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暗想,这何足为奇,杀人重罪,哪怕李师师也是避忧不及。
    呼延通没什么不满,只是道,“李师师和我不过泛泛之交,她虽感喟沈先生是难得的救世之人,但对我这种杀人凶手,何必看上一眼?”
    有人暗想,这么看来,李师师倒有忧国忧民之心。有人却想,都说戏子无情,歌姬无义,李师师忧国忧民是假,想要攀上高枝才是真的吧?
    聂山不再多嘴。
    沈约心道,都说李师师和赵佶有些关联,看来不假,不然以聂山之耿直,如何不再追查下去?
    “因为李师师的缘故,你才见得到花娇?”沈约回转正题,始终盯着呼延通的双眼,呼延通眼中光芒似有散乱之相。
    呼延通似也察觉这点,突然双拳顿地,砰的一声。
    众人吓了一跳,均是戒备。
    沈约缓缓道,“痛苦虽能让你短暂清醒,却如饮鸩止渴,若不得解脱法门,终究难免沉沦不起。欲断迷惑之心,需除迷惑之根。”
    呼延通求救道,“迷惑之根何在?怎除?”
    他方才提及案件的时候,自感陷入茫然,茫然起,警觉生!
    因为记得沈约所言——要救女儿明心,需要他呼延通的冷静和清醒。他呼延通这才竭力的保持清醒。
    哪怕痛楚也要保持!
    他在沈约当头棒喝之时竟清楚明了,沈约未曾许诺,可却已清楚的告诉他,只要他呼延通竭尽全力的回顾案情,哪怕死了,沈约也会继续追查下去,保呼延明心一个平安。
    就因为这样,他呼延通才竭力保持清醒,如实叙说,但叙说的过程中却自感迷糊的感觉潜至,这才用锤地引发的双拳痛苦提醒自己要清醒。
    但他内心却有忧虑,不用沈约说,他也知道恐怕清醒不了许久,见沈约居然明他心意,言语如春雨润物,不由求解决之道。
    沈约清楚道,“妄想非真,却和真心密不可分,不过是真心经五蕴遮掩所显的迷离情形。”
    见呼延通不解,沈约随即又道,“你的念头亦如此,痴迷恐惧之中,恐惧就会耗你精神,并非真存,唯有看破非真,面对幻相不痴于恐惧,暂且放开,恐惧于你无损,方能让你趋于清醒,不然你始终是恐惧的玩偶。”
    看着仍旧咬牙的呼延通,沈约再度点醒道,“恨、痛苦不能让你清醒,爱和无惧方能。”
    呼延通目光微亮,突然扭头向呼延夫人道,“若见到明心,告诉她,我很想带她遍历汴京的繁华。”
    呼延夫人那一刻竟听出生离死别之意,泪目点头。
    呼延通目光再转清明,“因为李师师的缘故,我路过花娇的房间,请求一见,她并没有拒绝。”
    众人明白这种心理——李师师看上的男人,别的女人也希望看看究竟有什么能力的。
    “我并未喝酒。”
    呼延通看着沈约,沉声道,“我一直谨记和沈先生的约定,哪怕见到花娇后,也是滴酒未沾。”
    聂山一旁道,“可无论你身上还是口中,都满是酒气。”
    沈约盯着呼延通,“我信你,你只管说下去。”
    呼延通听闻聂山之言本有沮丧,可得沈约鼓励,精神振作道,“我记得见花娇的用意,稍加客套后,随后询问秋香有何异样,但花娇居然露出深切的惧意,伊始不肯说出,在我许以条件后,她才说……秋香不是她见到的那个秋香!”
    众人听闻,都感觉呼延通说的很有问题,甚至让人困惑。
    聂山眼里不容沙子,很快质疑道,“你有什么能让花娇动心的条件?秋香不是花娇见到的秋香,难道说,念奴娇的秋香被人顶替,用意何在?”
    呼延通嘴角微有抽搐,随即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止秋香不是秋香,很多人都不是她们自己!”
    第1782节 空口无凭
    秋香不是花娇认识的秋香?
    那她是谁?
    很多人不是她们自己?
    鬼上身?
    其实是思想移植,如同方腊借方二娘之体转生般?
    沈约历经太多奇事,听到呼延通所言,立即向思想移植方面设想。
    众人却感觉呼延通胡说八道。
    聂山冷言道,“初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他这般说,自然是质疑呼延通当沈约是救星,这才乱说企图翻案。
    呼延通微有吸气道,“你那时候没有问,只是质问我有没有杀了花娇。”
    随即看向沈约,呼延通略有焦急道,“沈先生,我只是重复花娇所言,当时并不知道花娇的意思,因此追问原委。”
    咬紧牙关,呼延通又道,“花娇解释说,她和念奴娇的秋香这些女人本来情同姐妹,无所不谈,是以也知道对方很多隐秘的事情。但她近日找到秋香等人,却发现她们对于曾经谈过的事情,根本不再记得,这给花娇一种陌生的感觉,她感觉——秋香不再是秋香,她身体里面似乎住着另外一个人,但她又感觉秋香是秋香,因为当初秋香和花娇共同刺绣的时候,曾伤了小指,伤疤仍在……”
    众人多是听的一头雾水。
    聂山冷冷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呼延通盯着沈约,“沈先生,我没有说谎。”
    沈约缓缓握住呼延通的手,感受那手掌的冰凉,沉声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相。我相信,为救女儿的呼延通,会竭尽所能的说出真相。”
    他说话时,呼延通眼中红光闪现。
    众人惊。
    但呼延通随即再度咬牙,眼中红光迅疾的隐退,稍有快速道:“花娇还说,念奴娇的很多姐妹,也和秋香类似的情况。沈先生,你懂?”
