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葭半夜醒来, 见他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长手长脚地蜷在一堆, 像一条忠诚的狗, 困得趴在床沿睡着了。
    沈葭推醒他,他抬起头, 睡眼惺忪地问:“要喝水吗?”
    说着就要起身要去倒茶,沈葭拉住他:“不用,你睡上来罢,别睡地上。”
    怀钰已经彻底清醒,犹豫道:“我怕吵着你。”
    “不会, 没你我睡不好。”
    沈葭往里面挪了一点,让出位置,掀开被子。
    怀钰只得将外衣脱了, 穿着一身雪白中衣上床,被窝里很暖和, 沈葭靠过来,抱着他的脖子, 腿架在他腰上,因为发着烧,她浑身烫得似个火炉。
    “你想那个吗?”
    沈葭闭着眼,声音因为高烧变得嘶哑。
    “……”
    怀钰迟疑地看来一眼:“现在?你还病着呢。”
    沈葭忍不住想笑:“我知道,我就是说说,不过你能别抵着我了吗?”
    怀钰脸色绯红,他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上床的!
    “你……你别管它。”
    沈葭笑着睁眼,抬头看着他问:“我帮你?”
    怀钰蒙住她的眼睛:“你哪儿来这么多话,快睡。”
    沈葭听他的话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儿,怀钰都以为她睡着了,她又小声嘀咕:“我这不是看你憋得太厉害了嘛。”
    怀钰咬她耳朵:“先欠着,等你好了再说。”
    病去如抽丝,等沈葭完全好起来,已经出了正月,待她一好,怀钰就迫不及待带她去院子里练拳,说要给她强身健体。
    沈葭之前就缠着他要学武功,但他一直不肯教,这次竟然主动提出来,她求之不得,学得很积极,但她打着他教的拳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什么呢?要专心。”
    怀钰将她抱在怀里,手把手地纠正她的姿势。
    他宽大的手掌就贴着沈葭的腰部放着,源源不断的热度隔着衣料传来,实在令人无法忽视,沈葭忍不住扭头道:“我怀疑你就是为了吃我豆腐,什么学拳,都是借口。”
    “怎么吃?这么吃?”
    怀钰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正好挠到痒痒肉,沈葭腰一缩,发出一声爆笑,急忙跑开,又被怀钰捞住,急得她大叫:“怀钰!你再挠我!我就恼了!”
    “你恼罢。”
    怀钰往手心呵了口气,又去挠她咯吱窝。
    沈葭笑得喘不上气,身子扭成麻花,进院的观潮见了这幕,急忙避到门外。
    沈葭拍打怀钰的手:“别闹了!观潮找你来了!”
    怀钰早就看见了,便停下呵痒的手,扬声问:“什么事?”
    “殿下,七爷找。”观潮立在门槛处道。
    “舅舅找你做什么?”沈葭一边整理衣裙,一边问。
    “估计是喝酒。”
    上次那两坛女儿红,他和谢翊只喝了一坛,约好另一坛下次再启封。
    他偏头问沈葭:“你要去吗?不过你病刚好,不能喝酒,只能在旁看着。”
    沈葭摇头:“我不去,你去罢。”
    怀钰便亲她一口:“那我走了。”
    -
    到了绿猗园,谢翊果然是找他喝酒,已在竹林茅舍摆下酒具。
    怀钰坐下,谢翊抬腕替他斟了杯酒,十八年的女儿红,酒液清亮,能照出人影,味道醇香,令人口舌生津。
    谢翊调侃道:“近日乐不思蜀了?连院门都不出一步。”
    怀钰敬他一杯,脸颊渗出点薄红:“舅舅,你就别打趣我了。”
    “不是打趣,恐怕你该回去了。”
    谢翊从袖中抽出一封黄绫覆面的信,道:“今日刚到的,这是第几封了?”
    怀钰接过信,果然又是圣上八百里加急催他回京的信,信中还要求南京水师营护送他返京,说是护送,恐怕行的是看守之职。
    谢翊道:“再过一阵时日,运河解冻,你们也该上路了。”
    怀钰将信放在竹桌上,也不言语,闷闷地喝了口酒。
    谢翊看出他心中烦闷,便开解了一句:“你既出身王侯世家,欲得其位,便承其重,这辈子就不要妄想自由了。”
    怀钰喝着酒,不屑一顾地道:“王爷又如何?我宁愿是您手下的一名伙计,至少想去哪里去哪里。”
    谢翊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若是商行里的伙计,只怕我不会将珠珠嫁给你。”
    怀钰开怀大笑:“说的也是。”
    二人喝光一坛酒,怀钰回去时,已有些醉意,观潮搀扶着他,二人路过海棠坞,门子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小丫鬟,将怀钰撞倒在地。
    观潮立即喊道:“什么人?竟敢冲撞殿下!”
