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蒋絮简直不是一个季节里的人。
    刚才一路顶着冷到刺骨的风跑过来,冻得她的皮肤无比惨白,现在站在这里被暖气包裹,她恢复了平常的肤色,在五花八门的氛围灯下依然白得像在发光。
    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她裸、露在外面的身体每一处,毕竟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曾经火遍全网的女明星,这种机会不是随时都有。
    林鲸无视掉这些目光,视线越过蒋絮落到陈俨身上,声音极淡:“陈俨,你有什么怨气就冲我来,别用这些下作的手段搞我朋友。”
    蒋絮侧身挡在林鲸面前,咧嘴一笑道:“有什么话你也跟我说吧,阿俨在打球,没空,他搞你哪个朋友了?”
    “陈俨!”林鲸自动忽略掉蒋絮的话,犹自喊了声。
    “看不出来吗?他暂时还不想和你说话,所以有什么你可以先和我聊聊,”蒋絮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或许斯彧小时候的事你会想了解。”
    林鲸的眼神移回来,看着蒋絮道:“跟你聊是吧,那麻烦你去叫他过来。”
    蒋絮耸肩摊手,“都说了他不愿意理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林鲸沉沉嗓音,“我说请你去叫一下他。”
    “还看不出来吗?谁都叫不动阿俨。”
    “你是他女朋友你叫不动?”
    “嘭”地一道沉闷声响,球杆突然被陈俨砸在桌上,那颗黑八直接被打飞,弹了两下就掉出桌面外。
    气氛一瞬之间进入极为冷持的状态,在场所有人听到这一声闷响,皆大气不敢出半声。
    陈俨黑云压城般阴沉沉地冲林鲸大步走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扬手给了林鲸脸上一巴掌。
    蒋絮愣了愣,忙拉住陈俨,小声劝道:“阿俨,没必要这样......”
    陈俨冷笑着打断蒋絮,“少站在唐斯彧那边替她说话,你看她那样,我再打一次都绰绰有余。”
    疼吗?
    很疼,疼到了心底。
    但更多地是被歉疚掩盖了,越疼,她越能够在陈俨面前稍微喘一口气。
    林鲸歪着脸,耳后的头发被打散,薄薄地遮住了她左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嘴角缓缓溢出些许血丝,过半会儿,她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正脸过来盯着陈俨,依旧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倒像是在故意刺激着陈俨。
    “几个月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容易因为我的话生气。”
    陈俨手指微微蜷缩,怒视着她道:“闭嘴!”
    林鲸瞥一眼旁边眉头紧皱的蒋絮,“怎么,不想我说她是你女朋友?还是你表现给我看的那些难过痛苦都是假的啊,你口口声声说不愿意看到我过得顺心如意,而你背地里却过得比任何人都要潇洒自在,把你那些偶尔冒出来的悲伤情绪全部发泄在我身上,这样你才会觉得安心一些,陈俨,你真他妈懦弱又自私。”
    “我让你闭嘴,没听见吗?”
    陈俨阴沉的眼底冒气熊熊怒火,伸手一把掐住林鲸的脖子给推去一侧的球桌前,众人纷纷作鸟兽散,退到更后面去看。
    这段时间陈俨每天都在酒吧里醉生梦死,蒋絮觉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今晚便约陈俨出来打打球散心,并未想到陈俨会把林鲸招来,更想不到陈俨会打林鲸。
    蒋絮担心两人会出事,赶紧悄悄摸手机给唐斯彧发微信。
    陈俨好歹上了一学期的警校,臂力比普通人有劲很多,林鲸踉跄几步,腰重重装在桌沿上,脖子当即被掐出红色手指印来。
    可林鲸还没屈服,看着陈俨的眼神冷漠又傲然,透着坚韧不屈,连反抗都懒得反,她饶是道:“这么气,被我说中了吧,你不愿意面对事实,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我真为陈姨生出你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不值!”
