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雄打开院子的门请他们进去,答道:“村子里人是不多,大部分人都去外地打工了,就我们这些没出息的,还留在村里有一天混一天。”
    姜曜望着眼前的房屋,皱了皱眉头。
    不小的院落显然没有好好打理过,地面和外头的路面相差无几,光秃秃踩实的黄土角落里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唉,你们兄妹就住这两间屋吧。”
    建雄挑开青花门帘,让光线照亮昏暗的里屋,然后放下帮姜明提的行李。
    姜曜探了下头,发现所谓的两间其实是一间,只是中间用木板隔开了而已。
    外头能看见的那张床上铺了白色的床单,看着是挺干净的。
    建雄紧接着指向西侧间对林开说:“哥你住那间……你们先安顿一下,我就在东侧间,有什么需要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姜明对这糟糕的条件颇有微词,随口道:“你家这院子挺大,房间倒是不多,我们住了两间,你家人住哪儿啊?”
    建雄一顿,过了几秒才道:“我老爹早死了,我哥在外地安家,他媳妇儿怀孕后就把我老娘接过去搭把手,短时间内家里都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垂着的眼皮颤了颤,抬起的脸上笑容憨厚,“也正因为这样,我家才能腾出三个空屋来给你们住。”
    炙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眼袋远比同龄人深重,仿佛长期失眠的重症患者。
    这个永恒村,好像处处都没问题,又好像处处都是问题。
    姜曜扶着姜明进屋,把他安置在椅子上。
    里屋和外头的布局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只是墙角多了一些垒在一起的箱子,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仔细看了看桌子和椅子,发现上面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灰,床头窗台亦是如此。
    这间房不像短时间内没人住过,至少半年没打扫了。
    “阳阳,阳阳你过来。”姜明在外间喊道。
    姜曜闻声走出去,见他拄着短棍,正在关门。
    “快,跟哥说说你搞什么名堂。”姜明关好门后一瘸一拐走回来,压低声音问道,眼底浮现激动之色。
    屋子破落漏风,隔音显而易见的不好。
    为防隔墙有耳,姜曜几乎贴着姜明的耳朵道:“我怀疑村长拿我们的签名有别的用途,故事里不都说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搞不好刚才签名就是‘画押’,给我们埋下隐患了。”
    姜明眼皮一跳,“那你不早说,我本来也想写个假的来着,但那老头盯得太死了。”
    “两个人身份证都不见了不太真实,不但村长他们可能起疑,金老大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姜曜拍拍胸脯让他放心,“咱们是一体的,我难道还能丢下你吗,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姜明看着信誓旦旦的妹妹笑了一下,立马疼得龇牙咧嘴。
    他赶紧抿直嘴角,跳过这个话题。
    “你今天一个人在外头是怎么回事,你不在南区吗……没通过考核?”
    姜曜赶紧摇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姜明听得心惊肉跳,嗓音有些失控:“什么?!mvp你都拿——”
    他艰难地压低声音,“两个了,那你积分呢,你要是帮我还了咱们不是就不用进来了么!”
    他这话说得好像姜曜很小气,故意不拿积分出来给他还债,才导致两人一同涉险似的。
    姜曜最近很敏感,听着就很不高兴。
    但姜明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亲堂哥,两人关系一直都很亲近,姜曜决定放他一马,不在心里记黑账,而是直接表现出来。
    “那能怪我吗,还不是你自己借高利贷,要是伯伯知道肯定揍你……积分拿去买房了呀,你不要住窝棚难道我就要住吗,要是有本事你早一天找到我,我就先给你还债了!”
    她不跟人争论只是觉得没必要,不值得,不是嘴皮子不利索。
    姜明在她七岁的时候就说不过她了,讪讪道:“我哪敢怪你,我这不还指望你保护我么。阳阳你最聪明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个副本一看就很要命,姓金的肯定会把我们扔出去挡灾的,我这腿又跑不快……”
    姜曜注意力被转移,便忘了这事儿认真思索起来。
    “我们手头的信息还太少,很多事情不好判断,但我觉得白天应该不会怎么样……行程表里不是说休息半个小时就去参观祭台吗,我们按这个线索先走……”
    她倒豆子似的开始说起自己的想法。
    姜明看着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喉咙发痒,又觉干涩。
    神情渐渐自嘲。
    两个副本,两个mvp。
    可笑他刚进入异次元活下来的时候,还想着要是那个在长辈眼中学习好又听话体贴的小妹妹肯定没法像他一样活着下车……
    事实给了他响亮的一耳光。
    人家非但没死,还场场最佳。
    长辈们的话语魔咒一般在耳边响起。
    ——姜明啊,你要是有阳阳一半灵光就好了。
    ——你还不争气,努力你比不上姜衡一,脑子比不过姜曜,你以后到底要怎么办?!
    ——阳阳拿第一名了?哪个奖?她最近想要去天文台玩,她爸爸答应她拿十个第一名就带她去的,好像是参加了不少比赛。呵呵,还投机取巧开设了家庭音乐比赛,强行凑了个第一呢……
    “哥哥?”姜曜发现他两眼放空,不满地推了他一下,“你又走神,到底要不要听我说话呀?”
