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饶之初时也觉得自己是被那道人言中,但后面他修行越强,就越觉得自己这些年的青云路,仿佛顺应着那年轻道士的安排在走。
    “怎么可能呢?”
    姚守宁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道:
    “他难道有未卜先知的力量吗?”
    “我不清楚。”
    柳并舟这话是出自真心,他摇了摇头。
    “自那之后,我的老师越发觉得不安,再加上他从一个前辈的口中,得知了一个皇室的秘闻——”
    说完,他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的身上:
    “守宁儿应该知道了吧?”
    除了姚婉宁之外,其他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姚若筠心中那股‘井底之蛙’的感觉越来越浓,几乎压抑不住。
    “对。”姚守宁点头,见家里人好奇的目光,直言道:
    “皇室有传言,三十一代而亡。”
    “……”
    这话一说完,柳氏与姚翝的眼皮都疯狂抽搐。
    兴许是今夜说的话都是惊天大秘密,无论是挖皇陵、斩妖邪,还是关于陈太微的一切,桩桩件件都是大事,足以要姚家人的命了,柳氏再听到这样的话时,竟有种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感觉。
    姚婉宁是早就从妹妹口中得知过这样的消息,因此表情如常,其他人则都是神色各异。
    “是,有窥探天机的前辈说过,皇室三十一代而亡。”柳并舟接着说:
    “自那之后,我的老师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似是受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掌控,仿佛有人已经窥探到他的未来,包括他的前程、命运,这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姚守宁听他说到这里,心中生出一个大不敬的念头:这位已故的大儒听起来像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
    “所以他辞官卸职,抛弃富贵名利,回了南昭,担任子观书院的院长,言称为大庆培养栋梁。”
    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无官一身轻的大儒,从明到暗,张饶之走得洒洒脱脱。
    而卸职之后,那种被人时刻窥探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直到他回南昭十多年后,那位故友再一次上门。”
    也就是说,三十一年前,陈太微与张饶之的见面,是第二次了。
    “当时我的老师遣我离开,说是与朋友有话要说,”张饶之此举,肯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柳并舟当时隐约察觉到此人身份不凡,但又想起老师修为身手,心中虽说担忧,却仍是应了:
    “我守在门口,一步不离,约过了半个时辰,便听老师唤我。”
    他说道:
    “我推门进去,屋里客人已经离开,我的老师面上露出笑容。”
    那种笑意发自真心,仿佛恶作剧成功了。
    “张先生做了什么?”
    姚守宁福至心灵,突然一问。
    柳并舟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老师只说,纵然天时、地利,但若缺少人和,那么一切终将如水中捞月罢了。”
    这话此时听来众人都觉得满头雾水,难以弄懂。
    柳并舟也失去了再提此事的兴致,他似是有些口干,还未转头,姚若筠已经十分见机的递上一杯温热的水,他愣了一愣,接过来捧在掌中。
    “爹。”柳氏唤道:
    “您既然说这位是大儒当年的故友,您见‘他’时,他甚至比您看上去年纪似是更小了两岁,那岂不是说明,这些年来,‘他’一直面容都没变过?”
    “不错。”柳并舟喝了两口水,润了喉咙后才道:
    “不止是从三十一年前至今没有变过面容,据我老师所说,他年轻时见此人时,此人就是这般模样了!”
    “这岂非神仙中人了?”姚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叹了一声。
    “据传,道家之中本来就有修养、生长之术,照我老师所说,‘他’已经修炼到人中之神的地步,那驻颜有术,能活百岁便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了。”
    不对!姚守宁的心中涌出这样一个念头。
    她总觉得,陈太微的年岁,恐怕不止是百岁而已,甚至可能比众人所猜测的还要寿数长得多。
    这个念头莫名其妙,但姚守宁如今也算是知道自己的力量,知道自己既有所悟,那么陈太微的来历便绝对有很大问题了。
    正深思之际,突然听到柳并舟唤她:
    “守宁儿,守宁儿?”
    “嗯?嗯?外祖父?”
    她倏然回神,乖巧的看向柳并舟,但见家里人神情有异,仿佛她先前的深思已经发呆了很久。
    好在柳并舟并没有计较她这一刻的失礼,而是问:
    “今夜是不是有事发生了?”
    她回来时满身狼藉,身上有若隐似无的妖气,但却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柳氏听到这里,一下回神,神色紧张又有些担忧,盯着女儿看:
    “今夜有事发生了吗?”
