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地争执了几句,天亮就发丧的决议便定了下来。

    重臣们又在商议了几件事,眼看天色将明,便各各分头忙碌起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件事,还是等待。

    等太子还朝。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以后我不剧透了,尽量把一个情节安排完了,这样最好。~~~~(>_<)~~~~

    然后关于不服之症和敏症的称呼,我没查着古代过敏应该叫啥,就自己杜撰了,可能正好对当然更可能不对,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第84章

    锦衣卫最精锐的八百缇骑连夜出京,飞驰金陵。

    他们的脚程比官方邸报及驿站等都要快得多,等他们赶到金陵,秘密叩见了太子,迎走太子后,皇帝驾崩的消息才在金陵传扬开来。

    一日之间,六朝金粉地的金陵褪下繁华,满城举哀,从官至民,皆着了粗布素服,商家悬在店前那些花花绿绿的店幡尽皆收起,连匾额旁挂的红色灯笼都换成了素纸的。

    张宅里,珠华坐在钟氏房里窗下的罗汉床上,由月朗指点着,埋头跟一匹素布较劲。

    张家自来金陵后没有经过丧事,家里没现成的孝服备着,现在当头一桩国孝砸下来,只能赶着现做,因人人都需要,会针线的丫头们忙不过来,珠华就自告奋勇把她和叶明光的份要过来自己来做。

    “嘶……”

    被戳了数不清的不知道第多少针,她连叫痛声都淡定了。

    月朗在旁又心疼又好笑:“姑娘,还是我来吧,我手快,一个时辰就差不多好了。”

    珠华把被戳的手指放到嘴里含了下,然后小小吸了口气,拒绝了她:“不,我自己来。”

    她这回见着张家上下总动员,所有会针线的下人们都被分派了活计,凑一起紧急缝制素服时,才忽然意识到:她穿来有五年了,对于古代姑娘必备的女工技能居然一下都没学过。

    她的主要日常是两件事,一是自己读书,而是督促叶明光读书。

    居然和她前世在这个年龄段时差不多。

    张家出身底层,照理不该有这么高的觉悟,但张推官一朝中榜,举家翻身,张家从读书这件事里获得的利益同那些本身是书香世家的人家比,或许没那么厉害没那么多,但意义更为重大,给家人带来的震撼也更大——因为后者只是在维持现状而已,而张家却是在社会阶层上往上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这使得读书这件事在张家变得尤为崇高,不但男丁要向学,姑娘们有这个意愿也很鼓励,至于一般姑娘闺阁间技艺,反倒不怎么在乎。

    诸如张萱,她在知府千金开的诗会上能勇夺第一,但在女工上就只是个能在帕子上绣朵稀松平常的花的水平,再高就不能了。但有多大关系呢?她陪嫁的两个大丫头都是制衣绣活一把罩的好手,这个大部分家庭穿衣都靠自做的世道下,想买个有女工基础的丫头真不难,便本身手艺不精,买回来再跟在大丫头后面学一阵就是了。

    张萱都如此了,珠华更没人管,她的手艺就停留在了前世缝扣子的水平上,直到这回,她忽然意识到她应该学一点。

    苏家一败,把她的家产也全败进去了,虽然她相信苏长越总有一天会重新振兴苏家,但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能自己动手的,还是需要自己动手,多学一点总是有备无患。

    这孝服在衣物里算是最好做的,没一丝花样连走线都可以粗莽一点,只要把裁剪好的布料挨圈缝起来就完了,正适合练手。

    钟氏坐在另一边,听她不时发出呼痛声也有点好笑,想着扼腕叹息了一句:“长越可惜了,白费了这一科的功夫。”

    珠华埋头苦缝,嘴上回道:“大舅母,磨刀不误砍柴工么。”

    ——这一科耽误得简直太值了好吗?!

    张推官刚冲回来,通知他们皇帝驾崩,举家要换素服的时候,她简直心花怒放!

