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看见了他,举起?胳膊朝他挥了挥。
    谢奕修站到她对面,岑遥仰起?脸问他:“你本来已经?回去了对不对?”
    接着她的神情就变得有些懊恼和自?责:“我以为你还会多待一会儿的,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圆圆的眼睛单纯清澈,倒映着他和今天有很多星星的夜空。
    借着路灯明亮的光线,谢奕修注意到小姑娘的鼻子和脸颊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红了。
    只是为了他随口的一句话。
    岑遥不懂为什么,面前?的男生盯着她看了很久,可是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的瞳孔漆黑,比她身后的江水更深邃。
    然后她就看到他解下了脖子上灰色的羊毛围巾。
    下一秒,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桑默用他那双很好看的手,温柔地替她戴上了围巾。
    他的指腹碰到了她的脸颊和耳朵,在室外的寒意里,热得很分明。
    戴好之?后,他又仔细地替她将围巾往上掖了掖,只给她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男生的眼神专注,仿佛给她整理围巾对他来说,就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岑遥呼吸着围巾里浅淡的洗衣液香味,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已经?彻彻底底地红了。
    给小姑娘戴好围巾之?后,谢奕修放下手,说:“没有。”
    没给他添麻烦。
    岑遥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眨眨眼睛,看着他,问了想?问的问题:“所以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她问完之?后,桑默沉默了好久。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告诉她了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几年?以前?,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长辈。”
    嗓音清冽一如往昔,却多了几分隐忍。
    两个人沿着江岸缓缓而行,对岸高楼大厦的灯影漂荡在墨水似的江面上,色彩错杂,在静夜里莹莹地闪着光。
    “他去世的原因,我一直觉得跟自?己?有关,那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来工作,经?常做噩梦和失眠,”谢奕修看着远处的天幕,“你问我的手串,就是家?里人那个时候替我去求的。”
    “所以你今天又想?起?来那个长辈了吗。”岑遥问。
    谢奕修说嗯。
    岑遥终于?懂得了长久以来,桑默眉间的郁结都来自?哪里。
    的确是一件会让人刻骨铭心、一辈子都难忘的事情。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可能没办法讲几句话就让你走出来,但?如果我说,我也有这样的经?历的话,可以让你觉得好一些吗?”
    她不会说太多太大的漂亮话,唯独能告诉他,她也是同类:“我跟你讲过我不敢上路开车,其实不仅是因为我胆小,还因为我外婆就是车祸去世的……当时我大二放暑假回家?,我到家?是傍晚,她下午去市场给我买喜欢吃的菜,回来的时候闯红灯了。”
    “我之?前?跟她讲过,不要闯红灯的,但?是她那天着急回来见我,再加上那条马路很窄,几步路就过去了,平常也没什么车,她就没放在心上,”围巾底下,岑遥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但?偏偏那天就有一辆车,开车的是个刚刚毕业出来工作的女生,那里拐弯的时候会有视线盲区,她没反应过来,我外婆也没看到她……”
    她停了一会儿,对谢奕修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跟你有关,是什么程度的有关,但?直到现在,我都还在想?,如果我不是那个时间回家?,早一点?或者晚一点?,不是吃饭的时候,或者我陪她一起?去买菜,是不是都不会这样。”
    谢奕修想?起?那次在他车上,岑遥接了妈妈想?让她买车的电话,挂断之?后告诉他,如果她买车,要买最亮眼的那一种,打扮得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原来不是因为喜欢获得关注,而是希望行人都可以注意到她,减少车祸发生的几率。
    他忽然觉得,自?己?带她去开卡丁车的决定,有些欠考虑和莽撞。
    岑遥说完之?后,觉得眼睛凉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过了几秒之?后,她才意识到是自?己?讲着讲着,不自?觉哭了。
    泪水在江风里蒸发,夜色也好似泛起?了潮气。
    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对不起?,本来是安慰你的,没想?到我先控制不住了。”
    算起?来外婆离世已经?四年?了,可她还是好想?她。
    想?外婆用温软的声音叫她遥遥,想?外婆捧着收音机坐在窗边听《难得有情人》,想?小时候外婆去幼儿园接她,问她晚上想?吃什么,那时候的天空多晴朗,阳光多温柔,要是时间能永远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不知道外婆现在在哪里呢,像童话里说的那样变成星星住在天上吗,会不会也有时候想?要看看她,看看这个外孙女,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岑遥余光看到身旁的男生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包纸,拆出了一张。
