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昌回来时,见到庭芳都快掉到箱子里去了。笑问:“什么好东西?吃的么?”

    庭芳从箱子里冒出头来:“你怎么知道有吃的?”

    徐景昌道:“因为你吃货。”

    庭芳切了一声,拖出个大包袱递给徐景昌:“你的!”

    徐景昌愣了下:“我的?”

    庭芳点头:“上头写着字条儿呢。说是给你做的大毛衣裳,底下折了点进去,倘或短了就拿给我,我给你改改。”

    徐景昌惊悚了:“你真的会针线啊!?”

    庭芳呵呵:“平儿,给你徐公子来包耗子药。药死他个没良心的!”

    平儿忍者笑,搬出个盒子道:“太太特给你预备的乳扇,说是云南来的。叫你记得吃。”

    庭芳点头,又问徐景昌:“你要吃么?”

    徐景昌笑道:“福王殿下成亲了。”

    “嗳?”

    “所以我还会缺东西吗?”徐景昌笑道,“福王妃是个妥当人。”

    庭芳才想起福王那个大龄未婚男青年终于脱离单身狗序列,又笑看徐景昌:“羡慕嫉妒恨了吧!”

    徐景昌简直不知如何答话,只道:“你没想过贺礼?”

    庭芳道:“你送什么呀?”

    徐景昌非常没诚意的道:“跟你生日那个一样。”

    庭芳目瞪口呆:“他结婚你送他武器!”

    徐景昌道:“难道我能送个拧发条的蜗牛?我穷,边疆还没好东西。殿下不告诉我们,自是有道理。”

    庭芳撇嘴:“那你还不是知道了!”

    徐景昌笑了笑:“我告诉你了,你不送东西,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庭芳指着徐景昌跳脚:“叛徒!”

    赵总兵在屋里揉着太阳穴,他有点不习惯家里吵吵闹闹。但庭芳显然吵惯了,他又不好意思拘着人家。小孩子谁不吵呢?想着他好容易脱离了皇宫,不用带小孩,偏偏还多事的主动带一个。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在房里怒吼一声:“你们两个很有空?”

    庭芳一凛。就听赵总兵道:“全都去给我站桩练字!”

    庭芳:“……”帅舅舅你怎么喜怒无常啊?更年期到了么?

    临近过年时,福王妃果然送了一大车东西来。就像徐景昌没料到陈氏会给他预备衣裳一样,庭芳也没料到福王妃给她准备了好几套漂亮骑装。火红的轻甲,极其亮眼。庭芳抱着骑装大喊:“王妃真好人!给殿下亏了!”

    赵总兵作为舅舅,收到的更多。又有京中各公侯府邸的礼,还有圣上的赏赐,并太子的赏赐等等。因有庭芳一层关系,叶家也送了年礼。理国公府自有大管家,赵总兵只管收不管送,回礼都是京城府里操心。年货里有匣金银锞子,赵总兵随手抓了两把给徐景昌与庭芳做压岁钱。这鬼地方有钱没处花去,庭芳只得扔回箱子里。想了想,又拿出钱来,替叶俊文买了些酒菜,又抽空亲手做了个荷包当做年礼。既然说开了,就不用僵着。做做表面功夫又不费事。又想,给叶俊文做了,赵总兵对她是真当闺女疼,总也要表示点谢意。便也做了个,倒比给叶俊文的还用心。顺手再给了徐景昌一个,当做新年礼物。

    大同的冬天很冷。庭芳这辈子头一回在外头过年,感觉有些新奇。她不是恋家的孩子,若不是挂着京城风云,她能更轻松惬意。冷天四处结冰,长城内外坚壁清野,不是作战的好时机。蒙古人消停了,城内的人慢慢重新盖起了房子,一片喜气洋洋。可能生在边境,大家都看惯了生死吧。当日跟庭芳一起从地道里逃出来的名唤雷聪的孩子,乐呵呵的探头进来,想问平儿讨点心吃。平儿怜他没了父母,庭芳在这上头又不小气,便常常给他。他走惯了脚,时不时的来窜门。

    雷聪拿了点心,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庭芳却是想起了安儿与唐池瀚。死的人再多,留在心底的始终只有亲近的人。庭芳回屋翻出几根蜡烛,叠了几个荷花灯,写了小笺并带了好些点心,往河边走去。不知唐池瀚爱吃什么,就跟着馋嘴的安儿一块儿吃点心吧。荷花灯摇曳着随波而去,庭芳能祈求的唯有来生再见。

    身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庭芳头也不回的道:“师兄跟着我作甚?”

    徐景昌陪着蹲下,没说话。

    庭芳从纸包里再拿纸叠了个荷花灯,在灯笼里借火点燃蜡烛,滴了两滴蜡油在荷花中间,再稳稳的把蜡烛粘好。而后递给徐景昌。

    徐景昌愣了一下,接过,放入水中飘荡。

    “我有个妹妹,”徐景昌道,“活着的话,比你还大些。”

    庭芳又快速的叠了个荷花灯,递给徐景昌。

    徐景昌把灯放走,才道:“我倒希望她们赶紧转世,省的看着家里乱七八糟添堵。”

    “如果真的有魂魄,看着你挺高兴的。”庭芳安慰道。

    “或许吧。”徐景昌不知说什么,也不知为何跟着庭芳。目送荷花灯消失在视野后,站起来道,“天冷,回去吧。”

    庭芳点点头,再回望一眼荷花灯。安儿,下辈子咱们做邻居吧。一块儿堵早高峰去,好么?

