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铮被她目光所刺, 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他压住情绪, 答应道:“好, 不这么叫你,睡觉吧。”
    他感觉云舟不动了,以为她已经平静,可过了一会忽然觉得腰间被扯动,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云舟已经把她亲手给他绣的那个荷包从他腰间解下来,拿着榻上笸箩里的剪刀眼看着就要剪下去。
    “别这样!”
    萧铮将那剪子一把夺过,扔在了地毯上。
    可云舟似乎铁了心,趁着扔剪子的一瞬,将那荷包掷进了炭盆。
    萧铮立刻起身去救,可是那金贵的布料碰见灼热的火炭,登时就烧出了窟窿。
    上头原本绣得那饱满可爱的麦穗子,此刻已经被灼成焦色。
    萧铮的心中,绞起一阵疼痛,连说话的语声也带着痛楚。
    “这是你亲手绣的,是你的心血,你有气冲着我来,何必拿它撒气?”
    云舟披头散发地坐在榻上,神情倔强,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她视线挪到萧铮手上,眼神闪了闪。
    萧铮这才觉出手上的疼痛来,他抬手一看,应该是刚才抢剪子时没注意被划伤了,血从手心的伤口流下来流到指尖滴落在地。
    他去看云舟的神情,发现她已经别过脸去不看他。
    心比手要难受得多。
    他颓败地往后退了一步,罕见地露出一丝疲态来。
    “你不愿意见我,我走就是了。”
    萧铮的衣服上已经都是褶皱,手上沾了血色,神情落寞,莫名的有一种假山初见时遍体鳞伤的狼狈。
    他起身罩上大氅,看了一眼榻上依然不肯看他一眼的云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小钗进来,有些疑惑萧铮怎么不在这,但看见云舟那糟糕的脸色,也不敢问。
    云舟躺了许久才坐起身,她思考着什么,然后吩咐小钗:“打水,我要洗漱,如果玄羽没被陛下调回去,你就叫他进来见我。”
    待小钗将玄羽找来,云舟拿出一封昨夜写好的信交给玄羽。
    “我觉得,我在宫中的时候,太后也不是没机会对付我,但她大约觉得没有必要下狠手,会伤了与陛下的和气,没道理现在出来一趟就非要我死不可,除非有什么误解加深了她对我的敌意,我思来想去,就只有联络南兹的事容易引人误会,所以我得送一封信给李相,让他查查身边的人,是不是防范有所疏漏,要从这里送信出去,不落在北燕派手里,只有乌鹊营办得到,但你们只听陛下的差遣,按理我不该找你,所以我想问问玄羽大人的意思。”
    玄羽思考片刻,将云舟手中的信接过,道:
    “陛下这些日子将我派给姑娘,就是要我听姑娘的差遣,您和李相的联络都在陛下的允准范围,这信,乌鹊营可以送。”
    云舟眼睛一亮,她继续问道:“那如果我想继续查昨天惊马的事情,这不符合陛下的意愿,你也能听我的差遣吗?”
    玄羽沉默一会,问道:“姑娘有何计划?”
    云舟想起来之前准备行囊时,薛尚宫曾来过,那时与她叮嘱的话。
    她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看着玄羽道:
    “若我行在山林之中,遇见刺杀,玄羽大人是否能保我平安?”
    云舟问这话时,眼中有似剑出鞘般的锋芒。
    玄羽沉思片刻,也做了决定,他点了点头,答道:“玄羽尽力而为。”
    云舟点点头:“世上没有全盘有把握的事,尽力就好。”
    云舟谢过,玄羽本已经转身,迈出一步,又回过头来,说道:“姑娘,陛下他……”
    云舟的眼神冷下来:“我会顺着他的意思努力做皇后的,你不必替他担心。”
    玄羽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毡帐。
    夜里,帐中点了烛火,云舟对小钗道:“你把咱们那个嵌宝小箱笼拿过来。”
    小钗依言拿了,放在榻上打开,不由得呀了一声。
    那是一件白色的软甲。
    云舟想起,出发之前,薛尚宫拿来这件软甲时的情景。
    当时,薛尚宫就提醒过她,围场比不得宫中严谨,多有漏洞,若有人想要暗害云舟,在外头比在宫中容易的多,且也方便罪魁祸首推脱,所以防身的东西还是要带着。
    这白玉软筋甲制作的精美漂亮,且防刀枪箭矢,有护身保命之能,还是魏帝那时收了做玩赏的,薛尚宫是私开的宝库取得此甲,其实还是违了宫规的。
    薛尚宫当时笑道:“若此物能保公主平安,那奴婢就算挨二十板子,也值了。”
    如今,还真是要派上用场了。
    云舟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大妃的手段竟是如此狠烈。
    现在回想起来,萧铮把阿月当亲妹妹,是因为本没有亲妹妹,整个北燕宫廷,只有大妃自己的两个孩子活到长大,细想之下,不寒而栗。
    萧铮要携众位武将穿过燕山山口,按北燕传统,在山口立国柱,以彰显他作为开国之君打下广袤领土的丰功伟绩,此行按制一来一回需要三日。
    他出发的第二日,云舟起来,叫小钗帮她穿那件软甲。
    小钗边帮她抽紧绳结边担忧道:“公主前两天刚摔了,又要骑马,不害怕吗?”
