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躺两秒,门被打开,陈茵从床上坐起来,慌张中带着一丝镇定,眼神躲避两瞬。他就站在门口,颀长高大影子斜长斜细,抓着被子捏了捏,又抬头看他的脸,背着光,脸都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却能清楚地感受那股压抑和窒息。
    跟船上一模一样。
    沉默,沉默......丝毫没有刚才做爱的暧昧氛围。
    半晌,陈野走过来,坐着的人身体本能地后退,挤出一个笑脸,真他妈难看,不如不笑,音调无喜无怒,“陈茵,你都听到了。”
    嘴角慢慢放下,脸上闪过片刻胆怯,垂下眼眸,点点头,强压心口风起云涌,“你、你会杀我吗?”
    脱口而出的话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被子下面的手死死抠着皮肉,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口的麻木来得更为强烈。
    地面上的影子,一动不动,黑压压的脑袋她都知道他现在应该很不高兴。不知道罗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所有小野做的一切她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他恨他们。如果罗素的话是假的,那陈野真的跟她坦白完全了吗?他说的那些话,又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海底城那些天,那一晚在库房,他说的话,真诚真挚,无疑,她非常相信他的,可现在又不知道该怎么自圆其说罗素的话。
    声音同时响起。
    “陈野、”
    “陈茵、”
    陈茵看着他慢慢走过来,拔出了腰间的枪,惊惶地缩到墙角,黑色的枪扔到她面前,“陈茵,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不知道他想干嘛,又或者是要发生过生日那天一样的事情,那自然是极其生气的。瞧她胆小那样,陈野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离开这儿,回香港,再也不要来。”
    陈茵呆愣一秒,迅速爬到床边,握住他的手,“你跟我走吗?”
    陈野抽开手,“第二个选择,我去伊拉克,你跟不跟我走?”
    男人眼里波澜不惊,她望着他好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次她犹豫了。
    陈野口吻轻松,“带着那把枪去机场,青峰会安排你离开。”
    话毕,转身抬脚要走。
    “为什么?”
    脚步停在门口,“那把枪上有我的标识,保你一路畅通无阻。”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问的是什么?是我为什么杀了罗素,还是我为什么要去伊拉克?”转身过来盯着床边的人。
    陈茵下床,连鞋都没穿,走到他面前,“都不是。”
    “陈野,你恨我们吧。”
    陈野没说话。
    陈茵鼻子一酸,喉咙溢出针刺般无法忽略的酸痛,声音微微打颤,“我知道你是恨我们的。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一定是无条件弥补你。可、”
    肩膀垮下来,耷着脑袋,泄气又无可奈何摊手,“我填补不了你的过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连、连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我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以为这样会让你心里舒服些,”又抬头望着他,“陈野,罗素的事情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不等她回答,“陈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承认,刚来苏丹那会,我的确挺恨的,如果是你一个人被扔到这样一个地方,尤其你也知道伊斯兰对女性不友好,你可能会过得比我更惨。我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变了很多,陈茵,很多道理不用我说,你其实心里都清楚。”
    视线一直落在人脸上。
    陈茵痴痴听他说完,点点头,“我知道揪着以前的事一直讲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我需要时间来越过这道坎,你说我心灵脆弱也好,说我矫情也好,我其实是跟我自己过不去。说实话,我不理解你做的事,所以我迫切地想知道你过去的事,是不是因为这些让你变成这样。以及,你现在要做什么,是真的为了赚钱吗,还是有别的隐情你不方便讲与我听。”
    陈野哼笑,陈茵眉头轻蹙,“我发现你挺会套话的。”
    眉头松开,睨他一眼,“这怎么能叫套话,我就是为了多了解你啊,你总是一个人扛,那多一个人不是可以帮你分担嘛。”
    分担?上下打量她一眼,估计杀条鱼都不会,拿把步枪能把自己累死的程度。看一眼外面,时间不多。
    说正事,“陈茵,了解一个人,不是靠别人用嘴说给你听,”微微低头,“你那不叫了解,叫空手套白狼。”
    “......”
    “我走了,到香港报个平安。”
    说完跟她拜拜。
    “等一下,小野。”
    陈野抱手等在那里,她跑到房间把鞋穿好,又把那把枪握在手里,朝他跑过来,“我跟你走。”
    看她毛躁头发,陈野上前一步,“你不怕我、”狡黠一笑,“杀了你?”
    吓得她抱着那把枪一激灵,脚步后挪,又上前,“你、你是我弟弟,我、我相信你、不会的。”
    男人眯了眯眼,不用猜都知道她脑瓜里打得什么鬼主意。
    以前的陈野、很重要,以后的陈野、也很重要。反正现在才八月十号,她还有时间,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了解未来的陈野,想做什么他们一起去做好了。
    收拾两件衣服,跟在他身后,小声补充一句,“杀人是会坐牢的。”
    男人扭头盯她一眼,陈茵抿抿唇解释:“在香港。”
    两人往海边走去。
    “去多久?”
    “两天,说不好。”
    “那罗素为什么自杀?”
    “你不是都听到了。”
    “我只听到他后面用英语说的。”他走后,她睡一会就惊醒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鱼好像不是鱼,才走到树下,正好听到熟悉的英语声音。
    陈野余光扫她一眼,“性侵是丑闻,他现在死了,也不至于给他老婆孩子父母蒙羞。”陈茵没懂,看着他,“他不死就会被国家抛弃,他死了,说不定能追封个什么荣誉之类的。”
    陈茵疑惑地思考两秒,张张嘴还是没问。
    鼓起好大勇气,才发现船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看汪洋大海,摇摆不定,深不可测,试探性问:“追封是不是得要遗体?”
    阿泽递过来两套衣服,双双接过,陈茵看一看,绿色的还比较厚实,“快艇出海服,防风,防水,保暖。”陈野拿来防弹衣先给她穿好,再叫她把衣服套上,她都乖乖照做,又看陈野一眼,“你不穿吗?”
    “我们穿的跟你的不一样。”
    扫一眼阿泽身上确实不一样,又想起刚刚......“所以是防化学武器的吗?”阿泽递出晕船药的手顿住,打量已经进舱内那边就什么都明白了。
    陈野已经套好衣物走出来,陈茵从来没见过他穿成这样,之前上下半身总是穿得乱七八糟的,现在看着整齐得很,喊声小野。
    男人上下打量她,只一张干净脸露在外面,长那么白,床上那事稍微一用力就青一块紫一块,上手给她整理好衣服,“别睡死了,凌晨的时候醒一醒。”
    头上帽子护目镜装备齐全她重重点头,很乖,接过阿泽递过来的药,说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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