    “你说什么?”陈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鲸冷冷瞪着他,“我说你混蛋!”
    “呵,我混蛋?你以为你跟你妈又是什么道德层面的好人?”陈俨收紧手上力度,掐林鲸的表情像发了疯似的,全是恨到骨子里的模样,他双目瞪得血红,“我妈死了,你妈为了你的前途不受到影响就拿钱堵我家的嘴,上上下下全部打点一遍,包括我外婆家那边的人,不接受就只能打官司上法庭,你妈可是律师,在b市谁敢跟她讲法律?仗着有几个臭钱就觉得不过是死了一个人民公仆而已,你猜我最后还是报了公安大学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有一天我能亲手给你妈戴上镣铐!林鲸,你妈林言锦就是颗恶臭的社会毒瘤!”
    “啪!”
    这次换成林鲸打他,很沉很重,使尽了林鲸此时此刻能用上的全部力气。
    蒋絮在一旁惊呼出声,但不敢来劝。
    林鲸喘着,快要呼吸不上来了,“最没资格评价我妈的人是你!你不知道吧,那些钱是你爸问我妈要的,比原定的补偿金多了几十倍!”
    陈俨难以置信地愣住。
    林鲸双手撑着桌沿,尽量缓慢地呼吸着道:“当时你爸的公司出现来资金漏洞,负债上亿,如果还不上就会面临亏空而破产,陈姨为了救下我出了意外之后,我妈去跟公安局商量澄清事实,也有给补偿金的打算,但陈姨的父母拒绝了,是后来你爸主动上门找我妈要钱,如果我妈不给,他就要毁了我,你爸是开娱乐公司的,娱乐圈的那些路数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毁掉我绰绰有余,所以你觉得我妈能不给吗!”
    “你胡说!”陈俨用力掐住林鲸仅剩的最后一丝呼吸空间,“我爸怎么可能会跟你妈要钱,他不是那种人!”
    “你不信的话......就去...问问......他......”
    林鲸吸进口的空气已经没办法进入气管里,陈俨因为狂怒活生生掐掉了她活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由于剧烈咳嗽导致大脑缺氧而涨红的脸终于有了情绪,林鲸挣扎着扯开脖子上的手。
    “咳咳...咳......”
    越咳胸口越疼,心越沉重。
    可就算是要死去,她也没有跟陈俨求饶。
    “阿俨!”
    蒋絮大叫一声,慌忙跑上来拉开陈俨,“松手,快松手阿俨!再掐下去,林鲸会没命的!”
    蒋絮根本拉不住陈俨的蛮力,被陈俨一把推开,“我今天就是要掐死她!掐死她......”
    “阿俨!”
    蒋絮摔在地上,来不及想太多,她迅速爬起来又扑向陈俨。
    旁侧的兄弟也被叫来帮忙,场面一度变得极为混乱起来。
    无数声音从耳际划过,头顶上的彩色光束晕成一堆模糊的圆圈,四周逐渐退回黑白色,眼前只剩下陈俨那双猩红的眼。
    欢喜,仇恨,愤怒,悲伤,不甘,挣扎......全部糅杂成一团透明色,重重地砸了出来。
    林鲸感觉额头上落了一抹冰凉。
    哄闹的桌球室乱得像个菜市场,唐斯彧在这时候夺门而入。
    哐当作响的摔门声把所有人拉回安静的边缘,围堵在陈俨四周的人审时度势地让出视野范围。
    “她要有事,你没命活着离开襄遥。”
    闻言,陈俨手上的力量突然减弱了大半。
    蒋絮趁机拉开陈俨。
    大量新鲜空气瞬间涌进喉咙里,林鲸扶住快要折断的脖子猛地吸了一大口,这才觉得瘫软的四肢逐渐注入气力,周围也慢慢呈现出彩色。
    她另只手按在桌沿上,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唐斯彧。
    林鲸微微一笑,撑着虚软的身体朝唐斯彧走过去。
    忽然之间,陈俨甩开蒋絮,夺过身边一男生手里的球杆,当着唐斯彧的面,往林鲸背上劈了下去。
    “唐......”
