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拉乌夫是一个正常人,路易当然会让他独自面对外界的滔天洪水。
    但他不是正常人,他是一个随时可能发疯的神经病,一旦他发病,他会化身疯狗,不可自控地喷出大量的脏话。
    “穆罕默德,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麦克海尔认为拉乌夫自己的意见更重要。
    拉乌夫并不想拉队友下水。
    “这件事与你们无关,我惹出来的麻烦,我自己解决。”
    “如果你解决得了,我们用得着关上门来讨论吗?”路易没有把话说明白,因为有些事情并不需要指出来,“一旦你控制不住场面,一旦你无法承受记者的轰炸式提问,一切就全完了,你懂不懂?我不同意你出席!”
    雷吉·威廉姆斯发表了意见:“说真的,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可是现在我们却要为了这件事去接受记者的质询,这对我和其他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拉乌夫和大部分的队友都没有建立起私人关系。
    这是大家不肯为他出面的原因。
    这种情况下,教练组的意见并不能左右球员的意志。
    因为受到影响的主体是球员。
    路易没法强行要求他们去替拉乌夫抗压。
    球员中既有斯托克顿和威廉姆斯这样的“谁惹祸,谁负责”的清醒派,也有罗德曼这种“一损俱损”的共荣派。
    罗德曼和拉乌夫的交情淡如水。
    “cj(罗德曼忘记了改名的事)不参加开场前的国歌仪式是最近才开始的吗?你们他妈现在把自己撇干净了好意思么?他当初难道没有和我们打过招呼?难道我们没有对他的想法表示理解?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在我们的默许之下进行的?现在出了事,你们却成了爱国者?我的天,真他妈冰清玉洁,我被你们的爱国主义感动到他妈想要吐了!”
    威廉姆斯大怒:“我从没有说过我同意他这么做!”
    罗德曼讽刺道:“请问你什么时候反对了?如果你从来没有反对过这件事,就不要他妈废话了!你根本不在乎这件事,这件事在你心里从来就不重要,只因为它现在闹大了,你又变成了爱国者,想要脱开关系,你爱国的方式可真灵活啊。”
    “丹尼斯,你从来都不懂什么是爱国主义,你没有荣誉感,你不能理解我们的感受,也没有资格指责我们。”斯托克顿激烈地反驳。
    “你他妈说什么?”
    罗德曼暴怒,上前准备动手。
    坎普直接拦在他们中间:“我们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路易淡漠地看着他们争吵。
    他一边观察,一边在心里“标记”。
    罗德曼是个混蛋,但他的反应正是路易想要看到的。
    这也是综合了各种情况,最应该有的反应。
    如果他们是一个团结的团队,就应该这样。
    但显然,斯托克顿和威廉姆斯以及其他沉默的人并不这么想。
    此时,只有两个人能给这件事定调。
    一个是尤因,一个是威尔逊。
    这是球员间的事,路易除了表明态度,其余的,只能让球员自己来决定。
    斯蒂文斯认同罗德曼的说法,可是他人微言轻,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代表所有球员给出态度的,是尤因和威尔逊。
    因此,他先是喝止了众人的争吵,转而看向始终无言的尤、威二人。
    “帕特里克,benj,大家各有各的意见,不如你们两人商量下,给个主意,我们照做就是了。”
    尤因和威尔逊是球队核心,虽然并不是更衣室里声音最响亮的人,但现在的局面太僵了,必须有人站出来做主。
    这个人不能是路易,因为这件事与比赛无关,涉及到了球队和球员在场外的形象与舆论。路易反对拉乌夫出去直面记者,是因为如果拉乌夫没处理好这件事,很有可能演变成一场不可挽回的公关灾难。
    对外遗祸无穷,对内的影响……现在看,或许没那么大,因为情况不能变得更糟了。
    球被踢到了尤因和威尔逊的脚下。
    平日里总是称尤因为球队领袖的威尔逊,此刻也不打算承担什么责任,直接置身事外。
    他名正言顺地抽身,让尤因自己来决定要把这颗球踢向哪里。
    尽管如此,威尔逊的表态同样让路易失望。
    “这件事我听你们的。”
    威尔逊这样说,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可以逃脱责任。
    他既不用成为那个把拉乌夫推出去游街的“爱国者”,也不用冒着得罪其他纯种爱国者的风险提出罗德曼式的共荣共损的方法。
    他只需要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尤因如何做。
    路易失望的不是威尔逊把球踢给尤因,而是威尔逊没有给出自己的态度。
    他没有公开表示支持拉乌夫或者不支持。
    无论他支持与否,都是合理的。
    不表态,可以解释为明哲保身,但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于是尤因需要靠自己来作出决定。
    尤因看向拉乌夫,重重地说:“穆罕默德,我会和你一起去媒体访问室,让我们把这件事解决了。”
    第九百六十二章 被引燃的拉乌夫
    “穆罕默德,我会和你一起去媒体访问室,让我们把这件事解决了。”
