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水村地处偏僻,平时也没什么人来,所以路并不宽敞,这样的小车想要找个倒车的地方都不容易。

    卫靖泽带着江延宗朝干活的地里走去,看他亚麻色的布鞋沾了泥,不由得皱了皱眉。

    江延宗看什么都很新鲜,指着菜地里的菜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卫靖泽也是才开始跟这些菜打交道,好些都说不上来。

    卫靖泽走在前面,还要时时刻刻回头看看,免得这位少爷在窄窄的路上踩空了,跌进泥地里。

    江延宗这些天也是在疗养院呆烦了,就想出来走走,可惜走出来是大泥湾,总觉得人声鼎沸太吵闹,想起卫靖泽,便让司机带着来了这个小村子,没想到刚进村就看到他穿着背心挥汗如雨的干活。

    到了地边上,老汉还有些不敢跟江延宗打招呼,因为住在疗养院的人,非富即贵,据说还有中央的大官,老汉这辈子觉得县长就是个很大的官了,中央的真是没法想象,所以看到江延宗都觉得人家身份太高,不敢打扰。

    江延宗主动问候了老汉,卫靖泽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的名字的,于是也主动报了自己的名字,两人这才算正式认识了。

    卫靖泽继续下地干活,而江延宗在这附近溜达,河边看看牛,油菜花地里转转,又去看看别人种的菜,这些对他来说还真是新鲜的很。

    中午,江延宗也是在他们家里吃饭的,估计他早就想赖上了,不然也不会让司机下午再过来。

    做饭的时候,看到老汉进了厨房去做饭,江延宗还很惊讶:“怎么不是你?”

    卫靖泽坦坦荡荡:“我不会做饭啊!”

    好吧,原来上次是强人所难了。

    老汉虽然给自己做了几十年的饭菜,可是手艺还是那样子,菜不精致不说,肉也是大块大块的,放了不少酱油,还有些黑乎乎的,装菜的盘子也不精致不细腻,跟疗养院大厨的水准和摆盘的效果真的是相差甚远。

    江延宗最近胃口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卫靖泽那一盘青菜打开了他的胃口,从那天开始,他的食量就改善了不少,自己也感觉轻松了许多。不仅仅是他个人感觉,显然疗养院住着的那些人也有这种感觉,所以都要求吃叉水村的菜,以后就指定了。

    叉水村的村民们至今还有些懵懵懂懂,不知道为何疗养院就突然看上了他们村的菜了,但是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好事儿。

    老汉手艺一般般,但是胜在菜本来就好吃,所以江延宗也吃了一碗饭。

    老汉还想给江延宗添饭来着,被卫靖泽拦住了,卫靖泽早就看出江延宗身体不太好,估计胃口也不那么好就是了。

    吃完了饭,老汉去休息,卫靖泽负责洗碗,江延宗饶有兴趣的蹲在大风旁边看那群跑来跑去的小鸡。

    江延宗摸了大风好几把,跟卫靖泽说:“真有趣,小鸡原来是长这样的。”

    没想到江延宗对小鸡啄米都很有兴趣,觉得很新鲜,卫靖泽想着自己至少比人家强一点,以前也是没有见过真正的鸡的,但是也没有这样一幅好奇宝宝的样子。

    接着,卫靖泽带着江延宗去看了后面养的猪,这家伙竟然还以为猪三个月就可以长大吃肉了,卫靖泽也是服了他这些想法了。

    接着两个人还去外面转了转,幸好卫靖泽还记得那开粉色花的是桃树,白色花的是梨树,而杏花跟桃花又有些像,但是叶子和花期都跟桃花有些不同。

    江延宗只见过樱花:“樱花的花瓣更多,显得更厚实一些,桃花开的没有那么多。”

    “那是观赏性的樱花,桃花开那么多做什么,他只要开出能够结果子的就可以了,不需要开很多花。”

    当然还有枣树之类的,枣树的花细细的,跟树叶几乎一个颜色,完全看不太出来,也不具有观赏效果了。

    这些果树都是农家种在房前屋后的,也不是果园里改良了的优良品种,所以结出来的果实也不那么好吃,只是给家里的孩子解解馋而已。卖相和口味是远比不上市面上的那些水果的。

    当然,这些也是卫靖泽从老汉的嘴里听来的,农人们最主要的精力还是花在田地里,这些果树什么的,也只是他们随便种种而已。

    现在因为一些原因,比如说树枝挡着路,树招虫子等问题,都把种在院子里的树砍了挖了,因为许多人都不信树能招财的事情了。

    下午卫靖泽和老汉还要继续干活,江延宗被接回去了。

    江延宗觉得这个小村子挺好玩的。

    而现在卫靖泽则是在苦恼一件事,疗养院虽然经常来村子里收菜,可是疗养院的消耗能力也就那么大,每三天来一次,拖上一三轮车的菜,也就差不多了,放久了也不新鲜了,那些领导们也不吃。为了让菜保持新鲜,卫靖泽还让菜进入休眠状态,那样的话,能够减少水分和生命力的流失,保持菜新鲜脆嫩的口感。