    姜明回神,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阳煦山立,还人如其名,你是阳吗?”
    姜曜怪怪地瞥他,“我的小名就是这个意思,我问过爷爷的。”
    姜明却笑,“我是说名字,你不是曜吗?日出有曜才是你。”
    姜曜的脸皱在一起,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你想说什么……不,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哥哥你跑题了!”
    姜明耸耸肩,不再笑了。
    妹妹是有钻研精神的人,天生搞研究的料子,最喜欢问为什么和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在这个对姜明来说很重要的问题上,她却如此轻描淡写不以为意。
    比姜衡一都傲。
    没过多久,林开就来敲门了。
    “出来,该去看祭台了。”
    姜曜应了一声,给姜明拿上短棍。
    两人出门正撞上拿了两顶草帽过来的建雄,后者看着身残志坚的姜明惊愕道:“姜明兄弟你也去啊,我还想着你腿伤了肯定得在房间里休息呢。”
    姜明哪儿敢一个人待着,忙道:“那我也不能白来不是,我妹妹扶着我慢点走就是了。”
    他们说话间林开拿了一个草帽扣在头上,挡住毒辣的太阳。
    “走吧,迫不及待了。”
    一句话让建雄立刻吞回要跟姜明说的话,手指捻了捻草帽边,把系绳发黄的草帽交给姜曜,匆匆道:“那走吧,家里没草帽了,等会儿到邻居家借一顶。”
    祭台位于永恒村的正中心,正圆形,离地高一米,台阶与石台融为一体,圆周上等间距耸立九根三米高的石柱,正中一根木质凌霄柱足有十米高,远观便气势恢宏,与永恒村的破落格格不入。
    “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吗?”金老大问。
    老村长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也不急看,晚上我们点了火会更好看。”
    玩家们可不在乎什么好看不好看,这里可是祭台,献祭的那个祭台,看看有没有什么玄机更重要。
    姜曜匆匆扫了一览无余的祭台一眼,便偷偷把目光放在台下的村民身上。
    他们无一不眉眼含笑,疲惫的面容下暗藏着轻松的窃喜,眸光宛如猫见了耗子似的炙热。
    “嗯?那是什么?”
    有人伸手一指,遥遥挥向祭台前方一片树林掩映后露出的飞檐一角。
    虽然只能看见一小部分,但已经显露出和这祭台如出一辙的风格和气势,很难让人忽略。
    老村长眯起眼睛凝视他所指的方向,踏在地面上的脚轻轻踏了一下,“庙,供奉着我们的族神沙蒂卡,这个祭台就是为沙蒂卡女神垒造的。”
    新的线索出现了。
    “族神?我们可以去参观一下吗?”
    老村长依然没有拒绝他们的请求,爽快地让人带他们过去。
    沙蒂卡庙的飞檐和村口的大会堂有几分相似,但更气派隆重,檐角层层翘起,宛若金钩,墙面红漆鲜艳,新刷般夺目。无论是沙蒂卡庙还是沙蒂卡的祭台,都像是整个永恒村的精血所在,是这即将干涸之地的最后一汪清泉。
    姜曜莫名觉得脊背寒凉,那头众人已经在村民带领下进去了。
    沙蒂卡庙并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例子,内部的精致比外过之而无不及,雕梁画栋,金炉红烛,香火不绝。
    正中的神女像高约三米,眉眼秾丽俯视众生,明艳有余,却没有什么慈悲相,甚至有种魔化的诡异感。
    姜曜低下头,前一秒还因气温倍感燥热的身体此刻阴寒无比,脚下的影子似乎都蜷缩了起来。
    “这就是我们的族神沙蒂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们身后的族长幽幽出声,“一千二百年前,多亏她的庇佑,我们一族才得以保存,并且绵延至今。”
    姜曜回头看他。
    年迈苍老的脸上似悲似喜,神情恭顺,语气感激,似乎完全符合一个信徒面对其信仰该有的姿态,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村长,这座庙是一千二百年前建的吗?”
    村长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是啊,即便是一千多年前的建筑,也并不破旧对吧?这就是沙蒂卡的神力。”
    众人面面相觑。
    “我们世代供奉着沙蒂卡,祖祖辈辈无数代,香火不断,却从来没有对庙宇进行修葺,因为真的不需要。”
    他说的很缓很慢,眼睛直直盯着神像,“除非永恒村消亡,否则沙蒂卡永远美丽如新。”
    细细的战栗感爬上肌肤,鸡皮疙瘩集体敬礼,姜曜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看向香炉上飘浮的袅袅青烟。
    烟火背后,沙蒂卡面无表情,居高临下。
    众人没有在沙蒂卡庙待太久,怀揣着一肚子心事被村民带往新的观景地点。
    半山腰上风景秀丽,树木奇石各有看点,最后在一条欢快奔流的山溪旁停留最久,悠闲纳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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