    软甲穿好了,又在外头穿上袄裙,最后披上狐皮大氅。
    云舟道:“没关系的,这回找的马都由玄羽派人看着的,不会再出上次的事了。”
    衣裳穿好了,云舟来到毡房后的马厩,一个着寻常侍卫服装的人立在那,那人眉目隐在鹿皮帽子下头,仔细看才能认出是玄羽。
    云舟走近,低声问道:“那天那两个孩子连家人都扣住了?”
    玄羽点头:“都扣住了,那天的情况绝不会传出去,对外只说,姑娘当时正好没骑在马上,所以躲过一劫。”
    云舟将一匹新马牵出来,道:“指使之人远在深宫,很多细节的掌握鞭长莫及,在这里负责动手的人又不了解我,我们不大张旗鼓的查,或许他们还抱着侥幸的心,以为我没发现这是谋杀。”
    玄羽道:“追电中的毒,毒发时很像马匹的惊悸之症,若不是乌鹊营,也不好确认马是中了毒,含糊过去就是一场意外。”
    云舟默然一瞬,然后翻身上马,在马上扬声道:
    “今日这马可不会像前日那样发疯了吧?”
    玄羽像普通侍卫一样,跪地道:“姑娘放心骑。”
    云舟一抖缰绳,往山口那边骑去了,侍卫也连忙上马在身后跟着。
    到了山口旁的松林旁,云舟回头问:“这林子里有什么好猎物吗?”
    侍卫道:“属下可以为姑娘打几只山鸡,其绚丽羽毛可做挂饰。”
    云舟道:“那太好了!咱们进林子去,我要用漂亮羽毛给陛下做点小玩意。”
    说完,马鞭轻甩,嗖的一下钻进了林子。
    林子越走越深,慢慢的有些不好分辨方向了,云舟转了几个弯,发现一直跟着她的侍卫跟丢了,她疑惑自语:“侍卫跟哪去了?真是没用。”
    薛尚宫说过,她身上的白玉软甲虽然抵挡外伤,但若是强弓劲弩,仍可隔甲打断骨骼,能保命,但依然会受伤。
    但愿玄羽身手了得,当真能保得住她。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能引诱出那本来已经断掉的线索,也是值得的。
    她做出茫然转圈的样子,扯着缰绳四处寻觅侍卫的踪影,同时等待着某一处可能会趁她落单杀出来的刺客。
    果然,她控马在林中转了两圈后,耳后突闻箭矢破空之声!
    云舟本能地缩起了身子,以她的伸手,躲是躲不开的,她只能护住头脸,拿身上的软甲硬扛这一箭。
    但剧痛并没有到来,有人在电光火石之间扑她下马,用身体护住了她。
    云舟大喊:“玄羽别管我!抓住刺客!”
    然而覆在她身上的人开口说话,不是玄羽的声音:“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云舟愣住了。
    那是萧铮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文名暂时不改了。
    陛下每天在无妻徒刑的边缘疯狂试探
    云舟:倦了毁灭吧。
    陛下:别呀,误会误会,老婆看看我……
    第54章 、初见
    云舟震惊回头:“你怎么在这?”
    萧铮不由分说将她重新送上马, 自己也一跃而上,控住缰绳,道:
    “说来话长, 先逃命再说。”
    云舟不明白,萧铮回来了,为什么还要逃命:“我们逃去哪?玄羽呢?”
    萧铮只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玄羽在给我们拖延时间。”
    云舟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她只是来引诱想要谋害她的刺客的, 就算玄羽报告了萧铮, 但情况怎么就突然之间变得她无法理解了呢?
    难道他此次回北燕立国柱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他说要和她先逃命,难道竟然有人敢弑君?
    云舟脊背发凉,简直不敢往下想。
    萧铮带着她纵马足跑了有半日, 七拐八拐, 绕过几个小山缝, 最终停在一处隐蔽山谷,远远看去, 山脚下有一座荒废的庙宇。
    马已经累得极速喘气,鼻孔里不断喷涌着白气, 萧铮骑在马上先扶住云舟的腰, 帮她滑下马背, 自己下去时, 是一个踉跄, 在云舟身前栽了一下。
    这很不寻常, 云舟心中一凛, 升起不祥的预感, 她从他肩膀看过去, 掩口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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