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将这群人骗上岸, 谁知道郑镖头却是个懂行的,只能放弃原来打算,说:“将老子解开。”
    郑镖头戒备地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想让老子联系岸上弟兄吗?你绑着我, 怎么联系?你们这么多人,还怕老子跑了?”
    郑镖头做不了主, 目光投向谢翊。
    谢翊点头:“解开他。”
    郑镖头便将仇鸣手上麻绳解了,自己站到他背后, 一手按着他肩膀,一手握刀抵着他背心,低声警告:“别耍诈,否则我手里的刀可就不听话了。”
    仇鸣嗤笑一声,合握手掌,凑到唇边,学了几声鹧鸪叫。
    对面芦苇荡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冒出个黑乎乎的人影来,手中拿着弓箭,箭镞对准他们,问:“来者何人?”
    仇鸣怒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不认识你三爷爷我了!”
    “三当家,是您回来了啊。”
    那小喽啰貌似松了口气,却不放下手中箭,满怀警惕地问:“您身后站的什么人?”
    仇鸣瞥一眼身后的郑镖头,显然是让他们自报家门。
    谢翊站在船头,朗声道:“在下谢氏商行谢翊,听说我两个外甥女和女婿在贵寨做客,特意带来金银珠宝财货数箱,求见贵寨大当家!”
    “……”
    仇鸣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你是谢家的人,谢氏商行的东家是你什么人?”
    谢翊回头淡淡看他一眼:“正是本人。”
    仇鸣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郑镖头与他相隔最近,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忍不住奇怪地问:“你不知道?你们劫道的连来人是谁都不打听清楚?”
    仇鸣嘴唇哆嗦着,道:“我们怎么没打听……不对,我们是上当了!”
    观潮听到这里,恨恨地瞪了这土匪一眼,道:“你等着罢!若是王爷和王妃出了什么事,圣上一定会出动大军,将这座破山头给踏平!将你们这窝子土匪碎尸万段,凌迟处死!”
    仇鸣大惊失色:“什么王爷?什么王妃?”
    观潮说得太快,谢翊阻止已经来不及,看着面无人色的仇鸣,他喂他吃下一粒定心丸:“三当家不用担心,不知者无罪,只要我们的人没事,谢某一定保白虎寨上下平安无事。”
    仇鸣没有回答,脸色依旧难看。
    -
    红烛高照,佛殿里灯火通明。
    这白虎寨里不仅有土匪们,还有为他们洗衣做饭的婆子婢女,以及他们从山下掳掠来的良家女子,有不少都怀了孕,大着肚子一脸呆滞。
    沈茹、沈葭姐妹俩被婆子们强按着换上大红嫁衣,涂脂敷粉,沈葭一力反抗,挨了不少打。
    沈茹劝她先服软,这样能少受点苦。
    沈葭才不理她,对婆子们破口大骂,最终引来外面的喽啰,将她们两个都绑了起来,还堵上了沈葭的嘴。
    两人被小喽啰们簇拥着推入大殿,那李宝身穿大红喜服,胸前戴着红花,沈葭和沈茹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被众喽啰们强按着头拜了堂,礼成后,送入洞房,李宝自和弟兄们去喝酒吃肉。
    喜房里被装点得像模像样,点上了龙凤双烛,挂上了深红帷幔。
    沈茹和沈葭坐在大床上,头上蒙着红盖头,也没人看着,因为她们的手腕和脚腕上都绑了麻绳,跑不了。
    沈葭一低头,盖头滑落下去,她愤怒地扭动着,却挣脱不了束缚。
    沈茹比她好一点,因为她安静听话,不吵不闹,所以土匪们没给她塞布巾,沈茹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四周,压低声道:“小妹,你别着急,我有办法。”
    沈葭不动了,静静地看着她。
    沈茹身子躺倒,绕到沈葭背后,开始咬沈葭手腕上的麻绳,显然是想用牙齿解开绳结。
    然而那绑绳的人估计是觉得沈葭太不消停,特意绑了个很紧的死结,沈茹咬得牙根泛酸,也没有丝毫进展。
    “不行,解不开。”
    沈茹坐起身,累得气喘吁吁,余光瞥到一旁的烛台,忽然有了主意。
    沈葭见她忽然费力地站起身,一蹦一蹦地朝着桌子挪去,不禁满眼疑惑。
    “???”
    她想干什么?
    终于挨到烛台边缘,沈茹深呼吸一口气,将手腕缓缓凑到烛焰上方。
    沈葭:“!!!”
    沈葭瞪大眼睛,“嗯嗯”地叫起来,极力地往她这边蹦过来。
    沈茹强忍住手腕上的灼痛,柔声道:“不疼的,小妹,你别出声,把外面的人引来就糟糕了。”
    沈葭:“……”
    烛火炙烤娇嫩的皮肤,那种痛不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何况还不能叫出声,沈茹很快疼得额头汗珠密布,面孔煞白,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到手腕处有一丝松动,双手用力一挣,烧焦的麻绳断了。
    “好了。”
    沈茹大喜过望,先将自己脚腕上的绳子解开,然后过去替沈葭解绳,拿掉她口中塞的布巾。
    “你傻不傻啊!谁让你做这种事的!”沈葭能开口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骂她。
    沈茹一愣,微笑道:“没事的,不疼的。”
    沈葭抓起她双手察看,见那雪白皓腕上已烫出一个个大血泡,看着触目惊心,不禁抽了口冷气:“这怎么可能不疼?怎么办,这里也没药,以后会不会留疤啊……”
    她简直六神无主,更没想到沈茹会做出这种事。
    沈茹安抚住她:“小妹,现在重要的不是我的手,是要赶紧去救小王爷。”
    “啊……对。”
    沈葭想起来了,李宝说明天就要杀了怀钰!