    姚守宁犹豫了一下,遂承认道:
    “今夜我跟世子出城时,无意中提到‘他’的名字了……”
    她这话一说完,众人便想起先前她与柳并舟同时提醒的话。
    柳并舟修为高深,知道陈太微厉害,所以出言禁止柳氏提‘陈太微’的名字也就算了,姚守宁这样说的依据是什么?
    那必是她吃过大亏了!
    姚翝的面色一变,大腿肌肉紧绷,双手握拳置于腿上,上半身前倾,似是想要起身。
    姚守宁接着说道:
    “我们路途遇到妖邪围攻——”
    柳氏心脏似是被人紧紧捉住,柳并舟却是眉头皱了皱,似是已经料到姚守宁遭遇的这一场虚惊,虽说也有些后怕,却并不见太多担忧之色。
    “那些妖邪都是鬼魂、邪祟,看样子并不如何厉害,反倒像是另有图谋……”
    她想起当时发生的事,猜测陈太微是怀疑自己身份,所以驱使妖邪来恐吓自己,想逼出自己施展术法。
    家里人中,父亲、姐姐都隐约猜到了她血脉有异,柳氏当年也听柳并舟提到过,但她性情粗枝大叶,恐怕一时之间还没想到此处。
    外祖父对她的情况应该是十分清楚的,他虽没说过,但姚守宁感觉他好像一切都清楚。
    她顿了顿,便没有提陈太微目的之事,反正柳并舟知晓内情,其他人就是听说了,在知道陈太微此人有诡异的情况下,她说了这些话,也只是让家里人凭添担忧。
    姚守宁看得出来,柳氏等人听柳并舟说起当年往事,虽说觉得离奇,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见过陈太微一面的缘故,兴许下意识的把这种事当成了故事传说,本能的弱化了陈太微的危险之处。
    她想到了自己与世子脱困之后,冲出城门时回头那一望——
    城门之上出现了一个怀抱枯骨的艳鬼,似是隔着朦胧夜色,与她遥遥相望了。
    姚守宁顿时有些不安,抬头往外祖父看去,正欲将这件事情说给他听时——
    她看到了站在柳并舟身边的姚若筠,似是注意到了妹妹的目光,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也在看她。
    姚守宁感应敏锐,尤其是力量觉醒之后,更是对旁人注意万分敏感,可大哥似是看了她多时,她在此之前,竟全无察觉。
    一丝古怪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寒意从她后背爬起,她双臂涌出鸡皮疙瘩。
    只见大哥的笑意有些怪异,似是饶有兴致,又似是十分好奇,却偏生带着若隐似无的疏离。
    姚若筠性格老成持重,言行举止都是十分克制,笑容也是练习多时,恰到好处,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似是随心所欲而发,带着狂放率性,与他平日性情截然不同。
    这个念头刚一涌入姚守宁的心中,意外发生了!
    只见姚若筠的面目顷刻之间蠕动变幻,取而代之的,是梳了道士髻,凤目高鼻的陈太微,此时正面带微笑,手持一把雪白扶尘,正站在外祖父的身后!
    第276章 驱赶他
    “……”
    惊骇到了极致,姚守宁反倒似是声音被夺走。
    外祖父故事里提到过的当年初遇陈太微的那一幕,此时活生生的发现在她眼前,给她视力、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寒意自她脚底升起,蔓延至她脊椎,再蹿向周身四肢百骸。
    柳并舟口中神不知鬼不觉附在他身体上‘走’向了张饶之的陈太微,此时如同三十一年前一样,悄无声息的附身在了姚若筠的身体上。
    他是何时来的?怎么屋内的众人半点儿都没有察觉。
    想到这里,姚守宁下意识的仰头。
    在她的面前,柳并舟身后的神魂之影依旧高高矗立,肃穆威严,警惕四周。
    而在这巨大的神魂之下,陈太微正站在那里,安然若素。
    似是与姚守宁的目光对上,他那张本来冷淡的眉目间露出一丝调皮之色,冲她眨了眨眼。
    “守宁、守宁?”
    柳氏最先注意到了女儿突然的呆滞,不知是不是近来妖邪之事听多了,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接连喊了姚守宁两声。
    这一喊之下——顿时将姚守宁的神识喊回笼。
    “大、大哥——”她手足俱颤,接着又十分失态的大声喊:
    “大哥!”
    她声音里饱含惊恐。
    自遇妖以来,姚家经历了不少的事,她虽说也害怕,但从未如此失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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