手扶了一下耳麦。
    可能是因为屏障和距离太远的原因,他的无线联络偶尔会夹杂着一些电流音。
    “今天的事情,不许外传,”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威胁的口吻对豹子兽人说道,“否则——”
    还没等易言把话说完,就看到这个足足有两米多高的大块头“噗通”一声,瑟瑟发抖地匍匐在了自己脚边,就连尾巴都迫不及待地蜷缩在了身后,姿态像极了犯了错后在驯养员面前浑身发抖的大型猫科动物。
    “主啊,求您放过我吧!”他痛哭流涕地求饶道。
    “…………”
    易言和频道内的谷梁一同时沉默了。
    这家伙,究竟脑补了些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赛里斯:意为丝国、丝国人,是战国至东汉时期古希腊和古罗马地理学家、历史学家对与丝绸相关的国家和民族的称呼,一般认为指当时中国或中国附近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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