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嗒儿,得嗒儿……

    深夜的长安城,宽阔的街道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劲风将那路旁傻站着的打更人的火烛都惊得乱晃。

    “驾!”

    李衿飞马奔在最前,后面韩七和赵九一左一右,手持令牌高声喊道:“长公主殿下办事,巡营军士,速速退让!”

    两侧里坊极速向后闪过,李衿紧握缰绳,盯着前方,面如覆霜,散着冷冷的寒气。

    先前她如何也想不通,韦氏作乱为何非要把李旦也牵扯进来。

    李旦不比李显,且不说他生性最为良善不争,不问政事,这几年把王府搬得远离宫城,也不像李显,还有长子担任金吾卫。

    进宫行刺失败的刺客是李旦府上的护卫,李衿回京便查问过,可盯梢的内卫都说,相王府一切如常。

    李旦非常安分,身边也没有韦妃这等野心之人,李衿便暂且没有多想,只当是韦氏攀咬。

    韦氏之乱方平,审案还在进行,韦氏被她打得半死,至今昏迷,故而附逆之人尚在察查。

    当初苏务正因为不满,秘密举报弟弟苏兴与长宁公主有异,李衿令内卫密查,韦氏阴图随之暴露,反而长宁公主,偷偷向李衿表忠。

    回想整个事情,李旦都是那个游移在外,无关紧要之人,李衿以为只是韦氏有意牵扯而已,万万想不到还有一个“故人”暗暗藏在他的身边。

    苗家人的养子,谢氏的庶子,这还真是阴差阳错。

    青龙坊。

    “吱呀~”

    坊门方开数寸,李衿已挥鞭打马,从那仅容一人一马过的缝隙里飞掠而过,直奔相王府。

    随后入内的巡兵,召集坊内值守的铺兵,按照长公主的命令,将相王府团团围住。

    韩七令带十几人冲入府内,控制各处。

    “驾!”

    李衿紧紧伏在马背上,控马驰过长廊,一路闯翻几个值更的下人,直入李旦寝房院中。

    府内突遭强入,不时有下人惊惧的呼声传来,此时李旦似还未就寝,房中烛光微弱。

    李衿面色凝重,她翻身下马,走到门前,踢开房门。

    手中唐刀赫然出鞘,不过眨眼,李衿已将刀锋抵在房内那名青衣男子的喉间。

    锋利刺破他过于白净的皮肤,一颗血珠滑落,蜿蜒如蛇,在干净的衣领上晕出妖冶的红。

    李旦静静地躺在榻上,似乎并无异样。

    田复生跪在榻前,双膝并拢,垂手抱莲花印结于腹前,如老僧入定,闭目不动。

    院内有军士冲入,韩七赵九手持火把跨进门,一左一右守住,神情戒备。

    火光将屋内照得敞亮,李衿手腕微动,刀锋再刺入男子的肌肤些许。

    血珠滚落,衣领的血迹蔓延开来。

    “去苗为田,死而复生,”李衿眸光锐利,声音幽冷,“我倒不知当年还错放了一个余孽。”

    屋内静得出奇,田复生悠悠睁开眼睛。

    “不是殿下错放,”他没有任何惊慌,反而异常的冷静,“是某侥幸,殿下屠戮当日未在家中。”

    李衿眯了眯眼睛,“果真是苗氏的余孽。”

    目光瞥了一眼李旦,他的睡容安详得过分,且如此动静竟然全无醒来的痕迹。

    李衿心中一紧,立即又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速把解药拿来救人。”

    “呵。”

    田复生嘲讽地扯动唇角,他缓缓转过头,黝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李衿。

    “解药不在我的身上。”

    “快说!”

    李衿没耐心陪他耗,戾气顿生,“否则本宫杀了你!”

    田复生却还是这副看破红尘,岿然不动的模样。

    “解药就在殿下的身上,”他诡异地勾起嘴角,缓缓道,“殿下的血,就是相王的解药。”

    她的血?李衿一怔。

    “大胆逆贼!”

    韩七闻言,勃然大怒,“殿下金娇玉贵,岂容你这逆贼信口开河!”

    待要上前擒了田复生,李衿却将他喝下。

    “殿下?”

    韩七惊疑不定,却见李衿抬起左臂,露出雪白的皓腕,右手一抽,反将陌刀置于自己的腕上。

    刀锋极锐,李衿眉头也不皱,一割,腕上即刻拉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暗沉的血流了出来,温热粘稠,李衿转而望向田复生,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说,还要什么?”

