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七夕当然懂,也正是因为她懂,她才想要远离宫廷。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突地退后两步,转身不带情绪地说道,“我的伤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单连成一把拉过她,强迫她看着他,眼底有一丝恼意。

    “爷对你是同情?”

    “那是什么?”云七夕故作天真地眨巴着眼,盯着他问。

    单连城紧紧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久久不语

    “收获了两只野鸡,还好没有空手而回。”楚凌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今晚大家都没吃饭,只能就地取材充充饥了。”

    他将两只野鸡丢在地上,小雨去捡了一些干柴来,在地上烧起一堆火来。

    云七夕坐到火边去,楚凌云又去取了几坛酒过来,递了一坛给单连城。单连城接过,也坐了过来。

    四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好像都各怀心思,很沉默。

    还是楚凌云打破了沉默,他笑道,“七夕,你不是怕再没机会坐在地上喝酒么?你看,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只要想做一件事,随时随地。这晾了十几年的老酒,想必滋味不一般。”说着,他递给云七夕一坛,自己提起一坛来喝了一口。

    楚凌云和单连成一人烤了一只野鸡,单连城将烤好的野鸡递给了云七夕。

    云七夕简直受宠若惊,这位爷还懂得谦让了呀?

    她也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她是在场唯一的女人,拥有享受特殊待遇的权利。

    楚凌云手上的鸡,递给了小雨,一直默然不作声的小雨愣了一下,连连摇头,“小雨不吃,还是王子殿下您自己吃吧。”

    楚凌云起先对小雨的恼怒似乎都散了,将鸡腿往小雨手里一塞,打趣道,“你还在长身体呢,不多吃点长壮一点,以后哪有女人能看得上?”

    小雨尴尬地接了过来。

    云七想了想,把两只鸡腿摘了下来,一只递给楚凌云,另一只递给了单连城。

    “我的妈妈从小就教育我不能吃独食,让我吃着,你们看着我怎么好意思呢?来,一人吃点儿。”

    “妈妈?”楚凌云揣摩着这个词汇。

    要知道,妈妈这个词在古代可不是什么好称呼。

    接到几人诧异的目光,云七夕反应过来之后就尴尬,解释道,“我说的是我的母亲,虽然她很早就不在了,可是她说的话我一直记得。”

    没行什么酒令,大家默默地喝,不一会儿就都有了几分醉意。云七夕本没有喝酒的兴趣,但想到这酒是为二小姐准备的出嫁酒,她不喝又怎么对得起二小姐呢?于是,她手里的坛子也快空了。

    楚凌云好像是扔了两个空坛子,火光下,他的脸红润得厉害,越发好看了些。

    他笑道,“我突然想唱歌了,你们不介意吧?”

    “唱歌?”云七夕来了兴致,连连拍手,“好呀,我从来没听过你唱歌,来来,唱一首。”

    楚凌云神情迷茫地望着夜色深处,轻轻地开口了。

    他的歌声一起,周围就寂静了,除了风声,火苗燃烧的毕剥声,好像再没有别的。

    云七夕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是却能听得出他歌声中的几分凄婉,像在讲述一个凄凉的故事。

    “你唱的是什么语言我听不懂。”等他唱完,云七夕问道。

    单连成盯着火堆没有说话,看他的神情却像是听懂了。

    “王子殿下唱的是……”小雨正要说,楚凌云就截断了他,“我唱的,是我们西凉的民歌。”

    “虽然听不懂,可是很好听。”云七夕由衷地评价。

    楚凌云欣慰地笑了,眼神从单连城和云七夕的脸上一一扫过,说道,“我去捡些干柴回来。”

    他走了,也带走了小雨。只剩下云七夕和单连城两个人。

    单连城的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的手臂,眉头微微地蹙着,盯着火堆,眼里也似有醉意。自从楚凌云走后,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环境安静地有些尴尬。

    云七夕想找个话题,于是问道,“你怎么到顺城来了?”

    单连城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到她的眼前。

    云七夕看了一眼,顿时眼眶一热。单连城手里躺着的不是她的小手电么?

    “就是为了这个?”她的心里突然很不是个滋味儿。

    “嗯。”单连城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她几次三番地问他要,他都不给,如今却又千里迢迢地送来?

    云七夕伸手去拿,单连城却没收回手,手指张开,重新握住,连带她的手一起握住。

    云七夕的心顿时跳的不规律。

    第137章 若爷不放你走呢?

    “跟爷回去。”

    “啊?”云七夕猛然抬头,对上他浓郁深刻的目光,“你说什么?”

    “跟爷回去。”他平静地重复。

    他的眸子深邃含醉,正如这黑沉的夜色,亦如黑幕中晶亮的星星。

    起先还有的半丝感动转瞬间想要抽开手,他却手指用了力,握得更紧。他的手很热,不寻常的热。周围的温度仿佛在这一刻升高了好几度。

    “回去干什么?回去做你的随军太医?你看得上的那点儿医术,我不是都已经教给顾远了吗?”云七夕想尽量笑得挺不以为然,但她却不怎么笑得出来,甚至有点苦涩的感觉。

    单连成目光锁定他,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深邃。

    “也可以不做随军太医?”他的话意味深长。

    云七夕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其实经历过绑架和洪水一劫,她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她在最无助的时候,他如天神一般降临所带给她的感动。在寻找他的途中,见到那张面具时,内心的惶恐和担忧。以及在洪水中那个紧紧的拥抱,是劫后余生之后,对希望和温暖最紧的依赖。

    他说,你当爷傻?雨是冷的,泪是热的。

    她哭了,他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哭。仿佛是积攒了从小到大的眼泪。那一刻,他不说,她不说,但都是聪明人,还不明白就是相真傻了。可是楚凌云的付出她怎忍辜负?他那么好,他又有什么错?

