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日雪夜头一回遇段淮叙那样认真责苛,安嘉熙是真的吓到了。之后本想亲自送恩幼回去,可中途朋友来了电话说落地一辆阿波罗稀有款,六角形尾翼,他去多少次车展也碰不到的绝佳稀有。
    新到的款,他不想错过。
    一面是心爱女友,一面是只有一次座驾机会的顶配豪车。
    他想到了段淮叙。
    晚上十点,他犹豫万分惴惴不安之后,可想到这位小叔的性情,知晓他生过一次气也不会再为难人第二次,于是大着胆子,试探着去了他包间。
    一句:“小叔叔,我朋友生病,需赶紧过去一趟。无人照顾恩幼,您能否帮忙顺路捎带一程,把她送回学校。我会联系她的室友出来接她。”
    桌上觥筹交错,男人应了。
    少年如获大赦,感激不尽。
    那日,是他送她回,但苏恩幼自己不会知道。她困倦得紧,也热燥,她像完全不惧生人,因为不知道自己身旁是谁,在他那辆宾利车后座酣睡得香甜。
    他也是坐右侧,她安然躺他身侧。
    就连当时他也是在看文件,跨国来的加急要事,可平时目不转睛的,那日晚,少女安静沉眠的鼻息,时而隐约低吟的梦话,空气弥漫的酒味。
    段淮叙自认为,他此人定性不错,坐怀不乱,自制力颇佳,不会为女色颠倒。
    可这些却成了一剂迷香,扰着他,魅着他,直到本该思虑的文字细则,在脑中突转成一句近在耳边的娇娥唱腔。
    本该在签字处写上的一个段字,竟鬼使神差划成了一笔苏。
    他朝身旁的纤瘦少女身影望去,那一眼,深得紧。
    那晚,苏恩幼由她的大学室友们好好扶进了校门内,彼时男人亦没有下车。青涩万分的女大学生们还好奇那辆宾利车里是何方大人物,而恩幼又怎么会从这种豪车里下来,当时几个女孩子在校门内走进去了也稀奇似的频频回首盯他车牌。
    而段淮叙,也只是看着她倚靠友人身上的背影。
    无人知晓。
    再之后,苏恩幼随安嘉熙回家,见他,腼腆地喊一声叔叔好。
    女孩当时很羞涩,却也亭亭玉立,温婉且有大家闺秀风范。
    穿着一身小裙子及皮鞋。看他的眼神里有几分羞赧。
    那是少女那段年岁里唯一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段淮叙当时看着她的脸,心里却觉得,他大概是不会好了。
    灯光只照得他五官轮廓深邃,却印不出他的神情,轻搁车窗边的手肘松弛,指节轻轻抵着额边。
    秘书开车,只敢从后视镜里看他。
    如以往般,他不知老板在想什么。
    这几年,这上千天,永远都不知道。他待人待事客气,可又从不达心底,说他有喜好,可也总是淡薄的,就连此时他甚至也不知老板是想那位娇小姐,还是想着什么其他。反正每每轿车经过这片区域,他眼底总是很沉敛的,看着轿车窗外。无一例外。
    他道:“她见她哥,肯定是有事。司机送,也就够了。”
    秘书抬了抬眼睑,好像隐约有些懂了。
    来日方长。
    这门婚事,自提过起,段淮叙就没有主动应答过。
    可也没有拒绝。
    事实上,熟悉他的人才知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只要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
    他想娶那位苏小姐的。
    可至于为什么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要看,他在意的是什么。
    苏家也没有拒绝,不是他们想嫁女,是介意两家曾经的关系,介意段老爷子的脸面,更在意他段淮叙。
    或许,苏家父母比她自己都更不想商业联姻。可段家没发话,谁也不好讲,这事要处理不好,办不妙,影响的不只是两家几十年的深厚交情,更是近年来密切的生意链。
    谁也不想伤了情分,所以要稳妥又有情商地处理。
    可事实上,只要那位苏小姐自己愿意,那这就不是难题,而是一桩两家人喜闻乐见的喜事。
    段淮叙问:“万秘,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趁人之危了。”
    她只分手了半年。
    可他这位做叔叔的,却已是迫不及待等着上位。
    秘书身躯一震,顿感如临大敌。
    他也不敢说错话,只道:“怎么会。”
    后视镜里,男人深重的轮廓却仿佛没有什么变化。
    他又衡量着答:“男女之间你情我愿,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况且苏小姐又不是和您相处得不好,她也是单身,又对您印象颇佳,您也是。反正我是觉着先生和她很合适,想来老太太她们也都会这样想。”
    他又笑:“再说了,您忧虑的至多也是苏小姐的想法,那她不过是谈了一场恋爱,这恋爱与谁谈,又谈了多久,如果说您都不在意,那此时又算得了什么难题呢。”
    在职场浸润多年的老油条,深谙说话之道。
    伴君如伴虎,在老板身旁,又是干到如今这个地位,有些事又怎么能不在意。
    若是别人可以觉得他们老板温润好说话,那他们底下办事的人可不敢这样觉得,老板的提问不是问,是他们要揣度出老板的心事,顺着答,踩点试探。
    答完了不算对,答到了那个正确答案才算对。
    闻言,段淮叙侧过眼眸,平静眺望远方:“你说得是。”
    -
    苏恩幼抱着花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家里楼上灯亮着。
    她意识到,她大哥大抵是直接来了她家中。其实原先也有过,家中管制颇严,不只是日常行为习惯,也有一些生活上的。
    爸妈还严格规令过,大学也不可以谈恋爱。
    事实上,当时和安嘉熙好多次约会也是这样突然撞见大哥来京出差。
    多少次危急情况,她把少年往旁推,揣着忐忑去搪塞她哥。
    那种下意识反应,紧急避险的感觉像条件反射一般存在于她血液。
    令她产生了心理阴影,犹如肌肉记忆。
    否则,她不会出此下策,找到段淮叙那儿寻求他的庇护。
    在后座思忖良久,她把花放回后座,又劳烦司机多停这一会等下她。
    苏恩幼看着楼梯,提起裙摆迈步走了上去。
    与此同时,安嘉熙风尘仆仆地进了段家庭院。
    位于城市中心的四合方院,老胡同窄狭却贯通,红枫叶,也有什刹海的柳。
    安嘉熙从司机车上下来,望着熟悉院子脚步却犹豫停顿一下。
    原因无他,只是习惯性的想到了那抹身影。
    他偏头问旁人:“恩幼回了吗?她现在在北京?”
