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礼结束,李凤璟便换上了储君规格的衣袍,礼官吟唱完毕,接过圣上的太子印受百官跪拜,方才算礼毕。
    “臣拜见太子殿下。”
    随着几声高呼,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贺若真便在一众臣子重格外显眼,她不必跪拜,只立在最前方微微颔首,平日空荡荡的耳垂多了一对白玉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小幅度的晃了晃。
    李凤璟看见了,不远处的皇后也看见了。
    前者满心欢欣,后者眼中却浮现一抹震惊,久久不散。
    那对耳坠....
    她曾在阿璟宫中见到过。
    师徒送礼乃平常事,但耳坠却并非是合适的礼物。
    虞皇后手中的帕子紧紧攥成一团,其实早在几月前她便已有所怀疑。
    那时她问阿璟可有心仪的姑娘,阿璟极快的看了眼国师,虽然掩饰的很好,但作为过来人还是窥见了些端倪,后来阿璟求了陛下要去国师府学习,她本想阻止,可又怕是自己多想,如今瞧着那对耳坠她心中才真正开始发慌。
    朝夕相处三年,又都是正好的年华,生出情意也说的过去。
    可偏偏,他们万不该有别的情愫。
    虞皇后越想心越凉,但这种场合她只得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想着待大典结束再好好问一问。
    第46章
    东宫
    宫宴结束后, 李凤璟褪下一身繁琐的华服,换了件轻便的锦袍快步往殿外走。
    “殿下,您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三尺踩着小碎步跟在后头问道。
    “出宫。”李凤璟上扬的语调, 代表他此刻的心情极好。
    他与师父约定好了, 今日典礼结束去护城河放河灯,以表庆祝。
    算起来,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正经的约会。
    李凤璟三步并作两步, 只恨不得立刻飞奔到护城河。
    但他方才踏出东宫,便见帝后并肩而来。
    李凤璟微微一怔,短暂的停顿后笑着迎了上去, “父皇, 母后,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帝后并未作答, 圣上目光暗沉的盯着李凤璟,脸色极其难看,虞皇后眼底亦是万分复杂。
    李凤璟很快就嗅出了几分不寻常,他敛了笑容道,“可是边关出事了?”
    不等帝后开口, 李凤璟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边关出事父皇应当在前殿召臣子议事,并派人请他前往,而不是与母后同来东宫。
    没有仪仗,只带了贴身心腹。
    这是...家事!
    圣上重重一哼, 携着皇后进了东宫。
    李凤璟看着帝后的背影没来由的感到心慌,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跟了上去。
    李凤璟进殿时宫人都已经退下了,他环视一周没有看到三尺, 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
    他自回京后便没再闯祸, 唯有一桩...难道, 父皇母后知道了什么。
    李凤璟上前正要行礼便听圣上怒喝,“跪下!”
    李凤璟眉眼一沉,他过往闯祸无数父皇都从未如此严厉过,且就算父皇罚他,母后也会为他求情,而今日从进殿到现在母后未说一句话。
    所以...真的是因为那件事!
    李凤璟握了握拳缓缓跪下,而后便听头顶传来圣上怒气腾腾的质问,“你可知国师是何身份,你竟敢...竟敢...!”
    圣上许是气的太甚,一句话没说完就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几口气。
    虞皇后一边伸手替圣上顺气,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李凤璟。
    果然是因此。
    李凤璟闻言双拳握的更紧,他一直都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他半低着头,心思转的飞快。
    父皇母后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何时知道的!
    虞皇后见他如此,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意,“阿锦,你...你当真对国师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原本想避开陛下自己来东宫,可没成想才出宫便碰到了陛下,陛下对她太过了解,她瞒不过,在陛下的追问下她只能如实说。
    陛下听完她的怀疑当即就冷了脸,但陛下认为若好言相问便是真的阿锦也不会说实话,所以圣上才用了这个方法诈一诈阿锦,谁曾想...竟当真诈出来了。
    李凤璟闻言抬头看向虞皇后,这才后知后觉明白刚刚那一出是在诈他。
    父皇母后或许是因什么起了疑心但并没有确认,而他刚刚的反应,便是默认了。
    李凤璟心中不由一叹,这定是父皇的主意,果然是知子莫若父。
    罢了,总要过这一关的。
    李凤璟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坚定而认真道,“是。”
    帝后二人几乎同时闭了闭眼,圣上抬头扶着额头,半晌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茶盏砸在了李凤璟膝盖旁,随之传来圣上的怒骂,“混账!”
