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分钟,我去找打火机。”唐斯彧起身。
    “我有,”林鲸拉住他的手指,眼神扫扫沙发上,“在书包里。”
    唐斯彧狐疑半秒,提起林鲸的书包拉开拉链,在夹层里确实有一只打火机,看了眼品牌,zippo的最新款,他又坐回原来的位置,打火机在手指间熟稔地转了两圈,问林鲸道,“哪儿来的?”
    “我买的。”
    “你一女孩子买打火机干什么?”
    “未雨绸缪,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
    唐斯彧突然想到山顶露营那天晚上,他有意逗林鲸抽烟,林鲸二话不说就朝他扑上来,当时他没过多留意,如今细细琢磨,一出了事儿的小明星被流放到这里避风头,会喝酒会打架,性子还傲上天,看谁都是垃圾,这么有故事的一姑娘,哪会不碰那东西?
    心里好像猜出了一些什么,唐斯彧便收敛起眉心看着林鲸,质问道:“藏得挺深,什么时候会的?有瘾没?”
    林鲸没有那种被大人抓住干坏事的心虚表现,反而大大方方,她双肩塌下去,抱住膝盖呈自我保护式,歪头瞥唐斯彧一眼,就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两年前吧,拍戏的时候经常看见别的艺人抽,年纪比我大的小的都有,好像烟能让他们放松心情,那时候我跟林言锦......对了林言锦是我妈,和她关系一直很差,无论我工作做得再好她从来没夸过我半句,为了得到她的关注,我有事没事就往酒吧里跑,久而久之就会了,没有瘾,只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会去买一盒回来而已,来襄遥之后没有抽过。”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话,唐斯彧有些错愕,但没继续追问别的,而是打了火,将蜡烛插进蛋糕里点上。
    林鲸愿意敞开心扉,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惊喜。
    再不抓住这次机会,下次她聊关于自己的事不知道要等到多久。
    昏黄的火苗在明亮的客厅里摇摇晃晃燃起来,谈心倒计时开始。
    唐斯彧把打火机丢到矮几上,后背贴着沙发勾了下唇角,带着嘲弄意味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叛逆,做法那么极端,和你妈有仇吗?”
    “没仇,我只是希望她多在意我一点,而不是把我当成拖油瓶,”林鲸表情很淡,犹豫了会儿才接着说,“唐斯彧,我家是重组家庭,我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光鲜,没有改姓是因为我不是傅家的亲生女儿。”
    “我知道。”唐斯彧说。
    林鲸愣了下,不觉得特别意外,那两位长辈对彼此知根知底的,她的身世唐清越估摸也了解一些,唐斯彧会知道不足为奇。
    林鲸从嘴里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接着同唐斯彧用倾诉的口吻聊天:“林言锦带着我进入那个家之后,她的心再也不在我身上,我的一言一行都得向那个家的长子看齐,她的笑容和爱意只会给那个长子,我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我很讨厌这种不被放在心上的感觉,很无力。”
    “懂了,难怪你作。”唐斯彧说。
    林鲸皱眉,下意识问:“我作吗?”
    唐斯彧沉吟片刻,“其实也还好,在我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林鲸不满地吐了一口闷气,“你不也是,为了你妈妈要杀......那个人,可以聊这个吗?”
    她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和谨慎,一副害怕唐斯彧会生气的表情。
    之前铆足了劲儿互相让对方不痛快,如今竟明目张胆地担心起他的情绪来。
    这场谈心看来是提对了。
    唐斯彧心里此刻其实是有点开心的,他歪头瞥过来,一脸的不以为然,“你想聊就随意,我没所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唐斯彧是比林鲸还大方的,恨什么爱什么他从不藏着掖着,毕竟唯一的软肋已经死在了那个冬天。
    所以后来他连提刀去杀自己的亲生父亲这种事都敢做。
    林鲸吃了颗定心丸,即兴发挥起来:“我感觉你很爱你的妈妈。”
    唐斯彧笑了下,“那当然,冒着抑郁症的风险十月怀胎生下我,不得爱惨了。”
    林鲸随他的话茬:“林言锦冒着遭人异样眼光的风险带着我嫁进那个家,我却对她又爱又恨。”
    “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还有陈俨,我什么都没了。”
    “......”
    ......