    因此,多余的菜要怎么处理,就成了卫靖泽在想的问题。

    最好的办法当然还是卖出去,可是叉水村交通不方便,在外也没有什么销售渠道,说要卖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现在,叉水村的人想要买些生活用品如牙膏牙刷或者是买些肉之类的,都要去大泥湾,因为那里才有商铺,别人都说是因为大泥湾运气好,有疗养院修起来的大马路,他们才过得好,还有班车进出,事实上,那辆班车都是私人买了车在运营的。对外来往多,大泥湾的机会自然就多了,他们的生活也就好多了,对比最明显的是,大泥湾基本上都是白色的新房子,错落在路边和田间,叉水村还有一半的房子是旧房子,只有一些条件不错的人家才修了新房子。

    可是说到条件,大泥湾还不如叉水村,叉水村前面有河背后靠山,前面的河里鱼多,后面的山上也很多资源,只是叉水村的人不知道利用起来而已。

    为了找找灵感,卫靖泽还特地打了电话给以前的战友,许多战友退伍回去之后,也是要担起养家的责任的,有些战友做了警察,有些当了保安,还有的做了司机,自己做生意的不多,都是做些小生意,一般都是有家里帮忙,弄个了店铺。还有学手艺吃饭的,比如说修车。当然还有人因为家境比较有实力,考上了公务员的,各行各业都有,回农村发展的却不多,所以也给不了卫靖泽什么建议。

    老汉倒是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有吃有喝有孙子,只是偶尔想起失联的女儿,有些心酸感叹。

    卫靖泽却不能就这样满足了,他还正年轻呢。

    第7章 穷的伤

    对于从未做过生意的卫靖泽来说,要从哪里下手,还真是一件麻烦事儿。

    叉水村的条件很好,如今正是桃花汛期,不仅山上热闹起来了,连河里的鱼也活起来了,经常可以看到大青背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卫靖泽抓鱼不在话下,弄了一条尝了尝之后,还真是不得不承认,野生养出来的鱼比别人养殖的好吃。

    干完了活儿,卫靖泽就在村里到处溜达,看看能有什么启发。

    越看卫靖泽就越觉得这村子有搞头,山上的树都是各家各户划了片区自己种的,长大了就卖一回,实际上也赚不了多少钱,别看如今房地产业欣欣向荣的,但是这种散卖的木材卖不起价,但是不种上也不行,会被村委会督促的,卫靖泽琢磨着,要不在山上种点啥?

    还有前面的河里,两条河汇聚在一起,让这大坝里有多少鱼啊!简直是天然水库。村子里还有几个小的池塘,倒是被人包了养鱼了,可惜技术不太到家,养出来的鱼也是质量一般般,也是卖不起价。

    晚上,爷孙两吃饭的时候,老汉跟卫靖泽说了几件事儿:“等会儿我还得去村长家,你要不要去?”

    卫靖泽问:“啥事儿?”

    平时的时候大家也不去村长家里,只有村里开大会的时候,才要每家每户都派一个代表去村长家里开会。没听说最近有啥事儿啊。

    老汉说:“唉,还不是为了娃娃的事儿,住最靠里头的那个瞎老婆子你知道不?她自个儿带着孙子在家里过日子,儿子在外头打工,出了意外死了,工头也没赔什么钱,儿媳妇就跑了,丢了个孙子给她带着,那娃娃从小气性大,今天跟村长家的孙子打架呢,把人家的头砸了,我得去看看,帮忙说和说和。”

    卫靖泽没想到孩子打架的事儿也这么严重,便问:“那孩子伤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在家里养着呗,孩子打架是不对,但瞎婆子日子也不容易。”

    老汉在村子里算是长辈了,比人多一些面子,也总想着大家和和乐乐的过日子比较好,这些事儿,他都是毫不犹豫要出面的。

    卫靖泽想了想,说:“我跟您去看看。”

    “成,咱们吃了饭就去。对了,还有那个啥事儿,你说要去城里做那个啥啥定?”

    “是dna鉴定,确定咱们是不是亲爷孙的。”

    “哦,对,我看,还是找个时候做了吧,到时候你就入了咱们的家谱。”

    卫靖泽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家谱,便问:“合适么?我是姑娘生的。”

    “有啥不合适的?你入了族谱,就可以给我扶棺摔盆,我就你一个孙子。”

    卫靖泽倒是不在意这些,入不入族谱,都要给老汉养老送终的,于是他点了点头。

    说着,老汉又想起另一个事儿,便说:“还有这房子,我得找时间弄弄上面的瓦片,不然等雨天了,怕是要漏雨。”

    “我去就行了。”

    “你知道弄么?”

    “这个……看看就会了吧?”