    他自己都不肯定,说出真相只盼对沈约有用。
    沈约肯定道,“我懂!”
    有人低声道,“莫非是鬼上身?”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闻言,倒都恍然大悟。
    呼延通被沈约的坚定感染,继续道,“那之后,我本要离开,可随即发现自己腿脚发软。可我明明没有饮酒……也没有吃房间内的点心……”
    “你手脚发软,怀疑自己中了毒?”沈约径直道。
    呼延通点点头。
    聂山却问,“那种地方的点心都是极为美味,你为何不吃?”
    他断案,素来都是从这些细节着手,暗想以呼延通为人,那时如何会对花娇起疑心?
    不想呼延通给了聂山一个意外的答案,“我不舍得吃。”
    聂山怔了下。
    呼延通随即道,“我想将那些点心带给女儿吃。明心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呼延夫人眼中再度盈泪。
    沈约凝望呼延通,坚其信心道,“他们有着极为恶毒、缜密的算计,可就因为这样,他们一定会留下明心。因为活着的明心,更有作用。”
    握紧呼延通的手,沈约沉声道,“你放心,我定会竭尽所能的救明心出来。”
    呼延通眼中有泪,“多谢沈先生。”随即又道,“我知道不妙,想要逃离师师馆,但不等到花娇房间的房门前,就栽倒在地,昏迷过去。”
    神色茫然,呼延通道,“我没饮酒,我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满身酒气。沈先生,你信我,我真的没有饮酒。”
    沈约追问道,“接下来呢?”他发现呼延通又有茫然之意,知道呼延通的精神在不停的衰退。
    人之精神不足,就容易陷入胡思乱想,也更容易被操控。
    呼延通感觉到沈约手心的热力,坚持道:“我醒来就见到了聂大人,他将证据放在我面前,追问我杀人的经过。然后……”
    神色痛苦,呼延通挣扎道,“我蓦地记得是我杀了花娇,甚至……花娇在我手下挣扎的样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了花娇,我一直很感谢她说出实情,也根本没有想到那个方面……”
    众人都知道那个方面是什么意思,微有默然。
    聂山冷冷道,“你这般言语说出去,谁会相信?”
    梁红玉暗想,也只有沈兄弟这样的人会信,哪怕是我,也感觉呼延通说的很是荒诞,更不要说旁人。
    聂山迫问道,“你又有什么让花娇心动的条件,让花娇说出这么诡异的事情?”
    呼延通道,“我没有给花娇什么好处。可花娇求的是……只要有机会,请我帮助见见沈先生。我就是答应这事,花娇才会对我说出真相。”
    聂山微愕,看了沈约一眼,虽未发话,但众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世上的女人,看起来都想见沈约一面吗?
    沈约心中微有疑惑,不知道花娇见他的用意——别人都以为花娇对他有男女之情,他却感觉不像……
    “眼下的事实看起来很清楚。”沈约喃喃道。
    众人诧异,聂山径直道,“沈先生看出了什么事实?”
    沈约转望聂山,诚恳道,“聂大人是公正之人,不喜欢主观断案……”
    聂山微捋胡须,并不应声。
    他生性耿直,是以对太子以杀人案笼络沈约一事不以为然,可近日来,沈约着实是汴京城的风云人物,才能亦显,能得沈约的认可,他聂山倒也暗自欣慰。
    “既然如此,聂大人就应看出此案很有蹊跷。”
    沈约说出真相道,“此案更像有人知道呼延通在追凶,这才用计毒晕了呼延通,然后控制呼延通杀了花娇。花娇是呼延通杀的无疑,可那时候的呼延通,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聂山叹息道,“沈先生的推测,本府也曾想到。本府知道这世上有种失心疯,是说有人在某一刻,会丧失理智做事。可一切只是呼延通的一面之词……如果真有这么一帮凶手,借呼延通之手杀了花娇,他们和花娇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用这种诡异的手法借刀杀人呢?”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觉得沈约说的有可能,可断案终究不能只靠言辞、推测。
    沈约淡然道,“我知道聂大人难信有一帮人如此诡异的心思和手段,只为杀了花娇!事实也是——他们的确另有图谋。”
    他隐约想到对方图谋什么,可这计划实在磅礴,让他很难对聂山说清楚。
    沈约寻思间,沉思道:“不过聂大人要证据,我倒可以给聂大人一个证据!”
    第1783节 老实人接盘
    沈约并不独断专行,哪怕聂山伊始对他怀疑,他也不会依仗赵佶赋予的权利专横行事。
    他知道眼下危机四伏。
    所有的反击都要爆了出来!
    他沈约以正行事,自然会遭到不正那方的强烈回击,虽然那些人不认为自己是不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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