    那丫鬟恓惶地抬起头,左脸上好大一个巴掌印,怀钰认出是沈茹跟前伺候的喜儿,站起身,问了一句:“你跑什么?”
    喜儿跪在地上,哭着叩头:“小王爷,求您快去救救陈夫人罢,她快被打死了!”
    “什么?!”
    怀钰的酒意彻底跑光,上前一脚踹开院门,只见沈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被陈适一手拽着头顶一撮头发,像条狗一样狼狈地拖下台阶。
    “了不得了!竟敢打女人!”
    怀钰热血上头,撸起袖子冲进去。
    陈适看见他,怒道:“怀钰!我管教自己的夫人!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怀钰冷笑道,“老子想揍你这张脸很久了!”
    说罢,一拳揍在陈适脸上。
    -
    “王妃!王妃!不好了!”
    观潮气喘吁吁地跑进浣花小筑。
    沈葭正和辛夷、杜若坐在院中染指甲,闻言讶异道:“你不是同怀钰去找舅舅了?怎么这副样子,后头有狼追你?”
    观潮急得跺脚:“王妃!殿下和陈公子打起来了!”
    “什么?!”
    沈葭碰倒了凤仙花汁,却来不及扶,起身就走,跨出院门,才想起来问道:“人在哪儿呢?”
    “海棠坞!”
    沈葭拔腿朝海棠坞的方向跑去,辛夷和杜若急忙跟上。
    辛夷问观潮:“怎么回事儿?怎么打起来了?”
    观潮嚷道:“还不是为了沈大小姐,哎呀,我也说不清,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等沈葭赶到海棠坞,架已经打完了,怀钰一人跪在院中,廊下坐着谢翊,他还未醒酒,正是脾气最差的时候。
    沈葭惊疑不定,走过去一看,见怀钰满手的血,顿时吓哭了,扑过去道:“怀钰,你怎么了?受伤了?”
    怀钰忙安慰她:“我没事,是小白脸的血,别哭别哭。”
    谢翊走过来,面色不大好看,将沈葭从地上拉起,冷嘲道:“你夫君好大的本事,仗着酒意,将人家的脑袋都砸破了,我若不来,他越性要将人打死。看什么看?跪好了!”
    怀钰忙跪端正,心道这算什么,他在圣上面前都不怎么跪的。
    沈葭忙道舅舅别生气,又张罗着要给谢翊泡解酒茶。
    谢翊不吃她这一套,冷冷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讨好卖乖,我也没闲工夫喝你的茶,你这夫君我今日横竖是罚定了。”
    说着嘱咐一个小厮看着怀钰,让他跪足两个时辰,自己抬腿出了院门,陈适被抬去医馆救治,他得去看看情况。
    沈葭掏出帕子,将怀钰的手擦干净,又小声问:“你和陈适怎么打起来了?为了沈茹?”
    “我和她没关系!”怀钰生怕她误会,赶紧撇清。
    “我知道。”
    沈葭一点也没多想,早在银屏山上怀钰选她没选沈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他其实不喜欢沈茹了。
    “你为什么打他?”她又问了一遍。
    “我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怀钰皱着眉道,“我也不知能不能说,你还是去问你长姐罢。”
    “她在哪儿?”
    “不知道,兴许在房里。”
    怀钰方才揍人揍得兴起,也没注意混乱中沈茹去了哪儿,应当没跑出去。
    沈葭闻言便走进了后院,海棠坞三面环水,后院通往荷花池,池上建了座六角凉亭,名“知鱼亭”,取庄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之典故,水上铺了栈道通往亭子。
    沈茹就立在栈桥上,身后站着喜儿,二月的天,池子里的荷花还没开,只有一些浮萍,她怔怔地望着池面出神,风一吹,单薄的身子左右摇晃,似乎下一刻就要掉进去。
    沈葭眼皮一跳,生出些不祥的预感,走过去道:“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沈茹转过脸来,脸颊高高肿起,好大一个巴掌印。
    沈葭一愣:“你……你这是……”
    再一看喜儿,脸上也有五指印,不禁问道:“谁打的你们?”
    不会是怀钰罢?
    喜儿咬住下唇,泪珠子掉了下来,可怜巴巴地望向沈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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