    林鲸喊不出来后边两个字,就跪倒在了地上。
    第50章 我不要你带伤取悦我
    陈俨手上的力道不重,许是方才的怒气还在,又像故意做给唐斯彧看的,想利用林鲸来激怒唐斯彧。
    他也实实在在把唐斯彧激到了。
    唐斯彧满眼戾气横生,冲上来一脚踹在陈俨胸口上,陈俨连人带杆一起撞向身后的球桌,身体要坠地的时候,唐斯彧又一把掐住他脖子给提起来,骨节分明的拳头狠狠往他脸上砸下去。
    旁边有几个追随陈俨的人有要上前牵制唐斯彧的意思,随后梁烈琛就带着兄弟围上来,这一下子没人敢轻举妄动了。
    唐斯彧并未像失了心的疯子一样对陈俨拳打脚踢,只是一拳的力度就足以让陈俨鼻青脸肿,并且打出了血。
    陈俨舔着嘴角的血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来,“我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吧,她任凭我处置......”
    不知道林鲸为什么要一个人跑来这里找陈俨,更不明白林鲸明知道会有危险,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追着陈俨。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还在意着他吗?
    唐斯彧用异于常人的理智强压下这些胡思乱想,他虎口卡着陈俨的下巴往上抬,眼底敛着一片寒光和狠戾,“日后再敢碰她哪怕半下,甭管你是烈士的儿子还是谁,本少爷照样搞死你。”
    说完手一甩,唐斯彧转身回来抱起林鲸离开桌球室。
    没有去医院,林鲸不愿意去,唐斯彧冷静劝说半天无果,只好先带她回私人领域。
    虽然陈俨没用力,但林鲸身上就一件单薄毛衣,体软肉娇的,难免也多少受了些伤。
    唐斯彧尽量小心翼翼把林鲸放在床上,不顾礼节就将林鲸的衣服撩开仔细检查一遍后,立马下楼骑车去附近的药店买药,跟店员描述了一大堆林鲸的病情,最后买了一大袋各种各样昂贵的药回来。
    林鲸仍然保持着他离开之前的姿势侧躺着,双眼空洞表情无神,整个人像被吸干了似的,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给他。
    这又让他联想到陈俨第一次出现那晚她的状态。
    她还喜欢陈俨的吧。
    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那么在乎陈俨的感受,平常跟他横得无法无天,现在却任由陈俨打骂也不还手。
    性子不是挺烈的吗?
    为什么到了陈俨这里就没了傲气。
    唐斯彧越想心越堵,疼得没边儿,但是此时此刻他又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站在房间门口一会儿,他才走进去,到床边叫林鲸。
    “过来,给你涂药。”
    林鲸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没反应,不知道自个儿在心里琢磨什么。
    “想留疤是吧,以后还当不当小明星了?”唐斯彧把药袋丢去她脚边。
    林鲸还是无动于衷,收了收脚蜷成一只孱弱瘦小的海马。
    唐斯彧眼底被她这般颓败自弃的模样刺了一下,直接上床来把她逮起来,像提溜着只病恹恹的小猫,抱住她胳膊晃了两下就凶巴巴道:“你他妈冲谁发脾气呢,收回去,本少爷不惯着你,把衣服脱了。”
    林鲸盯着唐斯彧,半晌,眼睛一点点恢复温度,她摇摇头道:“是你在跟我闹脾气。”
    到底谁在跟谁闹,说得清吗?
    一个自己跑去桌球室受欺受辱,心里积压的怒气不可能没有,而另一个亲眼目睹,还是全程最精彩的那一幕,哪里会控制得住怨艾和怒火?
    现在两个都在崩溃边缘的人聚到了一起,不互相发泄缓解一下才是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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