    尤因并不打算把拉乌夫一个人推出去“游街示众”,他决定和他一起出席新闻发布会。
    或许在尤因看来,这是他对拉乌夫的支持,但在路易眼里,这仍然不能算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哪怕尤因真的从类人猩猩退化成猩猩,记者仍然会聚焦到拉乌夫身上,上帝来了也没用。
    说是和他一起面对,可是如果记者全程无视尤因,只管拉乌夫一人的话,尤因存在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这就是一种被尤因自以为是的想法美化了的“爱国者计划”。
    尤因以为他兼顾了众人的想法,但只要拉乌夫顶不住媒体带来的压力,问题就会爆发出来。
    尤因是球员的代表,他提出的这个计划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斯托克顿们希望拉乌夫自己把屁股擦干净,罗德曼们将尤因视为自己的代表。
    路易无话可说,他和尤因、拉乌夫一起来到更衣室外的时候才打破沉默:“我希望你们知道在媒体访问室等待你们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一帮恶心货呗。”这就是尤因对媒体的态度。
    在他眼里,这群“恶心货”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恶心他。他不害怕媒体,他只是抗拒媒体,除了混乱的私生活,他也没有其他的黑料落在媒体的手上。
    而拉乌夫才是那个被抓住辫子的人。
    走进媒体访问室的前一秒,路易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他不禁问自己:我可以做什么?
    只是这一瞬间的自问不足以改变眼前的难题,尤因第一个走进访问室,拉乌夫跟上,最后是路易。
    除了球员席,在他们面前的几米处,一排排记者招待座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大报社的记者。
    还有些挂着陌生牌子的国际记者。
    和平时一样,记者采用了“山雨欲来”的采访调调。
    在提问重大问题之前,他们会先问一些没有人感兴趣的官方问题。
    例如“路教练,这场胜利对你们来说有何意义?”
    路易只能回答:“万事开头难,用一场胜利开启这个系列赛是最理想的开局。”
    之后,尤因也被问到了类似的问题。
    他的回答很完美,是标准的官腔。
    只是,在座的双方都知道,今天的重点不是比赛。
    穆罕默德·拉乌夫默默地等待记者的提问。
    记者没有让他等太久。
    过了一分钟,某位记者站起来自报家门:“我是来自《夏洛特观察者》的雷吉·穆迪,穆罕默德,你选择避开开场仪式是因为什么?国歌对你来说难以入耳吗?”
    记者对待拉乌夫的态度会很粗暴,这是路易和尤因早有预料的。
    只是他们没想到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如此直接。
    拉乌夫冷淡地看了记者一眼,对对方提出这种问题不感到意外。
    “这首歌所歌颂的那面星光灿烂的旗帜下,是许许多多饱受压迫的可怜人。”拉乌夫的回答不能说完全超出了路易的预期,但绝对是意想不到的刚烈,“我身为一个非洲裔美国穆斯林,举目望去,这个国家像精神分裂一样一边谴责苏联在阿富汗的暴行,一边又穷极手段压迫国内的穆斯林。我每天活在痛苦之中,我无法感受到这首歌所传递的精神,我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谎言。”
    路易轻轻地闭上眼睛。
    如果让他来帮拉乌夫圆场,他会找到理由。
    那种理由一定是让人找不到借口攻击的。
    但是,拉乌夫并不想用那些理由来换取片刻安宁。
    就连尤因都没想到拉乌夫会说出这种话。
    这岂止是大逆不道?这种话能说?就算是他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但拉乌夫就是这么说了。
    他义正辞严,字正腔圆,站在了其个人所认定的道德制高点扫射全美国。
    《夏洛特观察者》的记者满意地坐了下去。
    他并不是负责审判拉乌夫的人,他只是负责点燃这场大戏。
    之后是一个叫《阿什维尔公民时报》(asheville citizen-times)的记者,他叫肯德尔·西蒙斯。
    他否定了拉乌夫所谓美国压迫穆斯林,并举了很多例子:“穆罕默德,有很多数据都在表明一件事,来到美国的穆斯林生活越来越好,他们在这里得到了在故土无法得到的尊严,但同时,也有证据表明许多激进主义者借着这层身份进行破坏活动。我们所痛恨的是激进分子,而不是穆斯林,你似乎把这种憎恨错误地认定为我们讨厌穆斯林,并不顾你在公众领域的影响力公然拒绝开场仪式,你认为你是否对得起球迷的支持与俱乐部的薪水?你别忘了,是这个伟大的国家让你成为了百万富翁,所以你才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各个城市的贫民窟举行廉价的商演,而你却想要否定这个国家的成就?”
    拉乌夫的心情开始受到波动。
    西蒙斯的发言明显刺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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