    陈俨果然是林鲸心里头的刺,唐斯彧这一试探,林鲸又闭口不言了。
    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气氛重新恢复到原来僵冷的状态。
    唐斯彧心里五味杂陈,由于林鲸的沉默,许多想法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刺激着他的神经,却又强硬克制下去,理智拽着他不能再往前走。
    站在爆发的边缘,唐斯彧没再看着林鲸,双眼半垂一直盯着燃烧速度比普通蜡烛还要快几分的蛋糕烛火,眸子里印出火光的温暖形状来。
    说会儿话的功夫,转眼只剩下半截。
    窗外万籁寂静,风月无声,夜晚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许多,透明落地玻璃窗外布满了浓得发白的雾气。
    “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逼你,你听我说吧。”
    唐斯彧的嗓音压得很沉。
    林鲸安安静静地瞧着他片刻,挺直腰背坐起来,是等他开口的意思。
    唐斯彧看一眼玻璃窗,目光继而慢慢落到面前的林鲸身上,“我不恨她,即使是我出生以后,她抑郁症加重根本无暇顾及我,经常无意间会把病情展现在我面前,包括她结束生命的最后一幕。”
    说着,唐斯彧捞开左臂的衣袖,指尖将发圈勾到一旁去,递手腕给林鲸瞧。
    明亮灯光之下,他腕面最左端那处有一小截细长的疤痕,皮肉早就长好了,疤痕颜色极淡,得仔细辨看才能看出来那是一道曾经被割开过的伤口。
    以近似割腕自杀的方式。
    林鲸瞬间愣住,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唐斯彧却轻描淡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我死过很多次,同时也原谅了她很多次,这些东西总归不是她愿意带给我的,我该恨的人不是她,和你说这些也没打算要劝你什么,仅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说之前可以先牵牵你的手吗?我怕没太多勇气说出来。”
    林鲸的心忽而收紧,蛋糕上的蜡烛只剩三分之一了,手刚有要松开膝盖的动作,就被唐斯彧拉住。
    “唐......”她欲喊他。
    “嘘,别说话,听我讲完,”唐斯彧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的神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郑重万分,并且认真而诚恳,“我这家庭环境注定了我不会是一个纯粹的好人,可在感情方面我认死理儿,特轴,你要是跟我,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忠诚不二,绝不看别人半眼,只为你开心只为你高兴,心里眼里只装着你一个,但是我需要的又是同样对我如此的人,林鲸,唐家的少爷从不委曲求全,如果你玩本少爷,再喜欢你,本少爷都不会想要了,你选吧。”
    话音落地,唐斯彧就松开了林鲸的手,淡淡地盯着即将燃尽的蜡烛,他眼眸上印着的火光却愈发明亮。
    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林鲸能感觉得出来。
    她第一次看到唐斯彧压迫气势之下的另外一副模样,彻底卸掉了坚硬的盔甲,肆无忌惮地将里面的皮肉露出来,是伤或是流血唐斯彧都不在乎,他向来只关心结果。
    这才是原本的他,偏执,冷血,疯狂,狠的同时又无比克制。
    一个无时无刻都想捅死亲生父亲,却硬生生待在襄遥忍了好几年的男孩,会是什么低声下气的善类。
    她知道他骨子里的傲和别人不一样。
    “唐斯彧......”
    林鲸悬在半空的手迟迟未落,慢慢朝唐斯彧伸了过去。
    唐斯彧突然别过脸,白色毛衣下的胸口缩紧着微微起伏,他蓦地站起身,背对林鲸道:“要不明天再说,我现在忽然有点缓不过去,你先等我冷静会儿,不然我怕会忍不住冲你发脾气。”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压着脾气的状态不要太明显。
    “要缓多久?”
    “不知道,半小时,一小时,等不住你就先睡觉,我的房间在过道最里边。”
    林鲸声线降低,“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唐斯彧身形猛地一顿,没接话。
    林鲸收回手,看着他高挺的背影出神片刻,缓缓揪紧衣角叫住他:“唐斯彧,要不要再亲一次,把你的委屈抵消掉。”
    从不受制于人的唐少爷在她这里受的委屈过多了。
    唐斯彧半压下眼皮,眸光变深,静默半会儿,他转身就跪下去,捞起林鲸的腰抱到沙发上,低头一口咬住林鲸的唇吻了起来。
    就连发泄,他都在克制着自己。
    从浅尝辄止开始,唐斯彧仍在一步步试探,发现林鲸不抗拒之后,他才逐渐恢复本性。
    强势如他,吻得又凶又急,完全不像个刚开荤的少年,唐斯彧撒了欢儿似的掐住林鲸细软的腰肢怎么舒服怎么来,反倒是林鲸略显生涩。
    林鲸没有闭眼睛,半天才非常艰难地换着气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比我理智,唐斯彧。”
    唐斯彧抬开眼皮就对上林鲸雾蒙蒙的眼眶,嗓音尤其低哑:“我没办法,对你必须得这样,不然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走下去。”
    一腔的委屈愤怒火气在舌尖缠绕吞咽间,并没有如烟火般四下消散。
    唐斯彧提起林鲸抵在沙发背上,发了狠一般,埋头越咬越用力,忽然地,他的一颗眼泪压抑得悄无声息,砸在林鲸发烫的脸颊上。
    林鲸愣了一下。
    那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下去,湿意一路散开,冰冰凉凉,他睫毛上挂着些许水珠。
    林鲸不禁在想:她真的伤到他的心了么?
    后知后觉半晌,林鲸轻轻推着唐斯彧沉甸甸的肩,抓住他掐腰的那只手挪到外衣扣子上,林鲸压着他的手背,剥开了第一颗。
    唐斯彧嘴上的动作停住,背脊僵成一条直线,抬起头迟疑似的看着她。
    林鲸的手心轻轻颤了一下,声若蚊呐:“唐斯彧,生日快乐。”
    有那么一瞬间,唐斯彧感觉自己险些就要被她这举动弄疯掉。
    她在哄他。
    唐斯彧的心落地,红着眼把脸埋进林鲸的颈窝里,“记住了,这是你选的。”
    两个心意相通的人远离外界喧嚣,窝在这处只有他们的私人基地里互相依偎,拥抱,亲吻,治愈着对方残缺的身心。
    当阴影逼近,却更见星光。
    明天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第44章 林鲸,谢谢你昨晚陪我……
    其实追溯起来,一切的转折点也就在几个月前而已。
    事情从最初的疯狂发酵演变到如今找不着丝毫痕迹,谁能始终记得其中的细枝末节,谁又是最先遗忘一切的那个人呢?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却成了横亘在她和陈俨之间一道永远无法抹除的深渊。
    那会儿林鲸还是荧幕上光芒万丈的明星,从出道之后就一直是在傅怀渂手底下拍戏,由傅怀渂亲手调教,拍着一系列将来肯定会被提名或者获奖的电影,她不计劳苦地想赢得林言锦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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