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得笔直,双手握在身前,张昱树说一句,她答一句。
    明明张昱树是坐着的,视线比胡佳更低。
    可气势却高昂。
    收拾好书包后,段之愿毫无留恋离开。
    她没兴趣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不想留在这,因为害怕针随时会误伤到自己。
    只是在临走前回头瞧了一眼。
    张昱树双脚搁在椅子上,好的那条腿抖了抖,样子带着不伦不类的惬意。
    胡佳背着书包,跟在张昱树身后走。
    还要配合他的速度,不敢催促。
    今天的后巷里有不少人,胡佳不认识,但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
    “赵鑫?”胡佳问他:“你怎么在这?”
    张昱树靠在墙边,双手环在胸前,还是那副随意放浪的样子抬了抬下巴:“说吧。”
    赵鑫便红着脸支支吾吾开口:“对,对不起,胡佳……昨天是我第一个到班级的,我看见你的mp4了,就想借来听听,我——”
    “是借吗?”张昱树悠闲抬手,指腹划了划眉梢。
    “是……是偷。”他就快把头埋起来了,从口袋里掏出粉色还带着耳机的mp4给胡佳:“对不起了,我明天就去找王老师道歉,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胡佳一把夺回自己的东西,检查两下后,瞪了他一眼:“你害得我冤枉了别人,你的手怎么那么贱啊!”
    她说完,瞟了眼张昱树。
    赵鑫则局促站在一边,头也不敢抬。
    许久许久也没人说话,小巷里人不少却无比静谧。
    直到张昱树歪了歪脑袋:“行了。”
    赵鑫如获大赦,赶紧捡起扔在远处的书包,疾步离开。
    张昱树则朝等在后巷的朋友扬了扬下巴:“走,老贺,上网去!”
    老贺看他一瘸一拐那样子,笑出了声:“这才几天没见,残废了?”
    “你他妈才残废了。”
    身后突然响起胡佳的声音:“张昱树。”
    他敛了笑容,回头,语气生硬:“怎么?”
    “你是在帮我,还是在帮段之愿?”
    静默一瞬。
    张昱树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帮你们?”
    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他勾起一边嘴角,笑了:“老子天不亮就来了,撒尿的时候看见他鬼鬼祟祟的。”
    又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不屑道:“这叫预判。”
    他说完就走,没给胡佳再次试探的机会。
    反倒是老贺问他:“你这是见义勇为?做好事了?”
    “做了那么多缺德事,偶尔做个好事。”张昱树打趣道:“死了也好跟阎王谈条件,当个公务员。”
    “我草哈哈哈哈哈哈!”
    ……
    第二天早上突然下起大雪,进了教学楼帽子上都积了一层厚雪。
    段之愿来得晚了些,没顾得上吃早饭,先默写黑板上的文言文。
    写完她照例起身收自己这一排的,却在同一时刻看见坐在那转笔玩的张昱树。
    差点忘了,未来一段时间里,她会跟他坐在同一排。
    林落芷还没有写完,正琢磨着避开季阳的目光翻开书抄。
    段之愿便先收其他人的。
    走到张昱树的位置,垂眸瞧了一眼他的桌子。
    空空如也。
    椅子挡在那,她只得弯腰先将后排同学的作业收上来。
    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他:“你,写了吗?”
    张昱树转在指尖的笔就掉在了桌上。
    再‘啪嗒’一声滚到地上,声音不大,却是踩着段之愿的心跳一同落下。
    他抬眸,也不说话,眼神就像是在问她——你觉得呢?
    段之愿原地愣了半晌,后知后觉接收到信息,转过身往回走。
    默写交给季阳时,她如实告知:“张昱树,没交。”
    季阳向后瞧了一眼,对上他坦然无畏的目光,点头说:“我知道了。”
    今天秦静雅给她带的是素馅包子,段之愿吃不下,依然打算分给林落芷一个。
    刚把包子拿出来,突然手上一轻。
    段之愿抬眼,赫然看见张昱树站在身边。
    受伤的那条腿踩在她座椅下方的横木上。
    拿起包子扯开塑料袋就咬了一口,抬了抬下巴:“你给我告状啊?”
    第4章
    高二开学第一天,段之愿就注意到他。
    张昱树是高三降级过来重修的,没有担忧学业的沉重神态,整个人反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在一众蓝色、粉色、白色里面,唯有张昱树穿着一身黑色。
    t恤上是个被十字架紧紧缠绕的骷髅,裤子和鞋上都带着铆钉,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因为是留级的学生,他们中都是16、7岁的,而张昱树已经18岁了。
    来的第一天他就被班主任作为典型拎到讲台前。
    将他穿着打扮批评的一无是处,他还笑得出来。
    大家还以为他好相处、性格随意。
    可不出一个星期,高三一名女生退学,如果他不重修,正是和他一个班的。
    有传言女生前一天慌张从后巷跑出来,不到半分钟,张昱树也从里面出来,脸上带着伤。
    但因没有直接证据,女方又不肯配合调查,校方只能暂时搁置。
    流言蜚语四散,大家都下意识远离他,还有传言说张昱树留级,就是因为这件事。
    可即便是这样,张昱树依然不做任何解释。
    有一次几个人背后议论,不小心被张昱树听见,他面无表情视线锁定其中一个的脸,淡淡说了句:“这么好奇,可以跟我去后巷看看。”
    话一说出口,几个人就被他吓到缩着肩膀不敢抬头。
    那时候,段之愿就在不远处,真真切切在他眼中发现了一丝潜在因素。
    心中陡然出现一个提示。
    他很危险。
    被他那双眼睛盯着,似是沐浴在月圆之夜,血红色的月光中。
    段之愿看着被他一口一口吃掉的包子,垂下眼没敢接话。
    两个包子张昱树几口就吃完了,将垂死挣扎的塑料袋扔在她桌上:“我问你话呢。”
    如果把他们比喻成动物,那一定是狮子与羔羊。
    要么就是猎人与小白兔。
    “老师,交代过。”段之愿声音轻细,引得张昱树微微俯下身,注意力放在她一开一合的唇上。
    唇色红润带着微光,说话间晶莹似鹿的眼睛瞟他一眼又垂下。
    “说,说没写完,得记下来,中午去办公室补。”
    她软弱无力地解释,想证明自己是按照规定做事。
    而且,她没有给他告状的意思,只是如实告诉了班长。
    班长也不敢把他怎么样,这也算告状吗?
    但段之愿不敢问,脑海里一直闪过那个漆黑不见底的后巷。
    “刚才提没提我名?”张昱树问她。
    班级里如同校长亲自莅临一般肃静,他们俩又站在第一排。
    老师没来之前的早自习是最乱的时段,所有人都抬眼看向他们。
    段之愿双手握在身前,宽大的校服被她攥出波纹。
    咬着嘴唇点头:“嗯。”
    “提了怎么办?”
    连名字都不能提吗?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只知道,这个人比胡佳还要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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