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致森站在他身后看了片刻,静谧的空间里只有水声。
    宁知远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回头望向他,他们隔着愈显模糊的玻璃对视,任由那些压抑而隐秘的情绪在相接的目光间流淌。
    岑致森走上前,走进了淋浴间内。
    热水瞬间浇透了他全身,不过没关系,他身上本来就被雨水淋湿了,也需要洗个澡。
    宁知远靠着墙没动,就这么看着他,岑致森先脱了上衣,精壮的上半身裸露出来,再是下身的裤子,宁知远的视线跟随他的动作,水雾背后的那双眼睛有些难辨。
    “你脚伤到了,别乱动,我帮你洗。”岑致森说,倒了些洗发露到手上,打出泡沫,揉上了宁知远的头发。
    宁知远由着他,完全放松下来,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人。
    岑致森仔细地帮他将头发洗干净,再往下,沐浴露在掌心打出泡沫,揉擦上他的身体。
    从肩膀处开始,沿着胸膛往下,再是后背、手臂,他没有刻意做出格的动作,似乎真的只是想帮宁知远洗个澡,但手指游走摩擦过的地方,又仿佛点了火,自皮肤相贴间升起的热意,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宁知远,都无法忽略。
    “岑致森,”宁知远提醒他,“你起反应了。”
    赤裸相对,各自的反应根本无法掩藏,岑致森也不打算掩藏,镇定道:“嗯。”
    他继续帮宁知远擦着身体,从站着到半蹲下去,十足认真。
    宁知远垂眼看去,这一刻他确实是处于上位的姿态,居高临下看着蹲在他身前的这个人,从仰视到俯视,仅仅因为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
    宁知远的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起了反应的不只岑致森一人,可惜他的脚伤着,什么都做不了。
    洗完澡擦干净身上的水,岑致森帮宁知远穿上睡衣,自己则随意裹了件浴袍,把人扶出浴室。
    宁知远的脚踝肿得比刚才更厉害,岑致森扶着他在沙发里坐下,拿了张板凳让他架着脚,再次在他身前蹲下,眉头又拧了起来:“好玩吗?”
    宁知远:“还行吧。”
    是挺好玩的,看着岑致森狼狈地四处敲门找他,他承认他觉得兴奋、很兴奋,是不同于跟这个人上床的另一种兴奋,一样让他欲罢不能。
    堂伯特地送来了冰袋,岑致森接了跟对方道谢,走回宁知远身边重新蹲下,先帮他搽药油,接着冰敷。
    宁知远不时发出吸气声,还是疼的,肿成这样不可能不疼,他也算自作自受了。
    岑致森手指敲了敲他伤处旁边一些的地方:“看你下次还长不长记性。”
    宁知远不想再说这些,拿起相机,看自己刚才拍下的东西。
    还好这个相机是防水的,也没被他摔坏,他反复看着岑致森的那些照片,雨中那个人形色匆忙、焦急,喊着他的名字徘徊四顾,前所未有的狼狈。
    岑致森忽然抬了眼:“这就是你的目的?”
    宁知远看向他,岑致森接着问:“想看我为了你着急失态?”
    宁知远:“你有吗?”
    岑致森哂了哂,没有回答。
    他或许还是不痛快,又拿这样的宁知远毫无办法,帮他上了药冰敷完,去洗了个手回来,提醒仍在看照片的宁知远:“明天要是还肿得这么厉害,得去医院看看。”
    宁知远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没什么所谓地“嗯”了声,岑致森伸手顺走了他的相机,终于让他抬了头。
    宁知远:“做什么?”
    “在夏威夷的那次,”岑致森忍耐着问,“你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宁知远神色平静:“哪次?”
    “故意扔开备用二级头,”岑致森说,“就为了看我生气、失态、失去冷静?”
    宁知远:“哦。”
    “哦什么?”岑致森的手从他的脖子绕到后方,用力捏了一下,“回答我。”
    宁知远觉得有些痒,偏过头,皱眉说:“是不是的,现在追究还有什么意义?”
    岑致森听懂了:“所以是。”
    宁知远没否认,他的目的本就是这个,岑致森发没发现,其实都一样。
    “原因呢?”岑致森问他。
    “没有原因,”宁知远没兴致说,“你就当我好玩好了,或者我喜欢以捉弄你为乐,随便你怎么想吧。”
    岑致森的眼色黯了黯,沉默看他一阵,松开手,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你好好休息吧,一会儿会有人送饭过来。”说完这句,岑致森打算走。
    宁知远叫住他:“你呢?不吃饭?”