    -
    太子的冠礼与册封大典,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今日的城中很热闹,随处可见喜庆的灯笼,护城河更是挤满了人,百姓们都在此放河灯许愿。
    贺若真难得换了身殷红裙装,安静的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河边偶尔会有成双入队的有情人走过,他们欢欢喜喜而来,一起放河灯许愿后携手离开,脸上绽放着幸福娇羞的笑容。
    每每此时,贺若真也不由弯了唇角。
    眼前人山人海,她的脑海中却始终只有那一人。
    她知道她其实不该来,在没有找到平衡前她不该陷得太深,来之前她犹豫了很久,但最终她的理智还是被打败了。
    她想来,想与他一起放灯,想看到他灿烂的笑容,想听他的声音。
    不管以后如何,此时此刻她想见他。
    所以她来了。
    时间缓缓流逝,过往的行人逐渐减少,可她等的人仍不见踪影。
    贺若真轻轻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锦盒,眼神微暗。
    阿凤应当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吧。
    无妨,他追着她那么多次,她等一次也是应该的。
    灯笼渐少,光也慢慢的暗了下去,河边三三两两的行人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贺若真的眼前只剩下满河的河灯。
    更声传来,贺若真抬眸望向宫中的方向,宫门已经关了。
    阿凤还没有来。
    贺若真眉头微凝,前日他回宫时再三重复要她一定赴约,可他却失约了。
    亥时已过,他还会来吗?
    一阵河风袭来,殷红的裙角随风而起,荡起一片片涟漪。
    贺若真打开锦盒拿起里头祥云样式的玉簪,他前几日便问她给他准备了什么贺礼,却不知她早已在暗中为他亲手打这根玉簪,那时候她欺骗自己,作为他的师父送簪子作为贺礼也算合乎情理,但今时今日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想以师父的身份送他簪子。
    可是现在以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他没来。
    阿凤是忘了吗?
    不,应当不会,阿凤不会忘记与她的约定。
    方才在宫宴上他并没有喝太多酒,应不是醉酒无法赴约,那他是因为什么耽搁了呢。
    贺若真静默了半晌后,将玉佩重新放好。
    她还是再等等吧,万一他来了没有见到她,应当会很失落。
    -
    李凤璟靠着紧闭的殿门颓废的坐在地上,眼底没有一丝光亮。
    ‘听清楚了,从现在起你不准再踏进国师府半步,也不许与国师单独见面,明日朕会送画像过来,除夕后给朕一个选择,届时你若不选朕与皇后替你选’
    ‘从今日起到除夕太子不能离开东宫,若太子离宫,东宫所有人仗责八十,生死不论’
    父皇母后离开后他就被锁在寝殿,这两个时辰他嗓子都快喊哑了也没一人应声。
    没人敢放他出去,也没人能放。
    三尺受了仗责昏迷不醒,以往的贴身宫人也全都被隔开,现在他的寝殿外都是父皇的人。
    李凤璟靠着门微微仰起头,一行泪顺着脸颊落下,垂在地上的手中捏着一根玉簪,手心不知何时被扎出了血,将地板都染红了一片。
    她会去吗,此时还在等他吗?
    两个时辰前他无比希望她赴约,可现在他却不希望她会去。
    若她去了没有看到他一定会难过。
    李凤璟缓缓偏头看向手中雪山样式的玉簪,这是他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亲手打的,原本想在今夜送给她的,可他现在却被关在这里无法出宫。
    他看见玉簪上的血迹时皱了皱眉,然后小心翼翼的用衣袖将血迹擦干净。
    她的东西,怎能沾血。
    玉簪擦干净后李凤璟便将它贴身收好,又后仰靠在了殿门上。
    他抬眸透过门缝望向外头,子时了,外头这么冷,她若没见到他应该就不会等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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