    第226章 喵喵喵

    “砰!”箭头直入红心!

    刘达吹了个口哨:“四爷好准头!”

    庭芳收了弩,有些小得意。三丈远的距离,命中率七成,非常不错的成绩。倒座只有这么大,再想练远点,就得到外头练了。

    平儿在一旁摆弄了半天,死活射不中。无奈的放下弓弩:“也不知道四爷你怎么瞄的。”

    刘达笑道:“别跟你们四爷比,他是怪物。姑娘家好好绣花就行了,别摆弄爷们的玩意儿,看伤着!”

    平儿:“……”哀怨的看着庭芳,姑娘,您真的好有两个月没摸过针了!您那一手的茧子,拿起绸子能挂线了吧?

    庭芳似没收到平儿的怨念,嘻嘻哈哈的跟刘达说:“再过一阵儿,我也要胡服骑射啦。”

    刘达道:“先甭胡服骑射,来我这里过几招。”

    庭芳立刻就蹦了过来,与刘达对练。平儿忙退了几步,看庭芳与刘达在屋中你来我往。突然庭芳瞅了个空儿,腰身一转,利用旋转力啪的一下把手肘送了出去,正中刘达的胸口。

    刘达夸张的呲牙咧嘴:“刚才那一记好,就是力气太小。”

    赵总兵路过,淡淡的说了一句:“腿力没用上,腰才多大的力?重来。”

    刘达啧啧称奇:“要求真高!这是把你当入室弟子使啊!”

    庭芳立刻陷入了沉思,她方才有用到大腿的力量,但是为什么赵总兵却说她没用到腿力呢?试着动了动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回头想问赵总兵,他人早走了。也是,赵总兵忙的脚打后脑勺,哪里有空盯着她。能偶尔提点两句就不错了。回过神,继续跟刘达交手。

    作为赵总兵的亲兵,刘达因身手好,带过无数新兵蛋子。庭芳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一个。不过两个月,打是打,踢是踢,全都有模有样。当然现在实战能力还不行,但一口不能吃成胖子不是?赵总兵刚来大同时,也不是打遍大同无敌手的。他看庭芳与徐景昌二人,可以接赵总兵的班了。

    但习武无疑是枯燥的,尽管庭芳很耐的住性子,刘达还是放了点水,让她有点乐趣。不然老是被压着打,起了逆反心理倒不好,毕竟还是个孩子呢!刘达愉快的喂着招,时不时露个破绽引诱庭芳攻击,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一天唰的就过去了。

    叶俊文已经决定对庭芳放弃治疗,任由庭芳骑着马在眼前跑来跑去都无动于衷。那份淡定的劲儿,愣是没让人觉得漂亮可爱的庭芳是个女孩子——谁家女儿这么疯,当爹的早上吊了,还能跟叶俊文似的全当做没看见,自顾自的修他的酸书。必须是儿子!

    大同作为边陲,自是尚武。刘达不单自己教,还偶尔把庭芳带出去跟新兵过过招。尤其是庭芳聪明,而每个人都有套路,庭芳习惯性的去摸套路钻空子,可敌人不会让你钻,故与多人对战是个改正坏习惯的好法子。新兵没几个受过训练的,力气是比庭芳大,但也不是个个能从庭芳手里讨得便宜。开启学霸模式的庭芳,爽的都差点忘了是边疆。

    农历二月,正是“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时节。庭芳骑在马背上,手持弓弩,凝神射向不远处的靶子。骑在马背上与站在平地上射箭的感觉全然不同。马的跑动并不是匀速,而射箭得预估时间。扳动弓弩的那一瞬间,与瞄准时有个小误差。如果马是匀速,大概能算出到底是那一瞬间,但马并不是。而且马还上下颠簸,更加有干扰。庭芳没有秒表,只得放弃此题解法,老老实实的凭身体去感觉。

    练了一下午,十不中一。庭芳死心的下马,看天色不早,预备明天继续练。回到总兵府,徐景昌竟比她先到家,开着窗子不知在研究什么。庭芳走进一瞧,堆了一炕的金属零件,笑问:“师兄做什么呢?”

    徐景昌摆弄着手中的东西,头也不抬的道:“不是你说要做移动靶么?”

    庭芳眼睛一亮,工科生大牛!说做就做!立刻绕进正门,跑到徐景昌跟前道:“是做外头用的,还是屋里用的?”

    徐景昌笑道:“别闹我,我正想不清怎么弄。”

    庭芳吐吐舌头:“要不要我帮你算呀?”

