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在廊檐下取灯笼时与一队侍卫打了个照面,萧见衍同那些人颔首,算是见礼,随后领着柳卿匆忙离去。
    “殿下,大皇子有异况。”隔着门,侍卫汇报道。
    “何事?”赵嘉禾起身穿衣。
    “大皇子今日夜半派兵秘密查封中书监府。”中书监乃中书省掌管,为枢机之任,典尚书奏事。
    赵嘉禾皱眉:“他是听闻了什么风声吗?”
    “不曾探查到。”
    “退下吧。”
    赵嘉禾在屋内踱步思索片刻,心中已有计较,披上大氅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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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墨白率先睡梦中惊醒。习武之人对脚步声分外敏感,尤其是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他推了一把徐秉行,目光锋锐地看向牢外。
    一角红罗裙的衣摆曳地,若有似无的梅花香遥遥而至。
    “殿下?”即便还未看见赵嘉禾的脸,周墨白便脱口而出。他仰起首,果然见到那熟悉的柳眉杏目。
    赵嘉禾立于牢房外,睨视着徐秉行:“见到我,你怎么不觉得意外?”
    徐秉行睁开眼,抚着肩上的伤,倒抽一口冷气:“小人坚信心中念着殿下,殿下自然不会放弃小人。”
    “你是念着我的好,还是念着我给你的这一鞭?”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殿下对我只有恩,我也只念殿下的恩。”
    周墨白局促不安地看向赵嘉禾,生怕徐秉行又惹恼殿下,好在赵嘉禾只是轻轻一笑。
    “你那里还有制作精良的油纸伞吗?”赵嘉禾问道。
    徐秉行呼吸一滞,颔首道:“还余一把,红绢伞盖,梨花木伞骨,名唤’无双’,当世无双。”
    “能走路吗?”
    徐秉行踉跄起身:“尚能。”
    “随本宫取伞。”赵嘉禾命人打开牢房,转身便走。
    周墨白一喜:“殿下是放我们走了?”
    徐秉行抬腿便走:“记住我说的,跟我走。”
    周墨白连忙噤声,跟徐秉行走出囚牢。
    赵嘉禾只给了徐周二人一刻钟的工夫。两人匆忙梳洗,再度出现在赵嘉禾面前时乌发还泛着潮气。
    赵嘉禾并未多言,徐秉行也不问,周墨白更不敢出声,三人一道下山。
    坐上马车后,赵嘉禾的面色从未有过的肃然。两人并未见过赵嘉禾有这等容色,周墨白一动也不敢动,而徐秉行伸手覆住了赵嘉禾的手背。
    赵嘉禾抬眸眄了他一眼,想要抽手却被徐秉行攥得更紧。她皱眉道:“我并无这个心思。”
    徐秉行几尽琥珀色的眸子凝视她:“我知晓。我只想告诉殿下,不管前路如何,小人愿与殿下共进退。”
    赵嘉禾对上徐秉行的目光:“你该知晓我要见何人吧?”
    徐秉行颔首:“殿下让我取伞,自然是见秦将军。”
    “不错。此多事之秋,这把伞可以敲开将军府大门。待会我要同秦堃议事,秦夫人会招待你们。我希望你们多与秦夫人聊聊家乡的制伞生意。”
    徐秉行眸子一敛,问道:“若是夫人问女子无法抛头露面做生意,我该如何答?”
    赵嘉禾笑道:“那就告诉她,只要他的夫君行忠君之事,女子便也能抛头露面,接管生意。”
    “好。”徐秉行应道。
    周墨白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做行忠君之事就能让女子抛头露面?他想着自己不如装聋作哑算了,反正只要不多言就不会出错。
    到了将军府后,果然如赵嘉禾所言,在下人通报送伞之事后才迎几人进府。秦堃沉着脸,冷淡地接赵嘉禾至正厅,奉上茶水干果,而徐周二人被秦夫人领至偏厅。
    “深夜造访,殿下有何事?”秦堃开门见山地问。
    “秦将军表忠的时机到了。”赵嘉禾落座,正色道。
    “什么意思?”
