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惠华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邱诚济不可置信地低声自语,“对,是风水,一定是这月老祠的风水有问题,还是要破掉风水才行,破掉风水惠华才能变回来。”
    他说着抬头,盯着正在慢慢靠近的两个男子,握着碎片的手一用力,李靥雪白的脖子便渗出血来:“别过来!”
    李栀吓得魂飞天外,当即停住脚步:“不过去,我们不过去!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千万别伤害她!”
    “是你们不好,你们多管闲事,才让我的惠华着了魔道,越陷越深!”刚刚惠华的话已经让邱诚济彻底疯了,他将碎片抵得更深些,冲李栀吼道,“我要你死!我要用你的人头来祭神!”
    “好!我死,我马上死!”李栀毫不犹豫抽出腰间佩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我把头给你,你放了我妹妹!”
    “还有他,他也要死!”邱诚济又指向尚辰,“你们一起死!都死了我就放过她!”
    尚辰也没有丝毫犹疑,抬手把剑横在颈间;“邱诚济,你可不要食言。”
    “哥哥!义兄!他是个疯子,你们不要信他!”李靥眼见两个人都要拿命来换自己,急得哭出来,顾不得抵在颈前的尖利,猛然一仰头向后狠狠撞去。
    邱诚济个子不高,毫无防备间被她的后脑撞到了鼻子,一时间酸痛无比涕泪横流,忍不住惨叫一声松了手。
    尚辰瞧准时机,上前挑掉他手中碎片,又一剑刺穿他的大腿,将李靥拉过来推给了李栀。
    “哥哥!”李靥获了自由,扑进哥哥怀里,抬手抚向他已经流血的脖子,“疼不疼?你怎么这么傻啊!”
    李栀见妹妹得救,全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都卸掉了,丢了佩剑抱住她,颤声:“情急之下那顾得上许多,若我的命真能换靥儿的命,尽管拿去便是了。”
    尚辰这边见邱诚济已经不能再站起来,转身朝兄妹俩走去:“外面随行的有医卒,快去包扎止血。”
    李靥听到他说话,喊了声义兄回头,正看到他身后的邱诚济点燃了火折子,火光中映出诡异的笑。
    她猛然想起邱诚济说过这里的破箱子全是火药,不由得大骇,转身就去推李栀:“哥哥快跑!快跑!”
    兄妹俩本就站在门口,李栀被她用尽全身力气地一推,后退两步被门槛绊倒,直接跌出了月老祠,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到邱诚济放肆狂笑,继而砰的一声,尘烟四起,砖瓦乱飞,年久失修的月老祠轰然倒塌。
    李靥眼见哥哥被自己推出去,心便放下一半,正想回头去喊义兄的功夫,邱诚济已经扯断引线,直接用火折子点燃了火药,巨响后先是大门塌下挡住去路,接着屋顶巨梁便砸了下来。
    尚辰就在她身后,巨梁倒下的一瞬,没有丝毫犹豫便朝她扑去,整座月老祠开始坍塌,碎砖瓦块落雨般砸下,他紧紧护住身下的小姑娘,转眼间两人就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黑暗,李靥整个人被尚辰护在怀里,用胸膛与手臂为她圈出一方小小的安全区,而他背上则是无数瓦砾砖块,透过缝隙依稀可见光亮。
    “义兄?”李靥颤巍巍伸出手,去确认他的鼻息,“你受伤了吗?”
    “被砸了几下,不过没关系。”他不敢乱动,只低头用下巴轻触她额头,“靥儿呢?有没有被砸到?”
    “没有,一点都没有。”
    “那便好,不要怕,你哥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小姑娘乖乖地一动不动,外面很快就传来搬动石块的声音。
    尚辰松了口气,轻声哄着她:“靥儿你听,他们开始清理废墟了。”
    “辰哥哥。”她柔柔喊着,让少卿大人心跳漏了半拍,“你疼吗?”
    “唔,有一点疼,不然靥儿给我唱支歌吧,我很久没听到你唱歌了。”
    “你想听什么歌?”