    “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没处理完,”岑致森僵着脸说,“你自己吃吧。”
    他回去了隔壁自己房间,脚步声远去后宁知远靠进沙发里发呆片刻,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玩过火了。
    岑致森好像是挺生气的。
    岑致森在他房间里跟下属通电话,继续交代先前没有交代完的事情,不时传来声音。
    外头雨下得更大,夜色逐渐沉下,房中光线昏昧,宁知远也懒得开灯。前面那扇窗户上不时映出对面人说电话时,来回走动的身影,他安静看着,以视线不断描摹。
    送进来的饭菜放在一旁,从热气腾腾到完全冰冷,他一碰未碰。
    后头宁知远靠在沙发里睡着了,脚还疼着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还做了梦。
    梦里也是岑致森,年少时的岑致森、现在的岑致森,一遍又一遍地跑过那个巷口,而他躲在那堵墙背后,一直窥视着那个人,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走出去,坦然面对他。
    恍惚睁开眼时,梦里反复出现的人就坐在他身前,正在看相机。
    岑致森翻着宁知远拍下的这些照片,他没想到宁知远拍出来的自己是这样的,那些无措和焦虑在宁知远的镜头里如此真实。灰蒙蒙的画面又像代表了拍摄人的心境,鲜艳的亮色浮于表面,底色始终是寂寞无声甚至灰败的。
    宁知远之前说摄影家都得对自己镜头里的东西投入感情,拍出来的画面才有灵魂,岑致森原本不屑一顾,但是现在他看着这些照片,忽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宁知远当然不是摄影家,但宁知远拍出来的东西确实让岑致森在这一刻,仿佛窥见了他的内心。
    那或许并非单纯地捉弄和好玩。
    宁知远看了眼腕表,快九点了。
    岑致森听到动静回头,宁知远转了转脖子,偏头看向他:“你工作处理完了?”
    “为什么不吃饭?”岑致森问他,“全都冷了。”
    “忘记了,”宁知远稍稍坐起身,“你叫人拿去热一下,现在吃吧,你吃了吗?”
    “也没有,”岑致森说,“刚跟人开完会。”
    “这么辛苦啊,周六晚上加班开视频会,”宁知远笑他,“岑总遇到了什么难题,需不需要我给你出出主意?”
    “是碰到了些麻烦……”岑致森随意说了说,是岑安的出的一款游戏在海外遭遇山寨版,对方是印度的一间游戏公司,做出的东西基本就是照着岑安的产品抄的,先一步抢占了岑安的海外市场,岑安已经在当地的法院提交了版权侵权诉讼,舆论战也打上了,效果却不如预期。
    “当地法院以证据不全各种理由为借口,将开庭日期一拖再拖,给他们机会把东西改头换面,好高价找买家尽快脱手,到时候这个官司能不能胜诉都不好说。”岑致森解释。
    宁知远听明白了:“岑安来做这个买家呢?”
    “我倒是想买,”岑致森说,“人家不愿意卖给我们。”
    宁知远:“多给钱也不卖?跟钱有仇吗?做这种山寨游戏的,总不能还能对自己公司有什么特殊情怀吧?”
    “你说对了,”岑致森好笑说,“他们创始人有情怀的是另一款小众游戏,靠山寨产品赚的钱都投在了那款小众游戏的开发上。”
    宁知远提议:“那你买下他公司支持他做自己喜欢的不就行了。”
    “他搞的那个东西不赚钱,”岑致森摇头,“没兴趣。”
    “让他以为你有兴趣就行,”宁知远说,“先骗得他买下来,协议上多留点后手,这事岑安法务部的人拿手,等到岑安的产品占据了市场,剩下的都是你说了算,你没兴趣的东西大可以找各种借口砍了不做了。”
    岑致森笑了声:“知远,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吗?坑蒙拐骗?”
    “手段不重要,达到目的就行。”宁知远道。
    “那你对我呢?”岑致森忽然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用的那些手段,又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宁知远靠着沙发没动,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岑致森,我的那些手段,对你有用吗?”
    岑致森说:“如你所愿。”
    在看到那些照片以后,他确实再说不出责怪的话,他的这个弟弟拿捏住了他的软肋,他才是被宁知远狩猎了的那一个。
    宁知远笑了。
    “知远,”岑致森看着他眼中的笑,慢慢说,“等这次回去,抽个时间,我们正式约会一次,我有话想跟你说。”
    宁知远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懒得想了:“好吧,随你。”
    岑致森因他这副模样而心生痒意,凑过去,与他额头相抵。
    宁知远安静睁着眼,迎视岑致森近在咫尺的目光,镇定依旧。
    他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不会让自己落于下风。
    岑致森的唇瓣很轻地擦过他,宁知远再次笑了:“哥,这不是正式约会吧?”
    唇贴着唇厮磨了片刻,岑致森退开,最后说:“不是。”
    宁知远点头:“那就等你说的的正式约会那天吧。”
    第45章 荒谬的事
    因为宁知远的脚伤,第二天中午这边的事情一结束,他们便回去了京市,下飞机后岑致森押着人去医院走了一趟,拍了片子,确定骨头没事,才肯放过他。
    “去我那里住,你脚伤到了不方便,一个不注意很容易二次受损。”上车后岑致森示意司机,直接开回自己住处。
    宁知远:“一定要去?我能拒绝吗?”
    岑致森低着头看手机:“不能,没人照顾你,一定要去。”
    “谁说没有,我可以去我爸妈那里。”宁知远说。
    岑致森抬眼看向他,有些意外:“你确定?”
    “他们应该挺乐意照顾我的,”宁知远笑了笑,“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也好感受一下缺失的父母关爱。”
    岑致森的神色里生出了犹豫。
    宁知远看着愈发想笑:“还是算了吧。”
    岑致森:“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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