    沈葭跑到门口,悄悄拉开一道门缝,门外居然没人把守,想必是都跑去喝喜酒了,她回头道:“好像没人,我们快走罢?”
    沈茹走到床边坐下,说:“你走,我不能走,不然等贼人进了这儿,发现人不见了,肯定会派人搜寻的,我留在这里,能为你争取一点时间。”
    沈葭愣住了:“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要走一起走!”
    她走过去拉沈茹,却不慎碰到沈茹的伤处,沈茹蹙眉叫了声疼,吓得沈葭赶紧放开她。
    沈茹捂着手腕劝她:“小妹,你快走罢,有件事我没跟你说,在船上的时候,那个叫宋先生的就想杀了小王爷,我怀疑他不会等到天明,就会再次动手,你现在在这耽搁下去,小王爷就危险了。”
    “他……”
    沈葭真是左右为难,既要去救怀钰,又不能放着沈茹不管。
    “你跟我一起走,少了一个人他们同样会派人搜,你留下也不管用。”
    沈茹闻言,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会为你拖住他们的,你尽管去救小王爷。”
    沈葭只觉得她这个笑容说不出的怪异,还想再说,却被沈茹不容置疑地推出房门。
    她焦急地对沈茹说:“你在这等着,我救了怀钰后,就来救你。”
    沈茹点头:“好。”
    沈葭还是放不下心:“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沈茹笑了,摸摸她的头:“去罢,一路小心。”
    她将房门关上,走回床边,摸了摸发髻上的玫瑰金钗,这个动作仿佛带给她莫大勇气。
    她想了想,又将桌上一只酒壶里的酒液倒光,包在锦被里,用力摔打一番,再打开时,酒壶已碎成几瓣,她捡了其中一枚看着最锋利的碎片,握在掌心,重新蒙上大红盖头,静静地等待着。
    -
    是夜,星光满天。
    进山的路上设了三道哨卡,每一道都把守严密,设着檑木炮石、强弓硬弩,到了山顶,隔老远便可听见大笑声传来。
    众人都看清了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的大雄宝殿,郑镖头担心地看过来,谢翊的脸色冰冷,已经沉到了极点。
    他们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大殿内,摆了两条长桌,众土匪们大口喝酒,大口啖肉,说笑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那大力天王傍晚比武时,被怀钰在肋下捅了一刀,此刻打了赤膊,腰腹上缠着绷带,坐在虎皮交椅上,喝得酩酊大醉。
    至于新郎官李宝,已经回房去享他的齐人之福了。
    丁进听了手下的禀报,先让人把谢翊带的礼物抬上殿,只见那樟木箱子都是四角镶金,一一打开,里面堆满了金玉珠宝、珍馐器玩,琥珀象牙、皮毛香料应有尽有,简直闪瞎人眼。
    丁进藏了一对翡翠镯子进怀,然后扬声唤道:“来人,请客人上殿!”
    他心中打着小算盘,这谢东家的两个外甥女儿都拜过堂入了洞房,这会儿工夫,保不齐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多个土匪头子做外甥女婿,同意的话,大家都皆大欢喜,从此亲似一家,不同意的话,那就只有请他们下水喂王八去了。
    正思索间,谢翊等人已经进了大殿。
    丁进看见仇鸣,先洪声笑道:“三弟,你可来迟了!没喝着大哥的喜酒!”
    仇鸣面上毫无笑容,大叫道:“二哥!我们受了姓宋的骗啦!他们不是什么北边来的商队,是金陵谢家!咱们绑的人是王爷和王妃!二哥快动手!不然等朝廷派兵来剿……”
    他话未说完,胸前透出一点刀尖。
    大殿上静了片刻。
    丁进猛地从交椅上站起,酒意彻底醒了,大喊:“三弟!”
    “就……就晚了……”
    仇鸣的头慢慢垂下去,断了气,郑镖头将尸体推到一边,甩掉刀尖上的血。
    身后的镖师训练有素,此时都绰刀在手,警惕地望着这群土匪。
    丁进双眼血红,咬牙道:“你们杀我三弟!弟兄们!杀啊!杀光他们!为三当家报仇!”
    一眨眼的工夫,所有人拿着武器冲了上来,大殿内瞬间陷入混战。
    谢翊砍翻一个杀到面前的小喽啰,怀钰的这把绣春刀甚是好用,一旦碰上就血肉齐飞,连骨头都砍得断,谢翊杀红了眼,他虽武艺不算高强,但利刃在手,已让人畏惧三分,挥着刀砍瓜切菜,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入无人之地。
    郑镖头与那丁进缠斗着,一时抽不开身,见大殿上的人越来越多,显然是外面的土匪听见砍杀声,都冲进来了,他们没有援兵,这十几个人还不知道能抵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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