    “好啊。”徐景昌双手没空,只能朝最边上的桌子抬抬下巴,“铜管笔和纸都在上头。”

    庭芳踢掉鞋子上炕,在角落里替徐景昌做人形计算机。到了饭点,平儿在屋里找不到庭芳,就走到西厢,果然逮着了两个,安静而默契的合作着。平儿摇摇头,悄悄退出去,顺手把徐景昌的卧室并赵总兵的房间都收拾了一遍,看天黑了才喊师兄妹两个吃饭。

    忙了一天的庭芳稍微有些疲倦,泡在浴桶里,叫平儿帮忙洗头。古代洗个头老大动静了,洗发水也没有,她用的是木槿花干不停揉搓出的汁水洗。皂角更快,但平儿觉得那个不如木槿花养头发,庭芳只得把头发交给平儿打理。洗完还得用蛋清护发,庭芳很想说,姑娘现在浑身皮糙肉厚的模样,就是用精华素都白搭。

    从浴桶里出来,平儿拿着大毛巾替庭芳擦干头发,又松松的挽了两个双丫髻。洁白柔顺的丝衣,竖着金色的细腰带。平儿吁了口气:“每日也就这个点儿,能有点姑娘样子。”

    庭芳笑道:“那是姑娘长的好,倘或长的五大三粗,便是穿这一身也是汉子。”

    平儿没好气的道:“还好意思说,改明儿回京,我竟是没法子跟太太交代了。”说着拿出一盒不知道什么的香油,抓着庭芳的手好一阵揉。弄完手又开始弄脚,平儿每天晚上对着庭芳的脚都很崩溃:“你这一脚的茧子!我都快成修脚师傅了。”

    庭芳被烦的嗷嗷叫:“你怎么比大姐姐还唠叨!”

    平儿懒的理庭芳,依旧絮絮叨叨:“白日里出门就那么晒着不带帷帽也就罢了,那么大风连面脂都不擦!”

    庭芳道:“我就忘了一回!一回!你要记到下辈子不成?”

    好死不死的,徐景昌在窗户外头听见,敲了敲窗子。庭芳推开窗子问:“师兄找我?”

    徐景昌笑的不行,递了一叠纸进来:“帮我算算。可以的话,替我写下详细的步骤。我也不能总烦你,多少要学学。”

    庭芳趴在窗户上笑问:“熬夜学?”

    徐景昌道:“不然呢?”

    庭芳拍着自己的炕桌:“进来吧,我教你比你自学快。”

    平儿脸都绿了,姑娘你不单夜里邀请男人进门,你还没穿鞋!连袜子都没穿!

    徐景昌笑着拒绝:“你早点睡,明儿早起呢。”说完替庭芳关上窗户,飘然而去。

    庭芳扭头见平儿瞪着自己,才发现她光着脚丫子。顿时无语,礼法啊,你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如此严苛,真的好吗?

    平儿知道自家姑娘什么德性,懒的再说,继续抓着她的脚按摩。而庭芳飞快的在纸上写着数学作业。徐景昌跟她混了小一年,数学水平突飞猛进,已是踩进高数门槛了,只是基础依旧不大好,所以常卡壳。替他理顺思路就好。庭芳也常有力不从心之感,毕竟多年没接触,入门级的没问题,再高深的就得不停的想不停的回忆。不过也没什么,难得的乐趣。

    解了几道题,又提笔给京中的陈氏写信。不过是撒娇卖萌,绝口不提习武之事。她写信同写日记一样,每日一张,说说今天又欺负师兄了,明天又逗弄某个小孩儿了,总之报喜不报忧。实在没什么可写的,就回忆或原创个段子什么的。到了能寄信的日子,一总装个包袱寄到京中。陈氏与老太太在京中直接拿庭芳的信件当戏本子看。最后发展到追问庭芳某段子后续。庭芳只能接着往下编,想起当初她蹲在晋江评论区催更的日子,深深觉得世界上是真的有报应二字存在的。

    赵总兵回来时,庭芳与徐景昌都睡了。习惯性的问刘达:“两个孩子今日练的怎样?”

    刘达一一答复。

    赵总兵又道:“我近来都在长城那处训兵,你盯着他们两个,别尽想着摆弄小玩意儿。尤其是徐景昌,习武要紧。”

    刘达笑道:“不过晚间玩一会子,还小呢,大人别迫的太紧。四爷更小,难得样样都好。”

    赵总兵好些日子没怎么仔细管庭芳了,就问:“怎么个好法?”

    刘达道:“学的好快,一整套动作都学好了。”

    赵总兵想了想:“那是你教的太简单了。”

    刘达愣了一下:“比新兵快一倍不止。”

    赵总兵也愣了下:“这么快?”

    刘达点头:“还是骑射一起上的,晚间他还看书。练字倒不算什么,横竖站着桩练。我都疑心他往日学过的,不然哪能那么快。可您又说他是文官家的少爷,叫仔细些。大人别怪小的说话直,我瞧着比世子爷还强些。”

    赵总兵笑道:“不错啊。那你加大难度吧。”

    “多难啊?”

    “有多难给多难。”赵总兵生起了爱才之心,“看她极限在哪里。”

    刘达抖了抖:“哭了怎么办?我我我可不会哄孩子。”

    赵总兵淡定的道:“扔给徐景昌去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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