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也笑,姐妹俩携手在榻上坐了。
    云舟听着外头远远传来的宾客欢声,有些遗憾道:“你这婚宴办得急了些,不然等我从南兹回来,从容的操办多好,婚礼能这要盛大的多。”
    晨霜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在意那些虚的,反倒是……”
    云舟看她神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你也知道了,二哥在南兹被生擒关押了……”
    晨霜与云舟对视,两人心照不宣,都是泪光莹莹。
    那是只有与她们相同的血缘才能理解的一种伤心。
    再是大胤的反贼,那也是他们的亲哥哥。
    他们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尽管大魏宫廷从小将皇子与公主分开教养,云舟与三位兄长并不亲厚,但毕竟也没有仇怨。
    尤其是二皇子暮棣,云舟记得,他是性格比较随和的,不像太子那样高傲冷漠,有时候在花园里遇见了,他也肯陪年幼的妹妹们玩一玩的。
    云舟记得暮棣还曾经给她和晨霜摘过挂在树梢的风筝。
    晨霜喜服下的手,轻轻搭住云舟的指尖。
    “旎旎,你此次去,如果还能见到二哥,能不能劝劝陛下,虽说成王败寇,但就算非死不可,不要太折辱他吧……”
    晨霜说道一半说不下去,喉咙哽得难受。
    云舟轻轻地点点头:“童将军他们暂时将二哥关了起来,待我过去见一见他,或许能保住他的命,以后隐姓埋名的生活,也不是不行,我想陛下是肯为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从他们的父皇守不住江山时起,暮这个姓氏作为一种势力就已经为天下所不容了,她筹谋着加入母亲的家族,又何尝不是一种身份的洗脱。
    但这个姓氏背后代表的,就全是耻辱吗?就没有一点值得怀念的温情吗?
    也是有的,比如晨霜,比如暮棣,甚至魏帝也曾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的。
    即使是理智上必须割舍的,也还是会觉得心痛。
    这心痛,不能和任何人言说,只有晨霜才能懂。
    晨霜听云舟如此说,心情才平静了些,云舟替她擦擦眼泪,安慰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姐姐只管过好日子,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两人叙了一阵话,直到外头有人催:“娘娘,陛下要走了,御辇在外头等着您呢。”
    云舟重新披上斗篷,依依不舍告辞而去。
    萧铮与云舟走了,宴席没一会也散了,萧锐从前头回来。
    他喝得有点微醉,迈步进来,差点在门口绊了一跤。
    萧锐自己呵呵笑着站稳了,朝晨霜摆手:“别起来,你坐着,你坐在那很好看。”
    晨霜听这话忍不住想笑,她拍拍榻边:“过来坐。”
    萧锐立刻坐过去。
    晨霜转身对着她,问道:“你仔细瞧着,我是谁?”
    萧锐微醉的眼睛笑眯眯的:“晨霜,暮晨霜。”
    晨霜睨他:“可没有把我认作皇后娘娘吧?”
    萧锐听笑话似的:“我都说一千遍了,你们没有一点相像,傻子才会认错。”
    晨霜道:“那你带我回来那天不是因为我像她吗?”
    萧锐拿手指点住晨霜的鼻尖:“那不是你装来骗我的么?”