    冷白的腕,血像绽放的彼岸花,一滴滴落在地上,发出轻而诡异的“滴答”。

    似乎不料李衿如此果断,田复生仿佛魔怔一般,却在此时,榻上的李旦突然做了起来。

    如梦初醒,他揉了揉眼睛,待视野稍复清明,才惊觉眼前的是他长姐。

    “长姐救我!”

    李旦一下扑上前,拽住李衿的袖子就痛哭流涕,全然不顾当下这屋里诡异的场景。

    李衿:“……”

    看起来这个只会哭的傻弟弟并不像有什么事……我被耍了?

    韩七倒是反应很快,一看李旦无事,立即扑上去擒住田复生,点了他的几处大穴。

    四肢动弹不得,田复生却还是呆呆望着李衿,瞪大眼睛,似乎极为惊愕。

    “怎,怎么……可能……”

    一个屠戮他养父母全家上下的冷酷恶鬼,怎么可能愿意割血救人!

    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都不该愿意的呀!

    喃喃自语着,田复生直到被韩七拖出房门交给军士看管,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房内。

    牟清已经赶来,放下药箱要给李衿包扎,李衿却朝她摇摇头,道:“把东西放着,都出去。”

    众人皆是一愣,然而李衿态度坚决,他们也只好听命,关上门去外面候着。

    只余二人,李衿这才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跪在榻上拉着她袖子哭泣的李旦。

    “别哭了。”

    陌刀回鞘,李衿一扯袖子,坐到榻上,好气又好笑,“还不把药箱拿来?”

    李旦这才手忙脚乱过去拿来药箱,跪到李衿身边,“长姐,我,我替你包吧。”

    李衿嗯了声,撸起袖子,露出尚在缓缓流血的手臂。

    伤口出乎意料地深,李旦一怔,跟着又掉了眼泪。

    边哭又边去抬了水盆过来,放在李衿脚边,浸湿软布,小心帮李衿把手臂上的污血擦去。

    “我都没哭,你倒反哭上了,”李衿看他这又怂又小心的模样,甚是好笑,不禁道:“好歹也是李家的男儿,怎么比太平还爱哭?”

    “唔,”李旦抬起手肘草草擦了一把泪,又接着给李衿包上金疮药,“我以为长姐……”

    话说到一半又吞下去,李衿心里暗自叹气,“你以为我要对你如何?”

    “我,我以为,”李旦吸了吸鼻子,支支吾吾,“我没想,没想长姐会救我。”

    “……”

    七尺儿郎就等着自己来救,李衿深感心累,末了忽然觉得不对,“你刚刚怎么回事儿?”

    李旦缩了下脖子,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长姐。

    “我睡前,复生,呃……他给我端了碗安神的羹汤,我一喝就睡着了,但又不是完全睡着,可以听得见声音,就像魂灵出窍那种。”

    李衿无语,沉默了会儿又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听见他在我耳边说,若是叁日之内,无人来救我,药性就会发作,全身溃烂。”

    “还说,解药是长姐的血……”

    李旦低下头,小心将白布打了一个结,不松不紧地包扎好。

    “我以为我死定了,谁知长姐真的来了,还……”

    话未说完又呜呜哭了起来,李衿真是哭笑不得,想打他吧,又觉得白费劲儿。

    堂堂一个亲王,被身边的人算计便罢了,还只能硬生生等着人来救?他还敢再怂一点吗?

    不过这田复生……真如李旦所说,这杀人的法子实在拖沓,而且毫无意义。

    她的内卫可在府内有眼线,李旦一日不见就会被汇报,这等叁日才死的药,难道不是多此一举?

    何况李旦看起来并无大碍。

    思忖片刻,李衿决定先把这疑惑放一放,转而教训起李旦:“入府服侍的近人,你都不查一查吗?”

    “我查啊,”李旦可怜巴巴,“可是没查到什么特别的呀,就是之前被不少人……养过一段时日。”

    田复生长相柔美,初到京城并无名气,虽擅抚琴,却更多因为貌美而被达官贵人们青睐。

    李衿听他说完,仔细一想也觉得难怪,毕竟她都不知道苗家还有一个养子。

    “罢了,”她道,“你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

    李旦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长姐,那田复生究竟什么人啊?”

    这会儿才想起来问,脑袋是驴吗?

    叹了口气,李衿说道:“记得证圣二年,薛怀义火烧明堂的事情么?”

    李旦点点头。

    “薛怀义被母亲打入天牢,他为了活命,向我吐出了一个秘密。”

    “巴州有一户苗姓人家,世为伶人,其藏有一份秘方,可叫死者腐骨生肉,生者返老还童。”

    如果李显是窝囊,李旦明显就是嘤嘤嘤怪,谨小慎微,有事没事哭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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