    她记得前世玩过某个游戏,名字记不得了,最终boss有个特点,起初打他时一直不显示血量,要等到打到一定程度,boss下掉的血量过了一个临界点,脑门上才会显出血量的进度条来,才可以看出还需要多久才能推倒他。

    万阁老最起初登场的时候就是血量未知——知道他总会倒,但什么时候倒,还需要推多久,是没办法看出的,挑战他的人一一倒下,他似乎坚不可摧。

    直到皇帝这一去,他金钟罩破,血量哗哗哗直掉,就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也是进入倒计时的节奏了,无非是个快慢而已。

    珠华心头一直隐隐飘散着的那块乌云一下散了大半,中午时饭都多吃了半碗。

    钟氏笑道:“你说的也是,太子回京登基,不出意外明年必是要开恩科的,长越多读一年,到时把握更大了。”

    珠华道:“大舅母说得对——呃。”

    她卡住,忽然想起一事,忙把手里的针交给月朗:“姐姐,还得劳烦你,我要回去写封信。”

    月朗笑着接过,珠华再跟钟氏打声招呼,就快步出去回隔壁小跨院了。

    被皇帝驾崩这事一打岔,她险些忘了苏长越上回走时和她说的话——他觉得她在张家要受人欺负,所以考完就要来提亲来着。

    如今可不能叫他来了,他要来提亲,肯定得先回安陆去准备一下,再从安陆来金陵,他们本定了婚约,前面有些程序倒是不用走了,但也不可能一来就把她娶走,总还得纳征请期等,这里面耗费的都是时间。

    珠华一边磨墨一边在心里默算,如今已经二月中了,可能等她最终到安陆完礼,苏长越就该又踏上路途,前往京城去参加明年的恩科了,这一年余下的大半时间都要折腾在来回路途上,他还哪来的功夫读书呢?

    所以,还不如就让他呆在京里,等考完恩科再说。

    珠华把这些利弊认真地在信里分析了,又说了张家兄妹现在都去平郡王府奔前程,家里同她最不对付的只余了一个张老太太,她应对得过来,让他不用担心——以苏长越的观察力,完全同他报喜不报忧是没用的,瞒不过他,不如坦白了说。

    她写完封口,到晚间张推官回来时,就过去交托给了他,请他帮忙找顺路上京的人捎过去。

    张推官微有些纳罕:“这时候给长越写什么信?”

    珠华犹豫了一下,怕他不放在心上,送去迟了,苏长越已经动身回安陆,那她就白写了。她打量了一下屋里的丫头们,扯着张推官的衣袖站到门外,悄声和他说了缘故。

    张推官:“……”

    外甥女年纪渐长,他当然有考虑过她完婚的事,私下也和钟氏聊过,但他不可能去问外甥女想哪一年嫁,在他的想法里,这就不该是由珠华做主的事;再一个,也不好去问苏长越,作为女家,总得等着男方主动提及才好。

    没想两个小的倒背着他有了默契。

    不过他们婚约定的时间久长,如今苏长越私下问她一句,倒也不算越矩,张推官就只笑斥她一句:“谁说他来提,我就要同意了?你们说也是白说。”

    珠华倒不在乎:“不同意就不同意罢,我照旧叫舅舅养着,也没什么不好。”

    要不是张家有讨厌的张老太太那一房在,她还巴不得多留两年呢,她现今不过十五,明年也不过十六,嫁过去洞房就是一桩大头疼事,开荤这么早,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妨碍,想着她就有点怕。

    这股耍赖劲儿使出来,张推官也没法了,只好接了信:“罢了,我替你寄,这信里说的倒是正理,确该一鼓作气把明年的恩科考过才谈别的才是。”

    **

    二月廿五日,渐暖春风里,太子抵京。

    满朝文武出迎城外八十里,遥遥见得太子旗帜,白崭崭跪倒一大片,领头的正是万阁老。

    及见到在锦衣卫簇拥下飞骑而至的太子,万阁老领着百官一齐叩首:“臣等恭迎太子!”

    遍身缟素的太子翻身下马,脚步略有些踉跄地上前,先伸手扶起了万阁老:“阁老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

    万阁老眼圈就红了:“多谢殿下/体恤,老臣、老臣——唉!”