    吃完饭,老汉带着卫靖泽去了村长家,村长家家庭情况还不错,他一个五个儿子,都是一把劳力,挨打的是他老四家的大儿子,也是个调皮小子,曾经追着大风要抓尾巴,被大风吼了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

    此时,瞎婆子也在呢,气氛僵持着,看样子是没谈拢,瞎婆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一看就是想赖皮,卫靖泽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扭头去看受伤的孩子了。

    老汉被迎接着坐下了,开始艰难的劝说。

    孩子打架这事儿常见,可是打伤了人,要赔钱也正常,可是瞎婆子这祖孙两的情况,肯定是拿不出几毛钱来的,所以一直僵着。

    卫靖泽去看孩子,孩子倒是被包着头,正睡着,孩子他妈在床边红着眼睛,估计也是哭了好几回了。

    “嫂子,能看看孩子的伤口么?”

    孩子他妈露出怀疑的目光。

    卫靖泽说:“我以前当过兵,见过不少伤口,孩子伤情如何,总要看看才能确定。”

    孩子他妈犹豫了一下,上手去解布,孩子一下子就惊醒了,喊疼,卫靖泽忙抱住孩子的头,慢慢安抚着,对于从未碰过孩子的卫靖泽来说,还真是难事一桩。

    伤口下面敷的是草药,血倒是不流了,只是那伤口看着还是有些可怕。

    “有医生看了么?”

    “大泥湾那白头发的医生来看过了,这药就是他让敷的。”

    “咋不去医院呢?”

    “好像没啥事儿,流血也不多,去医院折腾……”

    卫靖泽有些无语了,说:“看青了这么一大块,说不定里头有淤血呢!”孩子他妈吓一跳,看了看,确实是青了老大一块。

    卫靖泽说:“去医院吧!”

    孩子他妈还要说什么,卫靖泽懒得跟她多讲,出来把孩子的伤情说了一遍,然后说了一下自己的意见,总之还是要去城里的医院才行。“家里没几个钱了……”孩子的奶奶苦着脸,其他的几个妯娌也是满不赞同,估计还是觉得伤没什么,没必要去医院花钱。

    卫靖泽看了老汉一眼,说:“我先垫付吧,钱以后你们慢慢换,我爷爷做个见证,孩子要紧,如果没事儿最好,也就花点钱检查一下,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后悔就来不及了。”全家人的眼睛都看村长,村长跟老汉是同一辈,只是年纪小一些。

    村长抽了两口烟,才说:“那就去检查一下,好放心一些。”

    村里没有一辆车,有的只有摩托车,卫靖泽觉得一颠一颠对孩子的伤情不行,还是想着借一辆车比较好,可是大泥湾跟叉水村不太对付,估计不好借,想来想去,卫靖泽就想到了江延宗的车,先试试吧。

    卫靖泽打了电话给江延宗,江延宗也正百无聊赖,接了电话就立马让司机开车过来了。

    对于江延宗的痛快,卫靖泽还有些惊讶,他本以为江延宗会犹豫的。

    江延宗自己没来,卫靖泽带上孩子的爹妈,上了车,上车之后,就塞了司机两百块,这算是人家工作之外的内容了,花点钱感谢倒是应该。

    送到医院做了检查,问题倒是不大,不过颅腔内确实有淤血,以后会有什么影响不好说。

    医生给重新包扎了伤口,又开了药,让过几天再来检查,三个人才带着孩子回来村里。

    一折腾,便是半夜了,孩子没事儿了,大家放了心,可是赔偿的事儿,还是没个结果,说到底还是因为那对祖孙太穷,村长家逼再急也没什么用。

    回家的时候,卫靖泽心里感觉空落落的,总感觉夜晚的凉风一吹,就能够灌进心里一样。这村子看上去是十分和谐,背地里也是摩擦不断,说到底还是因为穷了。

    老汉心情却很不错,为自己的孙子高兴,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的胸襟么。

    第二天,卫靖泽帮着老汉修屋顶,卫靖泽确实不会看哪里漏了,可是他有强迫症啊,要把瓦片都摆的整整齐齐的,这可耗费了老汉不少瓦片。

    “以后还是做新房子住吧,这多麻烦,万一跌一跤……”还真是不敢想象下去。

    老汉用簸箕清扫地面的碎瓦片,说:“我这老骨头了,哪里要什么新房子哟?不过你要娶媳妇,还是要做个新房子。”

    卫靖泽从没把自己跟娶媳妇的事情联系起来过,跟一个陌生女人过日子?太难想象了。

    坐在台阶上,卫靖泽看着对面的青山,有一种被重重压迫的感觉。他退伍是有一些补贴,可是在这年代,还真不算什么有钱,投钱他不怕,怕的就是钱扔进去了连个响声都没有。

    下午,瞎婆子的孙子送了一把青菜来,不过那孩子连谢谢都不会说,放下菜就跑走了,估计是没有人教他说谢谢吧?一把青菜,也是能够表达谢意的最好的方式了。

    昨天晚上的事儿,让卫靖泽觉得有些压抑,可是这把青菜,却给了他许多动力,大多穷人并非天生面目可憎,只是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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