    晨霜没忍住,笑了,说了声:“当时也是迫不得已,对不住了。”
    萧锐摆手:“不不不,是我捡到大便宜了,你是公主呢,脑子又聪明,一身的本事,我这王府交给你,我得有多放心,而且……”
    说着他亲亲热热地来解晨霜的扣子:“有了你,咱们俩才能生个嫡子。”
    早听闻萧锐在北燕有妾室,如今也还有一个嫣红,居然至今没有孩子。
    晨霜是有些纳闷的,但婚前也不好问这些,这会她羞赧地应付萧锐已经没空想太多了。
    萧锐像猜到她的疑问,倒也坦荡,他解释道:“我年少时候看不得名花陷沟渠,几个妾室都是花魁,拍卖初夜时候被我买下来收进房中,但她们之前都喝过伤身的药,那种地方的药十分霸道,服过一记就彻底伤了身,是生不了孩子的了,这些女子觉得生不了孩子,占不住脚跟,一心只想斗来斗去从我这里要钱,钱我倒乐意给,毕竟她们出身无奈也是可怜人,但结果最后居然斗出人命来了,嫣红是我从小的侍女,倒是好的,在北燕的时候也怀过孕,只是被旁人害的摔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落下了病根,一直没有动静,我如今只能靠你了。”
    晨霜听了,觉得萧锐这性子也是够荒唐的,怪不得灵灵多番施展功力他都不上钩,原来在这上头吃过亏。
    她按住萧锐的手道:“生嫡子可以,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我的孩子可是我的宝贝,你要是敢弄出一堆庶子来跟他争抢,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萧锐伸着手连连保证:“我发誓,我发誓我不弄乱七八糟的人进府,我这个王府都归你管,我也归你管,我的好王妃,春宵苦短,咱们先干点正事,再谈往后如何管我可好?”
    蜂蝶相戏,浪蕊偷欢,洞房的喜烛摇曳,将帐子里映得春意盎然。
    第87章 、南兹
    从胤都出发到达南兹, 要反复的在陆路与水路之间辗转,不算是十分便利的行程,尤其是皇后出行, 带着众多的侍卫和随从,马车行起来甚是缓慢,萧铮不可能离开都城太久, 所以自是不能全程陪着她出行的。
    皇后一行出胤都之后先乘马车至忠州渭水码头改为乘船, 顺渭水南下。
    这回去南兹云舟将春锦留在了宫中打理事物, 带的一众宫女中,只有小钗是贴身服侍的,路上倒也清净。
    云舟和小钗都是头一回坐船, 云舟还好, 小钗晕船晕得很严重, 很是晕了两天,第三天总算是不吐了, 人还是有些蔫蔫的。?0?2?0?2?0?0?0?8
    她从窗户里看着船舱外头雕像似立着的玄羽和蓝翎,鼓一鼓圆乎乎的小脸:“这些黑衣人大哥可真厉害, 上山下海, 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蓝翎忽然回头往小钗趴着的窗口看了一眼。
    小钗见他回头, 立刻热情地挥手。
    蓝翎先是下意识笑了一下, 然后又忽然紧张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玄羽, 回过头去不敢东张西望了。
    小钗放下手, 嘟着嘴对云舟道:“娘娘, 玄羽大人一直都这么严肃, 不怕讨不到老婆吗?”
    云舟半卧在榻上看书, 听到小钗的问题, 不禁莞尔:“你倒是怪会操心的,论严肃,陛下在外头不是更唬人?不也讨到老婆了?”
    小钗倒是一针见血:“陛下不是硬抢的娘娘做老婆吗?”
    云舟一时语塞,觉得小钗说的没错……
    外头江水声声,云舟有些犯困,于是放下书卷闭着眼睛歇着。
    小钗在一旁闲的无聊,把云舟案上的话梅都挑着吃了,腮上鼓起一个大包,说话时含含糊糊的:
    “娘娘,陛下什么时候和咱们汇合啊?等你登位的时候,陛下会来的吧?”
    云舟闭着眼,薄薄的眼皮动了动,说道:“他说了来的,只是咱们走得太慢了,他和咱们耗不起,他自己会估摸着时间过来的,咱们等着就是了。”
    她想起离宫前夜,萧铮许是想到要与她分别良久,需索得格外厉害,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睡觉,后来她胡言乱语说他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萧铮气得咬牙,又狠狠收拾了她一番……
    想到这,云舟脸上微红,防着小钗看出来,她干脆转过身去,面朝里躺着。
    船舱里的床榻也非常华丽,层叠的帐子上绣着各式纹样,榻上的矮屏上嵌着繁复美丽的银色花纹,她躺在那一一辨认着,一来二去,就真的睡着了。
    如此辗转行了近两个月的路,云舟才到达了南兹。
    童宪亲自率众在王城外迎接,看见着凤袍的云舟从船上下来时,眼睛一亮。
    他上一次见到她,她还是个宫女的身份,一身缟素,像风中飘摇不定的娇弱小花,如今再看,已经是凤仪万千,贵不可言了。
    阿念看了自己的女儿,不知得有多高兴呢。
    待一些礼仪行过,云舟能与童宪私下说话,她终于在那端庄严谨的凤仪之下露出些小女孩的情态来,她急切地问道:“童将军,我阿娘呢?”