    心下却是定了下来,太子远离中枢已有八年,朝廷大半在他手里,看来太子对自己的形势比人弱也有数,太子年长有年长的好处,至少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为了出气不管不顾,上来就给他难看。

    至于往后,且走着瞧罢,万阁老摸得清楚,这太子虽不像大行皇帝一样昏庸,但也没有迁都先祖的雄才大略,不过普通才智,他未必没有可为之处。

    太子眼圈也红了,眼泪直落下来:“没想到皇爷去得这么急,孤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说着就哽咽不能言,拂衣摆跪地,望着皇城方向先磕了三个头,而后头抵在地上大哭,伤心不能自己。

    百官听闻,都呜呜跟着哭了一会,万阁老哭罢转而上前搀扶太子:“还请殿下节哀,大行皇帝的后事及满朝政事都等着殿下回去主持,还请殿下速速进城登基为是。”

    太子哭道:“皇爷刚去,做儿臣的哪里忍心想这些。”

    万阁老劝:“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早日登基,稳定民心,才是对大行皇帝的孝心。”

    劝着又扶,这次太子才让扶了起来。

    双方飙完演技,太子上马继续赶路,百官上马的上马,进轿的进轿,啥都没有的只好劳动两条腿,呼哧呼哧地跟在后面追。

    及进宫后先去哭拜了大行皇帝等程序不消细提,午时整,太子换了万阁老命人赶制出来的新冠冕,外服麻衣,三辞三让后,于太和殿即位。

    百官于阶下叩拜,皆换了称呼,山呼万岁。

    ——这套登基程序只是个简易版,只为太子正位,至于正式的登基大典,须得等大行皇帝的丧仪完毕后才行举办了。

    ☆、第85章

    又是一年春寒料峭。

    一样的三更时分,一样的东城贡院街,差不多的乌泱泱的面孔。

    “呦,赵兄,来这么早!”

    “来来,李兄排我前面!”

    “孙兄看了号牌吗?今朝位次如何?”

    “列在八字排,好与不好却得进场才知了。”

    “愚弟排到了十二字上去,这可隔得有些远了——”

    共同经历了一场半截而夭的会试,今年的考生们再来照面,彼此间都有了一份共同的惺惺相惜感,便本来不熟的,看面孔似乎去年见过,一问之下也立刻亲热地混到了一处,热闹喧杂的气氛比之去年尤甚。

    苏司梁此刻也排在一起——他们来都是一同来的,去年苏长越接到了珠华的信,司梁二人也差不多同时接到了家里的信,信中都是叫他们不要回去,两人都是湖北人,离京城也不近,不过一年时间,与其路上折腾,不如留在京里候考更好些。

    梁开宇无可无不可,司宜春却是大喜,自谓自己大小连登科的梦想有望实现,兴冲冲拉着梁开宇来苏家寻苏长越会文。

    苏长越知道他们也不还乡后,便直接邀了他们来苏家住,因为和他们做出同样选择的人不少,京里的租房仍是十分紧缺,司梁二人只能仍旧住在客栈,这连住一年下来的开销实在不小。

    苏家宅院虽然小,但现在只住了苏长越并福松一个小厮,居所还是很宽绰的,也不必担心搅扰长辈女眷等,司梁二人都有点动心,苏长越又再邀之后,二人见他确是诚心,再者读书人间借住一二也算常事,便回去收拾铺盖真的搬了回来。

    三人每日读书会文,待国孝期满后,也一同出去参加一些文会,涨一涨见识,这么一年下来,关系已是十分亲近了。

    司宜春照旧是个逗趣性子,硬从队伍里歪出半边身子,遥遥对着前方灯笼映照下的贡院龙门许愿:“文圣保佑,我要求不高,能教我在孙山之前就成了。”

    排在司宜春前面的那个举子恰和司宜春在文会上见过,认识他,闻言也对着龙门合掌,许愿:“文圣在上,小生的要求也不高,能让我在司兄之前即可。”

    周围一片哄笑声起,司宜春也哈哈笑了,捣他一拳:“你想得美!”

    笑完了他又有点发愁地耷拉下眉毛:“唉,家里那个母老虎又多等了我一年,这下还不中,回去我又该矮一截了。”

    又羡慕苏长越:“还是小苏好,定的是个小媳妇,再等三年都不怕。”

    苏长越现在和他熟了,知道他其实是心里紧张才要一刻不停地撩人说话,配合着回了一句:“那不成,我怕。”

    司宜春:“哈哈哈!”冲他挤眉弄眼,“小苏平常那么老成,只有提到你定亲的那个姑娘才有两分活泛气,等你成亲时,可千万要请我去,不能漏了我这杯喜酒。”

    苏长越道:“一定——”

    司宜春忽然击一下掌心:“差点忘了,我们的婚期要撞一起就麻烦了,你定的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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