    “就唱你小时候经常唱的那首《小小新娘》。”
    “春水满池塘,春风过村庄,池边大树下,有个小新娘。”李靥轻声唱着,小手抚上他的脸,“小小新娘真漂亮,大大眼睛水汪汪,她笑脸盈盈远处望,在等她的小新郎。”
    不多时,外面的人循着歌声找到了他们,压在上面的砖瓦石块很快被搬开,焦灼万分的李栀带人将全身是血的尚辰跟毫发无损的妹妹救了出来。
    第98章 劳燕(十三)
    大理寺尚少卿为追查上元节纵火一事, 放弃休假提前开印,只用一天时间便锁定了真凶,并将其缉拿到案。
    圣上龙颜大悦, 嘉奖赏赐自不必说, 还亲自前往尚府探望在追捕过程中受伤的尚少卿,连赞几声尚卿夙夜在公尽职尽责,实乃朝臣楷模。
    写了这件事情的《鲜果小报》一经刊印,就传遍了京城各宅邸,虽说文章写的虚虚实实, 但圣上赏赐是真, 御驾亲临尚宅也是真, 恰逢尚少卿的母亲子书郡主也难得来了京城, 于是这几日的尚宅便成了个热闹所在,东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贵族,无论之前认识不认识, 相熟不相熟, 皆来拜会。
    一则探望尚少卿病情, 二来参见郡主, 得幸进去的便兴高采烈,进不去的也要留下拜帖送上礼物,千叮咛万嘱咐门房一定要送到少卿大人手里,说自己来过了。
    子书郡主带着整个尚府上下忙得团团转,待客的茶水点心备了一轮又一轮, 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说话说到口干, 喝茶喝到水饱。
    而少卿大人把自己卧房的门一关,养伤, 谢客。
    “丹景的伤只当时看着可怕,其实全是皮外伤,这两日伤口结痂,已无大碍。”司空云天仔细检查后对子书灵均行礼,“郡主大可放心。”
    子书灵均点点头,又端了一大碗药过来:“皮糙肉厚的,不愧是我儿子,快把药喝了。”
    “既然已经无碍,大理寺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我就不在家陪娘亲了。”尚辰面无表情喝完那满满一大碗药——自从娘亲来了,药就没断过。
    “前厅还有许多访客,您去忙就好。”
    “大理寺离了你还不运转了?”子书灵均示意下人把碗收了,又亲自拿了颗梅子给他,“访客都是冲你来的,有的还非要见你,见见如何?”
    “不见。”
    “听话。”
    “孩儿不想见。”尚辰拒绝,他那日跟李靥一起被埋在月老祠废墟下,所幸很快被救了出来,接着就送去医馆医治。
    当时人多忙乱,两人甚至都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各自接回家,如今已过两日,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有没有砸伤?有没有吓坏?自己要亲自去看望一趟才行。
    至于什么无关紧要的访客,他可没心思见。
    子书郡主看他那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呵呵两声,再问道:“当真不见?”
    “不见。”
    “哦——不见便不见,我去辞了她,你可千万莫要后悔啊。”
    尚辰闻言抬眉,直觉这话有深意,正疑惑间,一旁的司空乐呵呵开口道:“我劝你还是见见,不然李娘子又该哭了。”
    “是靥儿来了?”尚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去见她!”
    “人家是来探病的,你这生龙活虎像什么话?给我躺回去!”子书灵均见他这没出息的劲,眼睛一瞪命令道,“躺好,小心伤口裂开!”
    司空把急着下床的好友按回去:“李学士也一起来了,兄妹俩在前厅跟郡主喝了小半个时辰的茶,后来李娘子提出说想看看你,郡主才来问你的。”
    “兄妹俩我还是头一次见,李栀不愧是开朝以来第一华彩美状元,文采样貌皆出众,还有妹妹也是一样出众,我好久没见这么灵的女娃娃了。”
    子书灵均来京一趟,对李靥初始印象并不好,毕竟自己儿子先是被她兜头泼了八桶水,后又因为救她弄了一身伤,红颜祸水,大抵如此。
    可今日一见,小姑娘水灵灵的喜庆样,一笑两个小梨涡,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个好孩子,人也知书懂礼,嘴也甜,她瞬间就改了想法,觉得儿子眼光一流,这要是有了小孙子,得是个多可爱多招人喜的娃娃。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高兴:“你且躺着,我找人去前厅传话,把人带过来。”
    “不可。”尚辰一口拒绝,还是下了床,“我无碍,去前厅。”
    “为何?”子书灵均皱眉,“你为救她受了伤,来看你也是合情合理。”
    尚辰摇头,接过司空递过来的外袍穿好,端端正正给母亲行了个礼:“孩儿已经好了,还是去前厅,方为待客之道。”
    子书郡主双手抱臂盯了他半晌,笑着摇头:“我当初让司空带你入江湖,就是想让你活泛些,别跟你爹一样死板,如今看来是没什么用。”
    “父亲也不死板,只是守礼。”
    “你——!”她抬手就要拍他后背,想到他后背有伤又忍住了,但还是气不过,朝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行行行,就当我白操心,咱现在就去前厅,守你的礼,当你的君子!”
