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这架势肯定是要进去的,他说过要上我那儿坐坐……”
    “那你就……”
    附近传来了一记喇叭声,君熹吓了一跳,马上跑过去一股脑钻入应晨书的副驾驶座。
    “和司机说什么?鬼鬼祟祟。”
    “……”
    君熹摇头:“没有,我跟杨叔说他今晚可以提前回家,也挺好的。”
    “他就住我这,你还不知道?”
    “……”
    君熹尴尬地咧嘴一笑。
    车子开出谢安街后,看着后视镜中出现的安保车辆,女孩子的笑容渐渐地又收敛起来。
    “可以放歌吗?可能有点塞车。”君熹说。
    应晨书点开了播放器,随后放开手:“想听什么。”
    君熹在歌单里翻了翻,点了一首很老的港风老歌。
    北城的周日夜晚很热闹,车子出了胡同区,外面长路上全是红色刹车灯,一路下来塞车塞得原本没注意歌曲的人发现了它一直循环。
    舒缓中带着无奈的女声唱着:繁华都市/灯光普照/然而共你/已再没破晓
    “喜欢粤语歌。”忽而间,车厢里一道磁性的男声伴着女歌手空灵的嗓音流转入心间。
    君熹蓦然回神,“哦……随便听听,有个香江舍友,喜欢给我们放这首。”她伸手去准备换歌。
    应晨书:“你喜欢就好,不用换。”
    君熹的手停滞在那儿……半晌,扭开头看向车窗外,不动声色收回手并掀开话题:“从这个路口拐下去就是了。”
    “有点偏,住这里我很难放心,君熹。”
    “……”她后悔得咬了咬舌头。
    老师批改作业了。她是考十分的学渣,他若是个好老师,必然头疼。
    “我也知不该插手你的事太多,但有时候……”他无奈浅笑,“总自然而然。”
    君熹低着头,“你这样性子的人,关心身边的人很正常,过去那些家教老师想必也一样被厚待。”
    “从未关心过别人,你是你,你在我心里怎会和别人一样。”
    第13章 跟他走。
    他摸她的头。
    五分钟后,车子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君熹的小区门口。
    应晨书停下车,君熹一直陷在他那句话里恍恍惚惚,眼下来不及反应开口让他慢走的时候,他已经下了车上锁,一双长腿绕过车头,朝她扬了扬手,示意走吧。
    君熹只能认命埋头往前。
    “这一片不久的将来应该会拆掉。”应晨书告诉她。
    “哦,也挺好,老小区不惋惜。”她淡淡说,“拆了我就搬家。”
    静默不到两秒,忽然他问了一个从这个话题延伸出去,但也太过遥远,让人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问题:“君熹,没考虑回家发展吗?”
    君熹思绪停顿了有三秒,空气中唯有二人的脚步声在飘荡。两人走得有些慢,不像回家,反倒像一家人,或情侣之间晚上下楼散步。
    她回神,百无聊赖地道:“高雨啊?回去也得有点成就再回,现在回去我就是一个无业游民,您懂什么叫高不成低不就吗?在北市有发展空间,回去就一眼看到老了,啥也看不上,可能最终还得灰溜溜跑来北漂。”
    “你喜欢这里的什么?”
    君熹心跳紊乱,脚步也踩错了节拍,那一刻的目光斜着落到地上那比她长了不少的黑影上,但很快她便匆匆慌乱地再次回了神。
    “不都挺好?巍峨起伏的高楼,是高雨没有的繁华和前途;错落又延绵不绝的红墙灰瓦,是高雨没有的历史底蕴和富贵。”
    “如果这些奋斗到最后都不属于你呢?”
    君熹语气轻飘飘:“富士山还人人都想要呢,人贵有自知之明。有些事就如喜欢一首歌一样,歌曲只是一段抒情的陪伴,人不会一辈子沉迷一首歌,也不会一辈子执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应先生不用担心我为了钱或前途迷茫,我这人很清醒,我就一平凡人。”
    应晨书偏头看向了她。
    君熹目视前方,目光没有迎上去。
    应晨书:“你这年纪有这觉悟,君熹,我很意外。”
    “你是觉得我很傻还是贪婪?”