    童宪说道:“王城攻破之后,几个世家都搬回城内了,你阿娘自然在赵家,娘娘先歇歇,我一会就带你去见的。”
    云舟等不及一会,当即就要出发,童宪劝她歇会劝不住,只好立刻带她去见赵念。
    云舟在路上不断的向车外探头,远远的就看到赵宅门口等待的身影。
    她不顾马车还行着,出了车厢就往下跳,但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平衡,眼看着落地就要摔倒,中途被人稳稳扶住。
    玄羽蹙眉:“娘娘小心。”
    云舟朝他一笑,可顾不得那么多,燕儿似的朝母亲飞去。
    乳燕归巢,云舟一下扑进赵念怀中,贪婪地嗅着母亲的气息,泪水瞬时就迷住了眼睛。
    “阿娘,抱抱旎旎,旎旎来了。”
    赵念的袖子拢着她,像一方独立的天地,云舟身在其中,把所有外人外物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0?3?3?9sy
    赵念也是眼睛酸痛,落下泪来,但好歹还是比云舟多些理智,门口一群人看着,她将云舟拢入门中,进屋里安静说话。
    童宪看着母女相聚的场面,很为她们高兴,带着人默默地退走了。
    他骑马路过城中的长街,在街上看见了他的叔父童啸。
    童啸知天命的年纪,身材很是魁梧挺拔,一身武将特有的英气,他遥遥往赵府方向望了一眼:“大胤娇弱的皇后娘娘到了?”
    童宪看着叔父的神情,知道他是很不满童氏的南兹王之位被赵氏夺走的,更加不理解一个只能活在大胤皇帝羽翼之下的弱女子,到底懂不懂朝政,要如何做南兹王。
    童宪知道童啸没有见过云舟,他了解到的只有那些她如何狐媚两兄弟的闲言碎语,自然有这样的偏见,但他从阿念那里见过云舟的来信,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他相信她可以做好南兹的女王。
    “叔父,您会对皇后娘娘改观的,大胤陛下不是色令智昏的君主,他这么做定是信任皇后娘娘的能力。”
    童宪与叔父并行,童啸不以为意:“大胤陛下还不是看在三山矿脉的份上。”
    童宪也不再解释,默默前行,童啸突然说道:“我听说赵家女要做家主,做了家主的女子不能成婚,你什么时候能收收心,赶紧张罗一房妻室吧,别老扒着赵氏女不放,人家当年嫁皇帝,如今做家主,什么时候把你放在心上过?”
    童宪不满道:“叔父,你又知道阿念她心里没我?再说她已经很不容易,我如何还能强求阿念她处处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不能事事为她办到,已经很无能了。”
    童啸觉得这个侄儿哪里都好,唯有胳膊肘向外拐,不,向赵念拐这一点令人恼火。
    “阿念阿念的整天挂在嘴上,真是没出息透了。”童啸在马臀上抽了一鞭,把童宪甩下离去了。
    连远去的马嘶声都充满了嫌弃。
    赵府中,云舟一直钻在母亲怀中,双臂牢牢地抱着母亲的腰,直到坐在席上也不肯撒手。
    赵念哄她还哄不过来,忽然觉得背后一紧,小钗也来凑热闹,跪地抱住了她,脸贴在她背后,哭道:“赵娘娘,小钗也好想你啊!”
    这一前一后两个孩子,像两只缠人的小猴般挂在身上让赵念无可奈何。
    屋外的下人看见了,也忍不住发笑。
    过了好一会,两只小猴才松开赵念,婢女们送了水进来给三个人洗脸。
    赵念擦了脸,理了鬓发站了起来,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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