    然后又踹一脚,“榆木脑袋!”
    少卿大人被揍一顿,弯着眉眼大步流星往前厅去,前厅果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暖炉熏香,茶与点心皆是最好的。
    李靥跟哥哥已经等候多时,见他突然出现,忽一下站起来,红了眼眶。
    李栀对于他亲自过来也很惊讶,赶忙起身相迎,细细问过确定真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深施一礼道:“此次前来一是探望,二是感谢丹景对靥儿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护住她,只怕瓦砾之下,生死难测。”
    他说着把妹妹叫过来,“靥儿,快来谢谢义兄大恩。”
    李靥提提裙摆就要跪,被尚辰一把扶住:“你无事便好,不必行此大礼。”
    “义兄真的好了吗?”李靥声音有些抖,那日搬开石块重见天日,夕阳下她看到义兄面色苍白如纸,大理寺的衣服是黑色的,染了血也看不出,只后来听医馆的大夫说伤口很多,流了很多血。
    “真的好了,皮外伤而已,不伤筋不动骨,休养两天足够了。”尚辰看着快哭出来的小姑娘,笑着轻声安慰,“我身体结实,明日就能去上衙。”
    “对,他结实得很,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兄妹也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子书灵均随后过来,对李靥和蔼道,“他是你义兄,保护你是应该的。”
    郡主如此说,李靥也不好再说什么,还想多问几句义兄伤势,却也找不到机会开口,众人闲话一阵,李栀婉拒了郡主共进午膳的邀请,带着妹妹告辞。
    “既如此,我也不多挽留了。”子书灵均拉过李靥的手,慈祥无比,“你是我儿义妹,便也不必拘礼,我以后也喊你靥儿好不好?”
    李靥点头,乖顺道:“都随郡主喜欢。”
    “靥儿真是乖孩子!”子书灵均笑得眉目舒展,越看这小姑娘就越喜欢,“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偏偏只有个臭小子,如今见了你可真是心生欢喜,这里你就当自己家一样,没事常来玩。”
    “多谢郡主,靥儿记下了。”
    尚辰跟李栀到大门口,回头见母亲跟李靥还在拉着手聊天,不禁笑笑:“看来母亲跟靥儿还没聊完,咱们且先等等。”
    李栀也笑,拍拍他:“伤真的好了?”
    “自然。”
    “说真的,我刚才还在担心郡主派人叫靥儿去你卧房探视,还在想要如何跟着一起去。”
    李栀实话实说,妹妹是闺阁女子,虽说尚辰是她义兄又救了她,终归也是外男,外男的卧房怎是可以去的,但探望是妹妹自己提出来,若郡主真的派人来请,又没有不去的道理。
    尚辰很认真:“在昭延兄同意我的求亲之前,绝不会做任何逾矩之事。”
    他不会让小姑娘因为他而受到任何流言蜚语。
    李栀眼睛一瞪:“同意了也不能逾矩!”
    见好友高兴地望过来,叹口气,“你对靥儿用情之深呵护备至,我如今也看到了,只是江南尚家与瑞王府皆是望门贵族,她做你义妹你可护她,若做夫妻——”
    他摇摇头,再次叹气,尚辰为了妹妹以身挡险,是爱她护她,今天又带伤相见视若上宾,是尊她重她,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的心意,只是这位大理少卿家世太高,高攀不起。
    他们现在是朋友,是义兄妹,这种种关系归根结底都只需要面对尚辰一个人,但成亲则不同,妹妹嫁给他,面对的是江南最大的氏族还有一个郡主,她自小市井长大,性格不拘小节,若真成了尚家长孙媳,只怕今□□院深锁,规矩束缚,快乐不再。
    “做夫妻我更能护她,不会让她被规矩束缚,只让她比如今更自在逍遥。”尚辰见他态度松动,表态道。
    李栀还是摇头:“靥儿才十八,你都二十五了,终归年龄大了些。”
    尚辰:……
    那边郡主跟李靥终于聊完,挽着手走过来,李栀迎过去,经过被自己堵得没话说的好友身边,轻描淡写丢下一句:
    “而且也没有义兄娶义妹的道理,若真有心,先把这件事解决吧。”
    ***
    正月二十大理寺正式开印,简单的开印仪式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重审杨元魁杀人藏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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