    他的手心烫着她的手背,两人静静地对视着,他在等着她的答案。

    “被退婚两次,我已经在大燕独树一帜了。如今嫁出门了又回去,想让我成为全天下的笑话?”云七夕依旧在笑,像在说着别人的事。

    “你决定了?不回去?”单连城盯着她,眉宇间仿佛染了一层薄霜,声音很沉很凉。

    云七夕的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咽了一口唾沫,不去看他,说道,“我……不回去。”

    单连成手指一紧,将她往身前一拉。云七夕措不及防地扑进了他的怀里,一阵酒香夹杂着薄荷香扑鼻而来,这是一种能让她忘了呼吸的味道。

    她抬起头,想要挣脱开,可是单连城的一双手将她环得太紧,她挣脱不掉。她就这样躺在他的腿上,仰面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隽刻英挺的俊颜。

    “若爷不放你走呢?”他垂下眸来盯着也,语气充满了危险。

    云七夕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哼了哼。

    “你不放,凭什么?你又不是我的谁?”

    单连城眸色一暗,头低了下来,却在离她很近很近的距离处停下。他的鼻尖对着他的鼻尖,醉意朦胧的目光翻滚着某种情绪。

    云七夕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英俊的容颜,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神情复杂中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她的心里微微地疼着。

    可他只停在一个暧昧的距离,长久地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云七夕双手撑着他的胸膛,酒香和薄荷香交织的味道让她的脑袋阵阵发晕。只觉如被丢进了热水桶里,奔流在她身上的血也热了起来。她心慌意乱地看见他深遂如古井的眼中两个不知所措的自己。而他的一双眼睛却犹如漩涡一般,让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沦了下去。

    不远处,小雨看不下去了,提步就要往前走,却被一双手拉住了。

    楚凌云站在丛林中,清冷的月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在他的身上。他只是望着火堆旁忘我凝视的两个人,不动不言。

    “回去。”单连城的声音很轻,但如此近的距离却足以让云七夕听得很清晰。

    她只感到身体中有另一个自己在一点一滴背叛意志,仿佛在说,答应吧,顺从你自己的心意。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感到抱住自己的那只手在一点点地松开。

    突地,他咚一声,头靠在了云七夕的肩膀上,而他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喂,你怎么了?”云七夕心里一惊,摇晃着她。结果他就那样顺势倒在了她的旁边。

    云七夕强自镇定地探上他的额头,手吓得一缩。盯着火光映照下这张紧紧闭着眼睛的安静容颜,她眼眶发热。

    “你个大笨蛋!”她大骂了出来。

    楚凌云早已看出情况不对,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七夕?”

    “他病了。”她说。

    楚凌云蹲下身,把上单连城的脉,眉头越蹙越紧。把他浑身上下察看了一番,撩起他的袖子来,两人俱是一惊。

    “想必是因为这溃烂的伤口所致。”楚凌云道。

    云七夕身为大夫,在看见这伤的第一眼,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单连城是因为伤口感染而引起的高热。起先在感到他的手发烫的时候,她就应该警觉的。

    看着云七夕满脸的担忧和自责,楚凌云道,“七夕,冷静点,我们赶紧回顺城吧!”

    小雨已经解开了拉马车的那匹马,四个人,三匹马,楚凌云骑马驮着单连城,飞快地朝顺城奔去。

    他们回到之前的客栈,天仍然还没有亮。还好两个人都有不错的医术,治疗不是问题。

    “二小姐,晋王殿下这是怎么了啊?”一直等在客栈的巧儿,见单连城被楚凌云背了回来,紧张地问道。

    “他病了。”云七夕只是简短地回答。

    将单连城放在床上,云七夕吩咐巧儿去准备热水。自己则回到房间里,把药拿了过来。

    巧儿打了一盆热水来,云七夕坐在床边,挽起他的袖子,用热水将他伤口周围清理了干净,再用药为他仔细清理伤口溃烂处,消炎药放进他的嘴里。单连城始终一动不动,只是自始至终眉头蹙起,像在做一个不太安稳的梦。

    平日的他威风,霸道,冷肃,让人难以接近。在洪水中见到他的第一眼,他说了四个字,爷还没死,成为她在绝望中最振奋人心的声音。她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是强大的,她总是想当然地认为他永远那么坚不可摧。

    然而此刻,他静静地躺着,像是在凡尘落魄,失去了法力的天神,不再冷酷,不再霸道,取而代之的是脆弱,甚至是任人宰割。亦如他曾提到的幼时的自己。

    单连城的伤本来已经快好了,大概是这两天泡了水,才又发炎了。可是,从洪水中回来,到他们回到顺城,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她的身上,他不说,也没人过问。

    “七夕,别担心,他会好的。”楚凌云在身边劝着她。

    云七夕虽然一语不发,但楚凌云知道,她的担忧都放在心里,她只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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