    “没有。”他只是闲着没事,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看法,想彻底推翻赵高启的话,那天把钱转给他,他再次提起让他不要看错人,“但我相信,你不是北市芸芸众生里渺小而平常的一粒沙。”
    君熹微顿,随即朝自己右手边看了过去。他走在她的外侧,在右手边。
    应晨书望着前方宽敞的大道:“纵然这浩浩北城不缺能人,不缺天才,但你也会是其中之一,这样的人,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而我如果事情顺利解决的话,你更可以高枕无忧了。”
    君熹低下头:“如果虔诚祈愿有用的话,那应先生和我,下半辈子一个顺风顺水,一往而前;一个应运而生,风生水起。”
    他笑了笑,笑容在这明朗夜色、在这老旧小区中格外悦耳动听,梦幻至极。
    最后他伸手摸她的头发。
    君熹身子轻颤。
    纵然知道那抚摸更像是年长者对小年轻的爱怜,还是觉得……很舒服,很意外,很让她心头颤抖。
    走了两百米到楼下,看着橘黄色的楼道灯,应晨书问:“几楼?没电梯吗?”
    “没,五。”
    不等他蹙眉,君熹马上说:“杨叔每天都送我上楼,应先生要不也送一个?这样我比较安全。”
    “……”
    他深深叹了口气,迈上台阶。
    楼道的灯是走一层亮一层,人走灯灭的,君熹感觉和他走,有种说不清的味道,仿佛是两人的关系写照,看似前途一片光明,关系很好,但是往回看,留不下什么。
    五楼到了,君熹拿钥匙开了门。
    最尴尬的时候来了,她问:“应先生忙吗?那个……喝个水吗?”
    “嗯。”
    “……”
    他一副来都来了的模样。
    君熹抓抓头发,打开门让他进。
    应晨书忽而却又犹豫了下。君熹好奇地看着他。
    应晨书:“要不算了吧。”
    “嗯?”她茫然,“您有事吗?”
    “没。”他望进她的眼睛,“但不早了。你在外要有警惕性,晚上不要让异性和你独处。”
    君熹愣了愣,脸颊腾的唰起一层燥热感,“我知道……我,那个,但是应先生……嗯,不用想这些。”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好人?”
    “……”
    君熹嗫嚅了下唇瓣,努力措辞:“说百分百笃定你是,可能有些单纯,有些蠢,但在我的认知里,我的了解里,你确实不是坏人,我不能因为我有警惕心便将你拒之门外。成年人,只要会为自己的认知负责就好了。”
    应晨书徐徐浅笑,让她先进,自己随后。
    门合上后,他在玄关环视一圈这一眼到头的小一居室。
    君熹这一个月来其实已经把屋子粉刷一新了,墙上贴了米白色的新墙纸,沙发套了同色布套,中介新添的茶几还不错,是新的。
    电脑桌上放了几个从娃娃机抽来的玩偶,本来有不少,拿了几个送练安了所以只剩下三个。
    君熹去小厨房,打开储物盒找茶叶。但是找了找,翻了翻,最后颓败下去。
    真是要命她这种穷得要交不起水费的人茶叶都没有好的,都是小茶包,泡给他喝简直拿不出手。
    深吸口气,君熹还是拿了个速溶咖啡出来。
    端出去的时候,发现应晨书站在客厅一面墙前看一幅国画。
    “你画的?”他问。
    “唔,对,高中不学无术报了一个学校里的国画社团。”
    “社团里学的,造诣如此之高。”
    君熹干笑,她的画除了高中老师从来没被其他人见过,尽管老师当年也夸她有天赋,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忽然听到他这样一位家里不知道多少名画珍藏的人的夸赞,真的是,尴尬得不要不要的。
    “这什么地方的梅花?”应晨书又问了句。
    “高雨县,就是玉山中学后崖的一片梅花,当年就是……”她没有说完。
    他似乎也已经懂得了她的留白,一边眼光赞赏地看着那幅画,一边点点头,低沉磁性的嗓音似乎忽然透着温润之感,说了一句:“我也需要多出来走走,不来,一辈子也看不到那个地方的风景。”
    “唔……”君熹觉得他一句话夸了两处,过于虚幻谬赞了,“且不说我随意涂抹的一幅画够不够让应先生想起那个地方,就说那破地方,有什么值得应先生怀念的。”
    他目光依然没有移动,依旧盯着墙面:“不要把我曾经走访过救助过的对象如此评价,君熹,客气点。”
    “……”君熹嗫嚅了下唇瓣,犹犹豫豫了会儿,最后没忍住第一次在他面前逆骨横生,“那我还能说那地方人杰地灵,钟灵毓秀,梅花傲雪,指天望月,美不胜收?”
    “……”
    应晨书回眸望她,“你上面的题字,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
    君熹如遭雷劈,瞳孔睁大,“那样的,狂草,你竟然看得懂?”
    “嗯。”应晨书负手立于画下,云淡风轻地道,“我的国画师从齐耀明先生,书法师从原济先生。”
    “……”这两位,前者画风和他们的先人齐白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国画大家;后者是著名书法家传人,一位神秘却名动大江南北的书法大家。
    他竟然……国画和书法都是懂的,且是师从这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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