    “大皇子查封了中书监府,该是秦将军肃正朝纲的时刻了。”
    秦堃一愣:“你让我去解救孟承阳?”
    赵嘉禾展颜一笑,嘴角略有嘲讽之意:“将军为何一副吃惊和不解的模样?大皇子只有将军号,无授官,依法不可插手建安事务,大皇子如此行事,难道不是知法犯法吗?况且,父皇还在,此等行径更是与叛国无异。将军自诩忠君爱国,此时不站出来更待何时?”
    秦堃面色变得难看:“我若是出手,便是要卷入夺嫡之争。”
    “将军觉得自己能独善其身?若是将军放任大皇子行事,焉知明日大皇子是否会矫诏窃国?届时,将军如何实现自己忠君之志?”
    “你胡说什么,大皇子怎会矫诏?陛下旨意未下,大皇子何必兵行险着?”秦堃大吃一惊。
    “将军忘记秣陵湖的女娲谶语了吗?这是天意,遗诏上的名字是个女子。”
    秦堃默然。这些日子,秣陵湖传闻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大皇子和二皇子皆派人镇压,但宫中并无任何动静,也让他品出了些许意思。最是不可能的,才接近真相,或许陛下真的要将皇位传予皇后了……也是,皇后的雷霆手段亦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尤其是陛下卧床不起后,皇后替陛下批阅奏折,逐渐把控了朝堂。
    “将军跟随父皇征战一生,将军真的要见父皇的旨意被人篡改吗?大皇子若登基,将军焉知自己不是下一个魏将军。”
    秦堃眸子一沉。魏长明曾是吴国的武神,也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徒弟。世人都道魏长明冲冠一怒为红颜,叛出吴国,投靠楚国。而魏长明实则是被赵承歌逼走。魏长明掌管吴国精锐之师,为吴国开疆拓土,定下西扩之计。大皇子赵承歌成年后被授予征西将军,拿了征西军的虎符,与征西军的实际掌控人魏长明起了龃龉,不惜要取魏长明性命。魏长明咽不下这口气,便叛国投靠楚国,自此魏长明成吴国之耻。
    “将军看着大皇子和魏将军长大,知晓两人脾性。大皇子向来眼高手低,心性狭隘,连魏将军这般的将才都能逼走给敌国,若不是本宫的筹谋,楚国靠着魏长明此人便能所向披靡。这等人为君,别说将军是否有活路,吴国能有明日还不好说。”
    秦堃垂眸,默然不语。魏长明的叛变是他心中之痛,但他不怪魏长明,毕竟赵承歌那般行事,伤了人心。
    “将军一生为大吴鞠躬尽瘁,清河感念将军的赤胆忠心。如今江山风雨飘摇,清河还请将军站出来,清君侧,缉宵小,稳定朝政。”
    秦堃的手落在腰侧的佩剑。这把古朴的长剑,还是赵玦亲自锻造的。赵玦既是君,亦是他出生入死的兄长。无论如何,他都会守卫赵玦的国家,践行赵玦的遗志。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站出来了……
    秦堃叹了口气:“你等我消息吧。”
    “好。将军为大吴戎马一生,不该折戟于宵小之手。望将军行忠事,成天命。”
    秦堃陡然锐利:“你确定遗诏上的名字是个女子?”
    赵嘉禾颔首:“我说过,我早已知晓遗诏上写的是谁。”
    秦堃盯了她片刻,心中隐有揣测:“世人皆道皇后要掌权,我忽而觉得这其中也许有误解。”
    赵嘉禾莞尔一笑。
    秦堃心中起了惊涛骇浪,但还是强压下心绪,面上不动声色地道:“这世间事,不是光想就能成的。若真到了那一步,自然能得到我的支持。”
    “好。”赵嘉禾起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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