    她停下脚步伸手要接,他却没有给她,而是执着纸巾,给她把围巾拉下来一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泪。
    面巾纸很软,带着他的体温,岑遥却无缘无故更想?哭了。
    这些事情她从没跟别人讲过,连祝向怡也没有。
    因为不想?说,不想?回忆,不想?提醒自?己?,外婆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她听见桑默对自?己?说:“不哭了。”
    声线低低的,听起?来非常不擅长哄人,可他好像怕给她擦眼泪时弄痛了她,动作轻得特别温柔。
    岑遥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过分,本来只是红眼圈而已,结果桑默一来关心她,她倒好像借题发挥,哭得更厉害了。
    但?情绪有时候就是会突然席卷过一个人,像山洪在体内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她正抽泣,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落到了她的手腕上。
    然后她就被?拉入了一个怀抱。
    暖意包围了她。
    她怔怔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看着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岑遥迟疑着,也举起?手,环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整个世界的风突然变小,像是都被?隔绝在了他怀抱以外的地方。
    这个拥抱就像一座岛屿,稳妥地将她容纳,足够她在人潮汹涌的沪市,安静地流泪而不被?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岑遥终于?止住了抽泣声。
    可还是贪恋他怀里的岛,想?要停留更长的时间。
    不想?只是凭借伤心接近他,也希求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
    “谢谢你。”她说话时还带了点?鼻音。
    谢奕修低下头,看到小姑娘不再哭了。
    岑遥吸了吸鼻子。
    “冷不冷。”谢奕修问。
    岑遥说还好。
    只是风把脸上的眼泪吹干之?后,皮肤微微地发紧,像一种伤心过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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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奕修看了她一眼,又替她将围巾提了上去。
    沿着步道走了一会儿,岑遥没头没脑地问:“你心里舒服点?了吗?”
    谢奕修没有马上开口。
    过了片刻,他说:“你哭成这样,我要是心里舒服,是不是不太好?”
    岑遥的大脑转得有些慢,反应了一阵才说:“好像是哦。”
    谢奕修垂眸看了她几秒,随手替她盖上了棉服的帽子,又隔着帽子,隐蔽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而岑遥认真地从帽子和围巾的包裹里发出声音:“但?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伤心的事情的,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学着接受。”
    谢奕修垂下手,陪着她往前?走:“那你接受了么。”
    岑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没完全接受。”
    “可是,”她抬起?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他,“我有在努力,不然上次也不会跟你去开卡丁车了。”
    “你很勇敢。”谢奕修道。
    岑遥受到鼓舞,继续说:“你看,我已经?是那种最普通的人了,连我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的。”
    说到这里,她大着胆子,拉住他的衣角拽了拽:“所以你试试,好不好?”
    谢奕修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上。
    尽管她要求的这件事过了两年?他都没有做到,但?在这个夜晚,在被?路灯照亮的江岸,他心底却涌起?了一股难言的冲动,促使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岑遥。
    “好”。谢奕修说。
    他会试试。
    听见他的应允,岑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来找他的动心起?念,跨越半座城市,到底不算徒劳无功。
    谢奕修拎了拎自?己?的衣角,像是间接地碰碰她的手:“送你回去。”
    他们?原路返回,上车之?后,谢奕修打开暖风,制热系统开始缓慢地工作,出风口响起?持续不断的气流声。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空气渐渐热了,岑遥拉开外套拉链,忽地听到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岑遥抬眸望向他。
    “刚才你有一句话,说得不太对。”谢奕修说。
    岑遥睁大了眼睛:“哪一句。”
    谢奕修握着方向盘,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他脸上滑过:“在我这里,你不是那种最普通的人。”
    第27章
    岑遥的呼吸轻轻地起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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