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
    苏恩幼本来正要笑,一时间也跟着他看去,只见医院食堂旁单独开的咖啡窗口,一道眼熟身影正站在那儿,微白袖口挽起,正接过窗口服务生递的一杯拿铁温声道谢。
    段淮叙今日没有穿那款略显厚重的大衣,而是很简单的一身衬衣。外套皆由身后秘书拿着,因着挽起的袖扣露出瘦白的一截腕骨,手腕上是某未知品牌但看着很是贵重的腕表。
    依然是纯黑的长裤,很商务风,却也很有成熟味道,他穿的是一双漆皮皮鞋。皮鞋是什么品牌苏恩幼仍然认不出,可那一刻还是有些被他那周身气质给引得不免多看一眼。
    听见声音,段淮叙也往两人望来。
    第8章
    看见他,苏恩幼也不自觉拘谨了起来,同样跟着喊一句叔。
    段淮叙因为刚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卡,没听见。他接过咖啡后随手递给一旁秘书,旁边是相熟的主治医生在同他讲着什么,段淮叙眼睑垂下听着,时不时轻点下头表示回应。
    大人谈话的架势。
    苏恩幼自己轻轻抿了下嘴,像是想缓解下喊了人没得到回应的那种尴尬。
    片刻后同人讲完了话,段淮叙把手机拿起递给秘书,这才朝他们走来。
    段淮叙:“你们也来这吃饭。”
    段雅真说:“嗯,正好碰到恩幼,就一块过来了。”
    段淮叙:“吃过了吗。”
    “叔,我们都吃过了。”
    话说着,段淮叙视线才落到旁边苏恩幼身上。
    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小姑娘从他走来以后就站旁边没有特别注视过他,像是在想事情。
    他想到什么,或许是刚才小姑娘喊了他一声,但正好身旁有主治医师正同他讲话,对方正是同他交谈,出于礼节他暂时先搁置了。
    或许她有点介意这种事。
    只不过,这点他没有现在就讲,人惹了该解释,但也不是现在。
    “那还要继续去第二场么,我正好有场饭局在附近餐厅。”
    段雅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按理说他叔叔的饭局从来不是他这种小辈能参与的,要么也是家庭聚餐,今天却主动提起这些。
    “我不太行,叔,我马上有考试,晚点要回家复习呢。”
    段淮叙淡应一声,又看苏恩幼:“你呢。恩幼有空么。”
    苏恩幼本来在想他会不会约自己,没想话头真落自己身上。
    面对眼前容貌清隽成熟的男人,被他视线盯着,苏恩幼没露出怯:“我来看段老太太,怕是吃不了。”
    段淮叙:“那更简单了。既然是看母亲,我来领路就好。”
    段雅真觉得这氛围有点奇怪,却又不知哪里奇怪。后知后觉才记起,他的小叔叔怎么和苏恩幼看起来很熟一般,而且话那么多,要知道他们这代的几个晚辈全怕他。
    不需别的,他不讲话时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人劝退。
    这么说着,段雅真也只能走人,临行前给苏恩幼递了眼神算是打个招呼。
    苏恩幼颔首,让他路上小心。
    寒暄着,也就同段淮叙一道去往住院部。
    来这家医院来得急,路上也没准备什么,苏恩幼今天穿了一身小裙子配了条马甲,走医院后院的过廊下还有些冷,扭头能看见这片医院后花园里的绿植。珍珠罗汉松、搭两片雀梅藤,鹅卵石铺道,郁郁葱葱,锦簇成团。
    路上,苏恩幼不免起了好奇:“听说,这家医院也有您几分注资。”
    段淮叙同她一道走着:“是。”
    苏恩幼:“那这些绿植设计,您也有参与其中么。”
    段淮叙本没有关注,她提起才抬眸往边缘看去:“说句实话,你问我这些,我第一反应是想答有的。”
    苏恩幼微微讶异地扬眉。
    “那?”
    “但不得不说,恩幼,我本质确实是个只知道思考利益的商人,这些专业设计上的事,没有什么资格参与。”
    这回答倒叫苏恩幼听笑了。
    觉得他这人谦虚,也觉他这人貌似没有那么古板,起码还会开玩笑。
    “说句实话,五哥,虽然说我和小时候变化很大,但在我看来,你和二十岁的时候差别也是很大。”
    “是吗,比如?”