    司机是半月前送段淮叙去江苏的那位,突闻少爷回国,自是马不停蹄去机场接人,现在也是稳妥把少爷送到家,现在突然提到那位小姐,心中自是思虑万分,答:“这个不太清楚,好像是回了,但貌似前些时候还在江苏。怎么了,少爷您要亲自去找她?”
    上千公里远的地方,安嘉熙此刻当然是不会奔赴前往了。
    但他也是在等苏恩幼回来,想把事情好好和她说说。
    有关他们毕业以后前程方向的,但事实上,也有他们二人感情的。
    说实话,有些事情立场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他这段时间没有找苏恩幼,不是因为觉得倦腻乏味也不是不想去哄,只是觉得可能间歇性地有些累了。
    一段感情到现在快三年,事实上,也确实有个平淡期。
    他与别人从来都没有什么,于他而言是正常交友的事,在女孩子眼里就是越了界限,可于公平而言,什么才是界限,交友的标准又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恩幼是怎么想,可能有些难过的,也可能想过分手。
    但在安嘉熙的心里,他从没有和苏恩幼分手过。
    有的也两人只是立场不同,想事情的方式也不同。
    恩幼性格好,待人待情也真诚无比,她更是想和他有过未来甚至两人以前还看过房、商讨过以后要在北京哪处定居的。他不想和她分,可平淡期又确实不知怎么处理此事,索性也就找了借口出国,在国外忙考证忙跳舞,来度过这段时间了。
    现在几个月过去,恩幼也应该消气了。
    他也想把事情和她好好说清楚,她要是想他把列表女生删掉,那他删也就删了,他只想两人不计前嫌,重新开始。
    安嘉熙摇头:“不,只是问问,我叔叔呢?”
    他踏门槛进屋,这座四合院还和曾经一样,虽是古朴,但胜在是纯中式四合院,即便充斥岁月痕迹,也有无法阻挡的传统风味。春有百花秋有月,夏又凉风冬有雪。
    手指轻抚了庭院内的老木桌,他忽然想起曾经正读大学时带着恩幼来这儿玩,领着她走过这条街。
    也是在这里见了他叔叔。
    那时她眼里还都是光,看他的神色里满是喜欢,即便两人紧牵的手心满是汗,她也不舍挣脱。
    可是如今,物是人非。
    他心不在焉地问:“听说小叔叔要结婚了,我那位小婶婶是谁。怎么也没领进门我见见。”
    第13章
    司机并不知怎么答, 事?实上,两家联姻这事?隐秘,目前没多少外人知道。
    其实按两家的意思,大约就算真成了也只是简办。
    再?加上, 恩幼小姐和少爷曾经的关系, 司机不由得去思忖着段淮叙那边的意思, 想要怎么答。
    “还不知道呢,三房那边的消息向来瞒得严, 您五叔平日工作又忙。”
    安嘉熙淡应一声:“想来也是老爷子那边给安排的相亲对象我小叔叔不满意咯, 他们?大人?总爱搞些包办婚姻, 也要看我小叔叔是不是喜欢被包办的人?。他不碰到自己喜欢的,是不可能接触这些的,想着?爷爷他们?还不如直接死了要我小叔结婚这条心?呢。”
    司机低头颔首附和:“是。”
    安嘉熙又想到深夜有场聚会, 手指从木桌上挪走, 又想来苏恩幼大概也在忙自己的事?。
    她性?子乖, 做什么也都是很听话的。安嘉熙认识的那么多女孩里确实是最喜欢她, 也最迷她, 她的皮囊太漂亮了,而且也有个性?, 只可惜多少有点大小姐脾气,安嘉熙可以哄一时?, 却?哄不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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