    苏恩幼讲到这才忆起,自己对于他二十来岁的印象也仅次于那次他从西北专车送她回家,而且这段事情还是她最近听父亲说才记起来。
    十二岁时的糗事了,她也不好提。
    只能暂且装作打量他的,往他身上看了看。
    三十岁男人的成熟,不是她在学校经常见的那些毛小子能比的。
    苏恩幼:“比如,成熟。”
    段淮叙:“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的时候很幼稚。”
    “不,我可没那么说。”
    苏恩幼要掩饰自己地裹着胳膊耸了下肩,看回前方:“说你成熟,但没讲幼稚,您可别把我的话偷换概念。”
    段淮叙没与她争论,只发觉她耸肩这一细微动作。
    小姑娘扎起的丸子头周围的碎发都被风吹得四散,他侧眸轻轻抬手示意秘书。
    后边一直跟随同行的秘书立马往前把外套送上,恭敬说:“苏小姐,风大天冷,您可以加个衣。”
    苏恩幼本在看景色,有一点冷但不是不能忍受,秘书忽然递衣时她怔一下。
    这是段淮叙私人秘书,要做的事有许多。譬如上次送琵琶,再譬如这次陪同随行,为的也是老板包括其同行友人手边有什么事能立马添上办上,这是他的职责。
    可苏恩幼充其量也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出门在外投简历不碰钉子也算好的了。
    哪体会过这种待遇。
    段淮叙说:“这外套是崭新的,我没穿过,只是今天出门临时拿的一件,你可以放心。”
    她不是太冷,但当生人面前不好拒绝,也就接过拿手里:“谢谢。”
    感受着手中来自高定外套的细腻质感,心里也不免感慨:他好绅士。
    这是从那些毛头小子身上都感受不到的细节。
    明明她只是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却也能察觉到。
    温文尔雅的成熟男人,细节行为总是加分。
    她把衣服好好拿着,虚虚抱怀里,说:“说实话,小时候喊你五哥,那确实是有些不懂事的行为。后来又叫你叔叔,是我才搞懂我们两家的辈分,我认为哪怕没有我当时的男友,我喊你叔叔也是应当的。”
    称呼的问题,久别经年,他们才再次提及。
    段淮叙看上去好似没什么特别反应。
    但,其实她多少是想看看他对这事反应的。
    段淮叙只说:“称呼方面,你觉得怎么顺口就怎么好。”
    苏恩幼说:“那如果我一定要你一个答案呢。五哥、小叔,这两个称呼可完全不一样。”
    段淮叙像意会过来她话中含义,看向她。
    于他面前向来柔和的小姑娘却破天荒直直回视他。
    他也知道。
    喊他五哥,因为他是她两位兄长的好友,结拜兄弟,那他们就是平辈,可以谈及一些其他的。
    但要是叔叔,他当然可以是她的一位叔叔,那他也是她前男友的叔叔,他们之间可就没有任何私情可谈。
    而段淮叙望着眼前小姑娘精致小巧的脸蛋,拿着他衣服拘谨却又敢试探他的模样,与她三年前在戏台子上,含情脉脉唱那曲《太真外传》截然不同的。
    那时的她大胆、伶俐,第一本“亭栏惊艳”,小姑娘一袭青衣着花旦妆随其他演员们迈台步走出,因是初次登台,小姑娘显得很是青涩。眼神清亮,却也掩不住的精气神,望着台下,玉润珠圆、声情并茂地唱着词。
    当时也只是业余戏台,段淮叙也是被好友拉去听曲的,没想是一群大学生受了应邀来唱京剧选段。
    说起京戏,段淮叙也就留下来观了。也就是人群中,一眼从众多小花旦中辨出那位娇小姐的身影。
    那大抵是她大一,后来去稍作了解也才知道。
    是友人在说:“淮叙,你看戏曲学院那位今年艺考分数第一的小妹妹,这么浓的戏妆也没掩得住那漂亮脸蛋啊。听说名叫苏恩幼,长得那可是一等一,而且还是大一。”
    苏恩幼。
    段淮叙也是听了这名字才发觉,当即捏着手心的两枚麦穗虎头像想到什么,视线不免多往她身上去了两下。
    是她。
    七年过去,她长这么大了。
    不像记忆里黄毛丫头的样子,更是名门大家闺秀。
    友人又说:“我记得你侄儿是不是最近经常往戏曲学院跑来着,你说他一学舞蹈的去人家学校干嘛啊,别不是在追这位。你也要盯好你家那些个晚辈,别整天个往外跑,还惹得你家老爷子生气。”
    段淮叙当时未置可否,只扯扯唇。
    这也符合他一贯在他人眼中的印象,不置可否,也不为任何女性而停望。在旁人眼里,他当时态度也挺淡的,后来也就认真看戏,友人们简单谈两句事。
    可没人知道,那一夜,他多打量了她好几眼。
    也像鬼使神差,又或许是因知道她是苏笙安的那位妹妹。
    段淮叙盘着手里的两颗文玩核桃,视线总不自觉地往台上那抹熟悉身影看。
    再之后,深黑露重的夜晚,他乘轿车回宅邸。
    路过大剧院的路口之时意外看到前来接人的侄儿,安嘉熙一手拿外套另只手撑伞就那么站路口边等她。
    豆大雨珠随风刮落在车窗玻璃上。
    很快又汇聚,融合,流入至饰条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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